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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深夜发疯,他打来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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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无水基本上没有自己的生活,一天24小时,大约有17~20个小时被工作填满。虽然也剩了几个小时,但那是睡觉用的。
她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因为这是她活着的唯一价值。
白老头是这世上对她最好最无私的人,她不能让他来去磊落的一生染上污点。
她要每一位知道白老头的人见到她,就要发出‘不愧是白老头,不仅驯服了一个天生反骨的怪物,还把她培养成了对社会有用的人才。’这类的感叹。
她的命是白老头给的,而白老头的遗愿,是想要她成为悬壶济世的医生。
她会竭尽全力救治每一位病人,让每一份功德都为仙去的白老头歌颂仁善的一生。
然而即便她拯救了数不清的生命,她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多好的人。
只是这身具有欺诈性的衣袍,踱上了纯白又神圣的光环,令她收获了格外多本不属于自己的善意与感激。
大约最近太累了,又或许对死去老头的思念趁机跑出来刷存在感,她又开始间歇性地发神经,极端地非要把白无水和白医生拆分成两个人。
脱掉白大褂的白无水,是一个阴沉孤僻、人见人厌的家伙。
可她却对白医生嫉妒又蔑视。嫉妒她能够被人信任认可,却也蔑视她的虚伪与自尊心,每天为了人模人样地扮演成靠谱的大人,几乎毫不客气地囚禁自我。
可既然这么怕被人知道糟糕的德性,却又不愿狠心毁灭这部分阴暗的人格,彻底沦为一名医生机器。
她还不明白吗?
无论是西尼亚岛那群人,还是出岛后认识的许多人,对她令眼看待,都只是因为这些身份本身携带的荣光落了一束在她身上。
她是白老头煞费苦心培养的孙女,是墨兰谦的医学助理,还是医学界冉冉升起的天才白医生。
可这以上种种,都没有一个纯粹是因为白无水本身。
如果这世上存在一种切除人格的手术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大半夜为这种荒唐的自我分裂而内耗发疯。
她从抽屉里翻起香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再胡思乱想。明天还有手术要做,还有一堆报告要写……
可她最近太忙,没时间抽烟,所以她虽然找到了烟,却没翻到打火机。
真烦,抽个烟都不顺心,她猛地将抽屉推回去。
书桌上的报告文件书籍如山体倾泻般散落一地,一片狼藉。
“铃铃铃——!”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倏地响起。
她冷白修长的手指青筋暴现,捏紧手机的力度几乎要将它碾碎。
吵吵吵,没完没了!
她正准备砸烂打断烦人的声音,但理智还是控制住了她的戾气。
时间仿佛静默了几息,电话的铃声却依旧孜孜不倦。
她按着太阳穴深呼吸了几口气,瞥了眼来电显示后按下接听键,“怎么了?”
语气虽然克制了不少,但还是没完全隐藏掉她的冷淡。
幸村精市听出了异样,可他并未挂断,也没有礼貌地为自己冒昧的打扰而感到抱歉。
而是轻轻道,“医生,抬头看看今晚的星星。”
白无水:“……???”
还看星星,她看他个锤子,“幸村精市,你可真够出息的!大晚上到点不给我睡觉,还看个鬼的……”
然后话音未落,那头的少年却猝不及防换了话题,“医生,怎么心情不好呢?”
嗓音如月光落在澹澹湖泊上那样柔和低沉。
这小子……
这把白无水整不会了,暴躁瞬间熄火:“……”
也是见鬼了,每次碰上她有点毛病想发个疯的时候,这家伙就冒出来了……
虽然知道被他看出了什么,却仍是不服气地硬巴巴道,“我好得很,要不是明天有工作,我还要出去蹦迪呢。”
幸村精市听出了她的转变,于是还学起了白无水欠揍的语气,“哇,医生真棒,我可以这么夸你吗?”
白无水这下气笑了,“最近日子太好过,想造反?”
虽带着威胁,可却像纸老虎一样没什么震慑力。
幸村精市含笑抬头,繁星密布的星空这才映入眼帘,“医生,是这里的天空更好看,还是你家乡的夜晚更璀璨?”
天空、夜晚。
这真是一个久违的话题。
上一次跟她讨论这些的,还是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
老头腿脚不利索,但总喜欢让她扶着上屋顶吹风,一边抽着死也戒不掉的烟,一边笑眯眯地遥望东方的夜空。
旁边是留着一头长发五官英气精致的女孩,可她却托着腮帮子一脸不爽,“怎么老喜欢盯着这个方向看,你看不腻吗?”
老头拍拍她圆润的脑袋:“我是思念家乡,可你怎么也天天跟着我看不腻?”
老头的家乡也是她的家乡,只是她年纪小小,却也颠沛流离,所以对任何地方都没有归属感。又或者说,她觉得任何地方都不欢迎她。
小女孩哼唧一声,别扭却又坦率道:“我是怕你这老东西没人看着摔下去。”
老头被逗得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便咳出了血。
“唰——!”地一声,窗帘甩开了过去的时空,让她拥抱了今夜的浩繁星空。
她抬头,点漆如墨的眼底水光颤动,好似离家出走的星辰住进了她的眼眸。
她不敢眨眼,只怕有什么软弱的东西落下来,她加大音量故作不羁,“这哪比得上,我的家乡甩这里一百条街!”
幸村精市难得笑出声,或许只有这种不属于工作时间的趁其不备,才能触碰她白大褂下属于十七岁的灵魂,他望向远方的天空,不禁道:“等我学好了中文,一定去你的家乡看一看。”
话音落下,电话两端的人都怔了怔。
换在其他场合来说,这或许是一句朋友之间很自然随和的交流。
但在医院,他首先该是一位病人。
可即便是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期语,他都没有把最终心愿落在疾病痊愈上,而是以‘学好中文’这样与生命无法相提并论的理由。
然而他怎么可能会遗忘长久折磨自己的疾病,他只是在刻意避开会触发两人医院身份属性的用词,他想告诉她,我想和她聊聊天,不是病人和白医生,而是幸村精市和白无水。
是那个第一眼见面,给他留下糟糕印象的白无水。
即便一开始没觉得她是个多好的人,但他在接触之后,却想学中文,想去她无条件偏爱的家乡看一看。
但这样其实不合适。
医生不允许和病人走得太近,保持适度的友好有利于治疗,但过度交流却容易因为私情耽误工作的专业与冷静。
她是不是应该,以一种更冷静客观的态度制止这场聊天?
电话那头一直没动静,幸村精市不由收紧手机,“怎么没声音,是信号不好吗?”
本在内心自我拉扯的白无水听见少年的呼唤,忽地便放弃了抵抗。
或许电话那头的对象并不是十分合适,但在这个莫名其妙就情绪失控的夜晚,她真的需要和人说说话。
短暂地放纵一次吧。
就像背着墨兰谦偷偷抽烟一样,但这比烟更健康更有效,不是吗?
“其实我的家乡我也没去过几次,只是听说很好看。”听起来不像邀请,但也不是拒绝,因为可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向往与遗憾。
然而这对幸村精市来说,像是在一片废墟上挖到了惊喜,更引人探索。
“那医生你是在哪里长大?”
她长大的地方是是梦幻的幸福之地,但兴起的源头却是无数个悲剧。
她可以向少年介绍那是个人人安居乐业,户户欣欣向荣的经济繁华之地。那是风景美不胜收,适合渡假的旅游天堂。那是拥有全球最大运动员康复疗养中心的医疗圣地。
可这些她都不想说。
那不是西尼亚岛的全貌,她不想让少年从她的口吻中,对那个地方产生不值得的好感。
可她也不愿意向少年介绍美好之下的阴暗面。
何况少年又是个敏锐喜欢挖掘的家伙,她担心开了头便会没完没了。
不过这三两句话的交流,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现在很晚了,你必须给我去睡觉。”
瞬间冒出来的医生气场穿透电话敲打幸村精市,他郁闷极了:“医生,你这也太狡猾了……”
白无水不给面子,倒数“3、2、1。”就直接挂了电话。
幸村精市听着冷漠无情的嘟嘟声:“……”
对于一个好奇心重的人而言,这种故作神秘的隐瞒简直是一场酷刑。可他能怎么办,对面的人是医生,在他面前,自带不容违抗的威严。
他不禁后悔,还是太撑不住气,一下子试探过头了。
另一边的白无水给人添了点小堵,心情大好。
可看着满地狼藉,她无声叹息,心中痛骂自己几句傻叉。发脾气顶个球用,烂摊子还要自己收拾。
下次砸墨兰谦的办公室吧,至少有人和她一块恼火。
才从手术室出来的墨兰谦背脊发寒,‘那家伙不会又背着我干坏事了吧?’
白无水整理了半个多小时,却有意外发现。她找到了自己失踪已久的钱包,包里有几张银行卡,以及三张照片。
摆在最显眼位置的照片已发黄,一位满头白发的老爷爷笑容慈祥地抱着一位凶巴巴的小孩。但滑稽的是,明明是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脑袋上却顶着两个用红花扎着的啾啾。
这审美和造型,显然是大人的恶作剧。
白无水摸了摸老爷爷的笑脸,小心地翻了过去。
往后翻,是一张四分五裂却又被透明胶粘起来的照片。画面里,是五官精致英气,笑容明媚的女孩和一位气质出尘,却郁郁寡欢的高冷男孩。
白无水脸色一沉,直接塞到了钱包最里层。
最后一张照片是搞怪的大头照,但照片上的两个人却笑得比哭还难看。白无水看了着两人的表情,笑出了声。
胶片上显示的时间是去年12月某日的凌晨3点,一起拍照的人不是她的哪位好友,只是一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