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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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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
正行驶的轿车突兀地急刹,惯性让车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震了一下。
后座的少年头一歪,“咚”地撞上车窗,少年闷哼一声,捂着头醒了过来。
前座传来司机忐忑的声音,“抱歉二少,我不是故意的,是人行道突然窜出来的孩子……”
模模糊糊的声响灌入耳膜,最终化为清晰的字句,混乱的大脑在意识回归后逐渐清醒 ,李佑揉了揉撞疼的额头,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正在一辆平稳行驶的轿车上,而身边——
很快,身侧适时响起一道温润的声音,很低的嗓音,吐字清晰又和缓,很熟悉的好听:
“继续开。”
几乎一瞬间,李佑便条件反射的记起,是傅丞的嗓音。
怎么回事?
李佑近乎被接二连三的事打的措手不及,他跳楼了,但没死,然后了解到整个世界的真相,现在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肩上搭上一只手。
掌心温热,热度透过衣料传递到皮肤上,没用多少力气,少年却像被烫到一般躲开了。
“……”
但傅丞只顿了一下,他依旧温和,“把你吵醒了吗?”
李佑没答,他维持着揉额头的姿势,像没回过神来,颈后一小块瓷白的皮肤随动作倾泻而出,脆生生的,柔软又苍白。
“……”
敛下纤长的睫毛,在触目到自己身上的黑白校服时,李佑才真正的呆住了。
如果都发现楚门的世界了,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良久,少年终于回应,“没有……”
嗓音有些艰涩的沙哑,像是许久没说过话,不难听,反而像小钩子一样在砂纸上刮过。
很快,垂下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那只手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李佑抬手接过,习惯性地道谢:“……谢谢。”
尽管他现在还没来得及搞明白现在自己在哪里要去哪里,但他确定自己这是重生了,而且回到了高中时期。
李佑活动了一下自己睡得有些酸痛的肩膀脖颈,触手的皮肤微凉但柔软,因为出了汗而有些黏腻,真实的让他有些讨厌,却让他无比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他破碎的身体如今完好如初,他能感受到温热的血鼓噪在他的身体里面。
死过一次,就会发现,再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美好了。
前世,李佑是在剧情的设定下才会头脑发昏去自杀,而现在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他自然惜命。
面对眼前依旧温柔的竹马,李佑毫无悸动。
他好像只是做了一场大梦,摒弃那些真相与死亡,睁开眼,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高中生。
他的未来充满无数可能。
上车后,李佑的书包就被他好好地抱在怀里,这是他的习惯,就连睡觉时也喜欢蜷在一起,像有个无形的壳套住了他。
现在,他翻开自己的书包,看到空荡的书包里装了几本政史地课本,还有一些练习册,一个透明蓝色的水杯,几根笔和一本棕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视线又从书包落在车窗外掠过的街景上,二月的傍晚天色已暗,一盏盏路灯划过眼底,街边小摊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看到那本笔记本,李佑想起来,现在的时间点正是高三的下学期。
还有不到四个月就要高考,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一路沉默,李佑自醒后就看着窗外发呆,傅丞也没打扰他,因为他不太会……找话题。
尤其在面对李佑时,因为从来都是李佑主动。
车停在李家别墅外,李佑推开车门下车。
傅丞并未起身,他把一直翻看的书合上,有些疲累地捏了捏自己的山根,温润的长眸闪过一瞬的不耐。
他在等李佑和他道别。
走出几步,李佑果然折返回来。
他俯下身,透过车窗看向后座长手长脚的英俊少年,声音很低,语气平稳,“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稀松平常的好像一个普通道别。
说完,他没等傅丞的反应,抬脚就走进了铁门,直到大门落锁,都没再回头看一眼。
李佑说话语速不快,一直温吞,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用近乎陌生的态度面对他,没有乖顺,没有不舍,冷硬又不近人情。
只有傅丞知道,这一点也不平常。
李佑走进熟悉的家,餐厅已经传来了熟悉的交谈动静,他把书包交给佣人,一步步走了过去。
脚步很稳,落在地砖上轻飘飘的,转过一整面装饰墙,餐厅的长桌映入眼帘。
他的父亲端坐在首位,身侧是母亲,大姐大哥还有二哥都在,席间李年不知说到什么,惹得母亲掩唇笑了起来,然后是大哥无奈的斥责,就连大姐一直冷硬的表情也有所松动。
李年舀了一勺粥,他笑起来很阳光,举手投足间满是骄矜,眼角余光不经意扫到了立在餐厅门口的李佑,他停下了话头。
“李佑,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李年的声音。
母亲敛了笑意,也招呼他,“别傻站着了,快过来吃饭。”
李佑这次没有迟疑,从善如流地走到李年对面坐下,自己起身舀了一碗粥,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先前他停在餐厅门口,是怕打扰到这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他不在意自己的不合群,但总有人在意。
果然,自他坐下,餐桌上的氛围就无形地凝滞了起来,李年不再说话了,一家人专心吃饭。
安静又沉默。
在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中,李佑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开口。
他看向一直默默用餐的父亲,没有说多余的废话,“父亲……我想搬到学校宿舍去住。”
李白先执筷的手微一顿,终于分出一点注意去看自己的小儿子,却与少年的目光交汇。
这让他有些意外,因为李佑以前从不会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给我个理由。”
李佑已经吃好,他放下已经空了的瓷碗,拿起餐盘边的餐巾擦了擦手和嘴角,如墨的瞳仁在灯光下显出一种剔透又明亮的质地,衬得少年懵懂又纯稚,削弱了往日注视别人的阴郁,很有一种无害的欺骗性。
“我想在学校宿舍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学习,我基础不好,所以需要付出比别人成倍多的努力。”
话音落地,餐桌上的其他人全都看向了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目光中不外乎是意外和疑惑。
李佑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目不转睛的专注在餐桌另一端,一直威严的父亲身上。
他呼吸很平稳,但桌下的手却暗自攥住了自己的校服校裤。
他在思考父亲一口回绝的概率有多少。
在短暂令人心悸的沉默后,李白先点头,他露出一个略带欣慰的笑,“可以,你想什么时候搬去。”
李佑暗中松了一口气,他摩挲着食指,吐出两个字,“明天。”
得到父亲的松口,李佑起身,告别了餐桌上众人,他上楼回到房间。
如果可以,他希望明天就搬去宿舍。
他没有对李家的人产生任何怨恨,那些情感都在前世被他发泄殆尽了,他习惯了生在这样一个不被人关注的大家庭里。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不到李年的讨人喜欢,那便不讨了。
只不过,接下来的人生,他想要一个人面对。
第二天上午请了一上午的假,管家林叔帮他把行李送到宿舍楼下,父亲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他的宿舍是一间双人间。
他进门时,另一张床空着,只有他一个人住。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庇护,不论他如何不受家人待见,但他依旧是李家人。
东西不多,李佑收拾起来很快,整理完自己的物品,他又把整个房间打扫了一遍。
二月的天,他脱了棉袄,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在室内穿梭,运动过后的热气熏得他脸颊泛红。
中午的宿舍空无一人,英华中学不允许学生中午回宿舍休息,所以整片宿舍区在中午时分都格外空旷,李佑离开宿舍,赶在食堂关门前买一份饭。
他饭量不大,吃饭也慢,只吃了一小半就到了时间,看着食堂门口的保安,李佑可惜至极地把餐盘倒了。
浪费粮食是一种非常不好的行为。
这样想着,李佑寻着记忆找自己高三的班级,高三七班在教学楼五层。为了安静,李佑选了个较为偏僻的楼梯,扶着楼梯一阶一阶地往上走。
走到第三层,他呼吸抖得厉害,窒息感攥住了他,他只好停下休息。
李佑知道自己体质偏弱,但他没想到高三的自己居然连爬个楼都困难。
少年皱着细长的眉,有些懊恼,柔软的黑发垂在脸侧,遮挡住了从楼梯间窗缝钻入的冷风,李佑有些热,他出了汗,细密的汗珠浮在光洁的额头和鼻尖,被他一一抹去。
头发好长,该理发了。
少年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抬眼看着在冬日暖阳中飞舞的灰尘粒子,又仰头看了眼蜿蜒向上的楼梯,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认命般继续抬腿。
终于推开了楼梯间的铁门,李佑没想到自己能在这里看见傅丞。
傅丞和李年在高三一班,作为学校的尖子班,他们班也在一个很舒适的高度——三楼,隔了两层楼,傅丞不会是顺路来五楼的。
但李佑也没自作多情到觉得傅丞是来找自己的。
直到他看见傅丞侧脸看到他,自走廊护栏上直起身,朝他走过来。
“李佑,我听说你要搬来学校宿舍住,怎么这么突然?”
傅丞也没有跟他客套,一上来就直奔主题,李佑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语气淡淡,“我觉得在学校住会更方便,我想好好备考。”
听完,傅丞露出一副与李年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他确实很意外,因为李佑的成绩三年来一直是吊车尾,他猜不到李佑怎么会突然想要开始学习了。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一种解释了。
短暂的沉默后傅丞笑了,本就好看的脸越发优越,鼻梁与唇角的角度都恰到好处,笑起来温柔又和煦,是看到就会让人心生好感的那一挂。
“是因为听到我和李年说了海城大学吗?”
李佑正在发呆:?
少年回过神,他抬了抬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海城大学……
前世他确实是追着傅丞和李年考上了海城大学,也是在距离高考前几个月,他学的没日没夜,熬了无数个大夜才追赶上那些天之骄子毫不费力就得到的成绩。
他确实想要好好备考,但这次并不是因为傅丞。
没得到回应,傅丞也并未表现出什么不耐,想到李佑是因为自己才想提高成绩后,便又不在意李佑昨日的态度了。
李佑喜欢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抬手拍了拍少年柔软蓬松的脑壳,心情又好了起来,李佑比他低半头,他很喜欢这样顺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柔顺的发尾自指尖滑过,少年后退一步,那毛绒的发心离自己远了点,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大而圆的眼睛,瞳仁色深,眼睑蒙着一层水光,抬眼看人时像某种小动物。
李佑开口,但他没想解释那么多,“不是,我……我该回教室了,下次见。”
他还不知道以何种心态面对傅丞,本能的想要逃避。
李佑再次后退一步,尚未回头,就猛的撞上了一个人。
他错过了傅丞一瞬阴沉的脸色。
少年抬眼,下意识道歉,“抱歉,我不是……”
可他愣住了。
眼前的男生身量很高,李佑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角,压迫感很强的鼻梁骨挺拔,喉结微滚。在南方的二月冬日里,他肩上只套了一件松垮垮的秋季校服,肩背宽阔,是隔着衣服也能瞧出结实修长的身条。
他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睨下来,左眼眉弓贴着一块医疗纱布,神情凶狠且不耐。
嘴比脑子快,李佑几乎是脱口而出,“你……”
好像一个人。
无视他的反应,男生眉宇拧得更紧了,无形的压迫感袭来,走廊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间识趣安静了下来。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