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前男友口水过敏怎么办》曾不知夏

4、第4章

　　黑色辉腾在夜幕下缓缓前进，汇入城市车海。

　　老张并不敢真把车开派出所去，凭他多年看小说培养出来的直觉，他断定，这俩人肯定有一段情感纠葛。

　　江彦简直被孟攸宁那个“未经他人允许强行亲吻他人是违法行为”气笑了，言语都不足以表达他心中的荒诞感。

　　于是他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喝水时脖颈拉出性感利落的线条，喉结上下滑动几次，路灯的光不时映在他身上，影影绰绰的，像迷离的梦境。

　　孟攸宁不自觉舔了舔唇角，感觉喉咙干涩。

　　江彦喝了几口水，把瓶盖拧上，一下没注意，孟攸宁把瓶子抢了过去。

　　“给我喝点儿。”他懒懒地说，那语气熟稔得仿佛他们这十年来从未有过间隙。

　　江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藉以压住内心的无名火。

　　“这是我喝过的。”他说着，伸手去抓矿泉水瓶的瓶颈部位。

　　孟攸宁像是早有预感，他紧紧握着瓶底不松手，挑衅般地扬着下巴，微眯着眼睛觑着江彦。

　　他们二人无声对峙，紧张的气氛在车内蔓延。

　　正僵持不下之际，孟攸宁突然伸出另一只手，覆在江彦手背上。

　　温热的触感肆无忌惮通过接触的皮肤传来，江彦触电般收回手，心中有一瞬的兵荒马乱。

　　他胸腔起伏加剧，呼吸中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栗。

　　“你喝过的我不能喝？”江彦耳边传来孟攸宁懒洋洋的调子，“你亲我嘴的时候怎么没分这么清？”

　　江彦：“......”

　　老张：“！！！！！！”

　　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老张怀着一种“我听到了老板的秘辛他不会把我灭口吧”的忐忑开车，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大气都不敢喘。

　　孟攸宁则享受胜利果实般把剩下的半瓶水“咕咚咕咚”全喝完了，然后整个车厢里就充斥了他捏塑料瓶子的声音。

　　江彦不胜其烦，刚要出声制止他制造噪音，一转头正对上孟攸宁的目光。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从那点漆般的黑色瞳仁中，流露出来的欲望直白到露骨。

　　江彦下意识顿了一下，撇开头回避他的注视。

　　“看什么？”江彦没好气地问。

　　孟攸宁咬了咬嘴唇，真诚无比地说：“想违法。”

　　江彦：“......”

　　江彦胸腔中怒火灼烧，他这十年间的痛苦全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而这个人丝毫愧疚都没有居然还在这若无其事地撩他？

　　怎么会有人如此厚颜无耻？

　　江彦蓦地又想起不久前他刚看过的那个访谈视频，视频里孟攸宁说他“母单”，刚才在私人会所里也是当着他的面承认自己从没谈过恋爱。

　　原来，他连个前男友都算不上。

　　真的就像孟攸宁当着全班的面甩他那天说的：逗你玩的，你居然当真了。

　　江彦的面庞被黑暗掩映，看不清神色。

　　“孟攸宁。”

　　江彦的声音低低的，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

　　“你知不知道我......”江彦内心压抑十年的愤懑似乎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那个罪魁祸首此刻就坐在他旁边。

　　孟攸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那种蚀心刻骨的恨意，无论如何都无法消弭。

　　回应江彦的，只有孟攸宁平稳和缓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

　　薄薄的眼皮轻轻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暗影，瘦削的脸颊红润而有光泽，敞开的领口露出一侧精致而明晰的锁骨。

　　江彦无声闭上了眼睛，呼出一口颤抖的气息，手肘搭在膝盖上，用指背按着眉心。

　　车子在马路上平稳而缓慢地行驶，不知过了多久，江彦终于下定决心似的：

　　“停车。”

　　老张一脚刹车踩到底，车子戛然而停，靠在后座打盹的孟攸宁身子向前一倾，随后睁开了惺忪睡眼。

　　他打了个哈欠，慵懒的声线带着浓重的鼻音：“怎么不走了？”

　　“你家到了。”江彦目不斜视地说。

　　“哦。”孟攸宁现在醉着，而且还刚睡醒，大脑根本没有思考能力，只剩下他对江彦的出自本能的信任。

　　孟攸宁一手搭在车把手上，身子向外转，准备下车，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盯着江彦手中的手机。

　　他还没有江彦的电话号码。

　　当年他们分开后，江彦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手机号码停了，学也不上了，家也搬了，他就这样从孟攸宁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孟攸宁在他曾经住过但当时已经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哭得撕心裂肺，他声嘶力竭地大喊“对不起，对不起......”，回应他的，只有一片虚空。

　　他最终还是把他的玫瑰花弄丢了。

　　“我手机找不到了，”孟攸宁大脑混沌，只想了个非常烂的主意，“你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

　　江彦一眼就看清了他的诡计，这拙劣的借口简直被人用烂了好吗？

　　江彦漠然地望向另一侧车窗，不欲理睬他。

　　“那好吧，”孟攸宁似乎有些失落，整个人恹恹的，“那我先走了。”

　　他打开车门，一条腿迈到外边。

　　突然眼珠狡黠一转，福至心灵般，孟攸宁回头高声道：“hey Siri,186****2237。”

　　等江彦反应过来去挂断手中的电话时，孟攸宁裤兜里的手机已经响起来了。

　　“谢了~”孟攸宁眯起桃花眼冲他一笑，把手机从兜里取出来冲江彦晃晃，“找到了~”

　　作戏就要做全套，虽然醉着，但他的职业素养还在。

　　“开车！”

　　老张从这命令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敢多作耽搁，光速发动车子向前开了出去。

　　孟攸宁一抬眼，四下里人来人往，天空中星子寥落，烫人的晚风送来流浪歌手的低吟浅唱。

　　“家......”孟攸宁喃喃着，找了一张街边的座椅躺了上去。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块。马路上的喧嚣像退潮一般离他渐渐远去，他仿佛置身于浩渺空茫的宇宙之中，孤独得有些发冷。

　　唇上涌起密密匝匝的轻微刺痛感，嘴唇周边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样东驰西突，这种感觉熟悉又遥远，他现在醉着，一时也弄不明白。

　　他用牙齿咬了咬嘴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哟帅哥，一个人啊。”耳边猝然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紧接着一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胃里突然开始翻涌，孟攸宁半支着上身，歪着头想吐，干呕令他眼眶有些发红湿润，那双形状像桃花花瓣一样的眼睛染上薄红，令人心荡神弛。

　　“怎么，不舒服啊，”男人的手环过他的后背支撑他坐起来，“跟哥哥回家，哥哥给你揉揉。”

　　“哥哥......”孟攸宁茫然地望向夜色深处，自言自语地念着。

　　“真乖，就叫哥哥，来，跟哥哥走吧。”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孟攸宁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把他整个人从长椅上拉了起来。

　　“你不是，”孟攸宁突然冒出一句，刚才还醉态毕现的眼神陡转凶狠，他个子比那男人高，手臂顺势一用力就箍住，死命用力一扯，那男人骤然脚下一空，躺到了地上。

　　“妖怪！”孟攸宁骑在他身上大喝一声，“你把哥哥藏哪儿了？快把他交出来！”

　　那男人被人压在地上，一脸惊恐又懵逼：“你神经病吧你！”

　　“快说！”孟攸宁继续严刑拷打，“不说我一把火烧了你的高老庄！”

　　孟攸宁醉得厉害，手上没轻没重，那人只觉得自己要被这个醉鬼掐死了，脸涨得通红。

　　“我说我说......”他把手举到头两边，是一个投降的姿势。

　　孟攸宁手上的力道这才松了些。

　　“咳咳......”空气骤然涌入气道，男人忍不住咳起来。

　　稍稍缓过来了，男人眼睛滴溜溜四下一扫，随手一指，“诺，你哥哥就在那儿！”

　　孟攸宁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路灯有些刺眼，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只见一个高大人影逆着光，长身而立。

　　孟攸宁看得出神，那男人趁他不备赶紧溜了，逃跑时把孟攸宁掀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边跑还边冲孟攸宁大喊：“你哥哥，已经被妖怪吃掉了，哈哈哈——”

　　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孟攸宁踉跄着爬起来，晃晃悠悠向着人影走去。可是没走几步，路灯突然闪了一下，那个高大的人影毫无预兆地就消失了。

　　孟攸宁用力揉揉眼睛，眼前人影憧憧，世界仿佛开始旋转，魑魅魍魉狞笑着向他伸出利爪。

　　“出租车！”孟攸宁跌跌撞撞跑到马路边，心急如焚地挥手拦车，好不容易有一辆出租车停下，司机问：“去哪儿啊？”

　　孟攸宁粗喘着，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桐荫巷23号！”

　　司机挠头，“桐荫巷23号？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你知道怎么走吗？”

　　孟攸宁焦急道：“从临城一中北门出发一直往西，过三个红绿灯......”

　　“临城一中？”孟攸宁话还没说完，司机便截口打断，“这里是温城，哪有什么临城一中，你喝多了吧？”

　　司机摆摆手，把车玻璃升起来，一脚油门驶入黑夜，只留孟攸宁不稳的身形在昏暗的路灯下晃了晃。

　　桐荫巷23号。

　　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站在树影下的江彦身体猝然一颤。

　　那是他高中时住的地方，一个破败的城中村，一个老旧的小院挤了七八户人家，他只带孟攸宁去过一次，因为环境实在太差，他怕这个身娇肉贵的小少爷受不了那里飞扬的尘土，还有混杂难闻的气味。

　　“看，醉虾！”

　　不远处传来陌生男人的低声窃笑，孟攸宁毫无所觉。

　　“你好，是你叫的滴滴快车吗？目的地是桐荫巷23号。”一辆黄色保时捷跑车停在路边。

　　听到“桐荫巷23号”几个字，孟攸宁猛然抬头，他浑浑噩噩地，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对对！桐荫巷23号！”

　　“上车吧！”司机下车绕到副驾给他开门，做了个请君入瓮的姿势。

　　孟攸宁犹豫了几秒，最终一只脚跨进车门。

　　在他还没来得及坐上座椅之前，右手臂蓦地传来温热的触感，他的右臂被抓紧了。

　　“什么车你也敢坐。”耳边传来一道清清冷冷带着愠意的男声。

　　孟攸宁不假思索地靠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身体从车里完全挪出来。

　　“喂！先来后到懂不懂啊！这只虾是我先捡到的！”保时捷车主愤怒地冲江彦低吼，到嘴的肥肉眼看要被人抢走了，叫他怎么甘心。

　　“再不走报警了。”江彦冷冷丢下一句，眼神死死盯着孟攸宁，目光中的利箭几乎将他刺得千疮百孔。

　　那人骂骂咧咧地发动了他的跑车，发动机轰鸣表达着他的愤恨，袅袅飘起的尾烟散发着他对截胡者的控诉。

　　“你没被妖怪吃掉啊？”孟攸宁抬起眼皮凝视着江彦棱角分明的脸，眼神清澈得仿佛一个白痴。

　　江彦简直被气笑了：“我是唐僧吗？我要被妖怪吃——”他摇摇头，有些无奈。路灯昏昧的光勾勒出他清晰深刻的面部轮廓，薄唇轻轻开合，“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攸宁点点头：“知——道——”

　　“我是谁？”

　　孟攸宁忽地上身前倾，把侧脸虚虚搭在江彦肩膀上。
　　“哥——哥——。”

　　孟攸宁呼出的热气肆无忌惮洒在江彦耳畔，一片浅浅的红晕从白皙的耳根迅速蔓延至细腻的侧颈。

　　江彦身子僵了一瞬。

　　“哪个哥......哥？”他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

　　孟攸宁抬起头，笑得眼睛眯起来，脸颊上的酒窝深深的，语调轻佻又不正经，邀功似的：“你是——我——唯一的哥——”

　　江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