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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在电话被挂断的半个小时后,林知然独自一人去了珠宝店取婚戒。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凉了,他下车时冻得打了个哆嗦,弯腰去拿放在副驾驶的围巾,然后仔仔细细的围到脖子上。

      围巾很厚,布料也足够柔软,这是孟昭送他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林知然很喜欢,所以在立冬的那一天,他就会从衣柜里把它拿出来。

      冷的时候就戴上,不冷的时候就带上,可比孟昭在眼前晃的时间多多了。

      说起孟昭,这两年他好似越来越忙,工作日早出晚归不说,周末竟然也抽不出身,整天除了开会就是开会。他们同住一屋檐下,粗粗算来居然半月都没有见过面了。

      不得不说,林知然已经有点想念孟昭了,他很想和人见上一面,像以前一样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在暖炉旁互相讲述未曾见面的时间里的趣事,然后相拥着入眠。

      可是很快他就知道这些事情再也不会重现了——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对吧。”无比熟悉的声线在背后响起,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喜欢吗?”

      有人立即回应了他,亲密的喊阿昭,说谢谢。

      林知然没有回头,他双手按在了透明的玻璃柜上,维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听他们说说笑笑,偶尔发出轻响,其间的氛围与同他在一起时的沉默滞闷截然相反。

      轻松的令人羡慕。

      林知然叹了口气,心想很久之前,他和孟昭之间的氛围是比这个还要融洽的。

      林孟两家是至交,也是邻居,关系很好,所以自有记忆前林知然就认识了孟昭。他们一起去幼儿园,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像人类和他的影子从不分离。

      林知然脾气很坏,不爱和人相处,还动不动就发脾气,和小霸王似的。孟昭脾气也算不上好,是个面冷心冷的,按理说这两人该是玩不到一起,井水不犯河水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孟昭在遇到林知然的时候就变了。他打小就对林知然不同,明明自己还小,却又当哥又当爹的拉扯林知然,丝毫没有怨言的包容。

      别说林知然只是耍小脾气,哄哄就好了,就算是他要天上的星星,孟昭都要去摘。林知然也不是石头,久而久之就被拿捏的服服帖帖的。两人只要碰在一块,眼里就只有彼此,中间再也插不进去第三个人。

      所以大学他们宣布相爱时,周围的人都毫无意外。偶尔孟昭带林知然出去聚会时,朋友们就会笑着调侃他们黏糊,让人看了要长针眼。

      黏糊。

      多么遥远又可笑的词。

      林知然摇摇头,侧身目送两人走出了珠宝店。旁边的店员把定制的戒指递到了面前,他定定看着戒指内侧刻好的姓氏字母和forever,心想真是糟践。

      从开始定制款式,选材质,时时沟通调整所花的时间,精力,金钱都糟践了。

      早就安排好的东西,如今突然就用不上了。

      其实也不算突然,这两年来目光中的疏离,言语中的敷衍,动作间的避让其实已经是预示了,是他一直不去深思,懦弱的骗自己无事发生,赖不得别人。

      林知然合上盒子道了谢,默不作声的拿着它们回家,然后扔进了柜子角落中。他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就安静的在客厅里坐着。

      看下午的情况,林知然以为孟昭今天也会回来的很晚,甚至是不回来的,可没想到他今天晚饭前就回来了。

      “回来了。”

      “嗯。”

      他们短暂的打了招呼,孟昭挑了个很远的位置,坐下后也不出声,只阖着眼睛休息。

      厨房里两位厨师忙碌的热火朝天,隐隐能听到人说递一下蘑菇,那个给我,听着竟然比坐在沙发上的两人更加温馨点。

      林知然摸了摸发痛的心口,六年前林家变故破产后,林父承受不住打击跳了楼,林母随后殉了情,林知然得知消息后大病一场,缠绵病榻足足三个月,落下了心绞痛的毛病,也性情大变,整日都心情郁郁的,不愿意和周围的人说话,不想得到或担心或同情的目光,于是就没告诉任何人。

      现在想来幸亏没说。

      得不到怜惜的疼痛徒惹他人厌恶。

      他忍耐着勉强扯了扯嘴角,心想孟昭这态度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会乐意和一个天天叹气,暮霭沉沉的神经病共度余生呢?

      人家凭着之前的情谊照顾他六年多,也算仁至义尽了。如今他不是集万千宠爱,万事不求人的小少爷了,寄人篱下的几年中,他早已成了拖累。

      也该懂事一些。

      “哎。”林知然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尽量语气轻松的说,“孟昭,咱俩不结婚了吧。”

      话落周围空气都猛的一滞,孟昭的呼吸都停了一瞬,这才第一次正眼看他。不过也不是担心,而是微微皱着眉,冷淡的问怎么了。

      林知然等了两分钟也没有再等到他多说一句,他确认似的盯着孟昭隆起的眉头,心里飘乎乎的努力回忆当初在小小的公寓里,孟昭跪在床边问他能不能陪他去国外领证的表情。

      应该有紧张,期待的吧,或许还带点羞涩,以及良久等不到回答的忐忑不安?

      总归不是如今模样。

      林知然终于泄了劲。

      时间让感情升温,也让感情冷却。两人现在的关系想必是比幼儿园穿开裆裤玩的时候还要差了。

      真是作孽,当初也是脑抽,好好地铁子做什么要答应变成恋人呢?如果还是朋友,不时时都在一起,不给对方那么重的压力,现在两人还是能偶尔坐下来喝杯茶的吧?

      林知然又叹了口气,看着孟昭越来越疑惑的表情,心想你不很早就旁敲侧击,想让我悔婚吗?以前是我心存幻想,想着以后自己缓过来两人还能继续,所以迟迟不肯松口。

      现在都亲自撞见了,想通了给你坡,你小子还不赶紧顺着轱辘下去,墨迹什么呢。

      小心待会儿我反悔。

      “就是不想结了。”林知然拽住衣角上开的一条线,还是没有改口,“觉得折腾。”

      他给的理由着实算不上合理,可是他知道,孟昭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孟昭低低的嗯了一声,说好。

      林知然手下一个用力,那条细细的白线就断了。他有点失神的把线捻成一团,心想自己可真是变化太大了。

      从前的林知然可是个顶讲究的人,从发型到穿着,香水,再到鞋子,无一不是定制,干净又得体。

      即使出门在外条件有限,孟昭也会把他照顾的很好。

      他的妈妈曾经常打笑,说他是跳脱的小瓷瓶,精贵的很。

      可转眼几年,如今他的衣服也能穿一年,两年,三年,穿旧,甚至穿破。

      小瓷瓶浑身都是肮脏的裂纹,再也没人会珍惜了。

      唉,真是变幻无常,半点不由人呐。

      孟昭说完就上楼了,没有留下和林知然一起吃晚餐,想必是说破了这层,得偿所愿后装都不愿意装了。

      林知然就自己吃完饭,喝了鸡汤,又慢吞吞喝了一碗银耳羹。

      银耳羹是厨房临时加的,孟昭爱吃甜,所以糖放的挺多,喝着都有些发腻,一碗下去好悬没给林知然送走了。

      “好甜。”他咂咂嘴把碗放下,听阿姨笑眯眯的,很温柔的说没想到你会喝,加糖多了一些,下次我少放。

      林知然却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这房子是孟昭的,和林知然没半点关系,他住在这里纯粹是凭着之前的情分占便宜,事情说开后他就得搬出去了,阿姨没必要改。

      二楼的书房门没有关严,林知然路过的时候能看到有光透出来,还能听到孟昭打电话的声音。

      “已经和他说清了。”

      “可以。”

      “下午三点吧,直接去我办公室。”

      “嗯。”

      二十六年的朝夕相处,让林知然很清晰的察觉出对方语气中不同寻常的温和。

      是在和下午那个男孩子聊天吧,都能去办公室了,按照孟昭那德性,想来两人已经相处很久了。

      这小子玩的还挺花,都敢一脚踩两船了。林知然嘴角抽抽,觉得有点生气,却又用不上劲。

      正想着,孟昭已经挂断电话从门里走了出来,双方正好打了个照面,孟昭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的把手机放进了兜里,按着太阳穴问:“你在这干什么?”

      他心虚时就会这样,借着按太阳穴的动作把右眼遮住,不和林知然对视,左眼则乱飘。

      挺像犯了错的小孩子的。

      这久违的动作让林知然想起了一些往事。

      小学时,孟昭刚学会骑车就非要嚷嚷着载他,结果半路耍帅玩单手骑车,让两人摔了个五体投地,至今林知然膝盖上仍有一道疤痕。

      初中时,林知然带孟昭翻墙逃课,孟昭却喊来了教导主任,导致林知然写了一千字检讨。在写的时候,孟昭还在旁边玩林知然的游戏机。

      再大几岁,孟昭偷偷藏林知然贴身衣服。

      又过几年,孟昭在床上用力过猛,把他的下巴磕破了。

      这些事情里,林知然都会生气的喊决斗,又或者是甩冷脸的,那时候孟昭就会是这幅模样。

      ……

      算了,事儿都过去了,计较那些做什么。总归过了明天,两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无论是好的坏的都没所谓了。林知然呼出胸腔里的那口气,随意的说了句路过。孟昭要出门,也没多问。

      林知然晃悠悠的回了屋里,时间挺早的,他还不想休息,但又没事情做,想了想开始认认真真的收拾行李。

      当初家里破产,一切财产都被清算,除去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林知然什么都没拿。

      六年过去,一些东西已经不能用都换新了,可是旧的东西他没扔。

      牙刷,梳子,枕头,衬衫,球鞋,钥匙扣……

      这可是个说出去没有人会信的事情。

      因为林知然并不是个念旧的人,相反,他喜欢新鲜感,不管是物还是人,都要不定时更换。他永远都在扔东西,也几乎没有相处久的好朋友。

      林知然不喜欢,不想要旧的,他会看腻,看厌了。

      除了孟昭。

      他和孟昭朝夕相处二十六年从没有感到过腻味。

      而孟昭呢?

      与林知然截然相反,孟昭是个极其念旧的人,他有专门的房间去放三岁的玩具,六岁掉落的牙齿,十二岁的书,十六岁的贴身衣服,十八岁废弃的告白情书。也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只除了林知然,这个最最最旧的人,已经不在他的惦念范围了。

      “唉。”林知然看了箱子里的东西挺久的,有点犹豫要不要扔掉,他已经沉浸在过去太久太久了。

      自二十岁到二十六岁,六年了都没有走出来。

      他永远都忘不了父亲睁大的双眼,忘不了喷溅在脚腕的热血,也忘不了母亲弥留之际说的对不起。

      他可能走不出来了。

      即使伪装的再正常,对旁人说再多次的“我没事了”也没有用。

      他能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当然,大概他也并没有骗过别人。

      人家只是顺水推舟假装被骗过也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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