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拐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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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微晕的脑袋，苏亦煊回到家简单洗了洗就倒在了床上不想动弹。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到她又回去，梦里子熙哥哥的样子很清晰。他说真好，这几年每年你都能回来。她晚上把他约出来，喝酒到深夜，又在大街上闲逛，有点害怕社会的不安定，但转念一想怕什么呢？有他在身边啊，1米8的个子，紧致的肌肉，谁敢上前挑衅？！
第二天，苏亦煊头疼着照常上班，钟嘉恒给她倒了一杯柠檬水，叫她今天不要喝咖啡了，她接过来喝了一口，酸酸凉凉很是清脑醒目。她感激地笑笑，什么话都没有说，钟嘉恒了然。
上午副主编审完稿件，要求立即做视频，苏亦煊回想着昨天对自己的新要求，在会议室的音响间努力到12点才算满意地录完。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亦煊接到爸爸的电话，说他又要办画展了。这次准备在展厅开辟出四分之一的场地用来摆放学生的优秀作品，一人一幅，鉴于她是宝贝女儿，可以开个后门增加为两幅，要她回去准备准备。另外这几天还要她抽空去展厅帮帮忙。
苏亦煊回去将最近的画作一一靠在可以依靠的地方，慢慢欣赏、挑选。其实她自己认为那张黑白的子熙哥哥的画像有种超凡脱俗的特别，原本是忘记上色了，却没想到单色调也有这么好的效果。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妙手偶得之”。可是爸爸办画展，这一看就是刘子熙，妈妈又该生气了。
再继续看，她觉得这幅红缎面衬的大鼎不错，算是自己画静物以来比较得意的作品了。还有年初从嘉峪关回来时，画的一幅嘉峪关雪景十分有意境。干净纯洁的白雪仿佛是为这位战功显赫的将领穿上了一件温暖的白色斗篷，巍峨的朱色城楼那上翘的飞檐就好比他张开的双臂，抚今追昔，这一片孤独耸立的建筑依然衬托着祁连山如玉的雪峰，美丽如画。就选这两幅吧，苏亦煊决定了。
这几天，苏亦煊将画作送到了展厅，又用下班的时间帮着爸爸为每一幅画作的位置出谋划策。她再没有打开过专门为子熙哥哥开设的邮箱，她觉得子熙哥哥一定已经开始疏远她了，而他们之间最好的距离也许就是现在吧，时不时地回忆回忆过往，当下的生活没有交集。于是，她索性全身心地投入到日常的工作和爸爸画展中，强迫自己用这些来充实自己的生活。
可是她并不知道，其实邮箱里有一封邮件，来自子熙哥哥。她更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古北，他的子熙哥哥正经历着十字路口的抉择。
那天将情绪突然转弯的煊煊送回宾馆，刘子熙就回了家。妈妈见他又是满口酒气，给他倒了杯醒酒茶，就自己睡觉去了。
刘子熙简单冲了个澡回到自己的房间，给廖梅打电话。
“喂，梅梅，我回来了，下午什么事啊这么急？”刘子熙坐在电脑前面问。他头有些沉，不得不向后搭在椅背上。
“子熙，我想再和你商量一下去意大利的事。”许是时间已经晚了吧，周遭的安静衬出廖梅清晰又无波澜的声音。
刘子熙怔得抬起了头，又是意大利，他心里有点厌烦。
在他的记忆中，廖梅从来都是一副欢快的样子，没有过愁眉不展，没有过语调平淡，也不会为什么事情纠缠不休。
上回说到这件事情还是他刘子熙见廖梅父母的时候，当时他只是大概陈述了一下想法，看到廖梅不肯罢休的样子，他才松口说需要时间想想。
刘子熙沉默了一会儿，说：“梅梅，今天晚上我喝了点酒，现在还不是很清醒，咱们换了时间当面说好么？”
他不是想拖延时间，而是他发现这件事根本没他之前想得那样简单。廖梅三番五次地要谈出国的事，明摆着是铁了心的，而且准备说服他随着一起去。倘若他实在不愿意去，就得有说服她的理由，必须充分。
“子熙，不管明天下午你有多大的事情，必须要把晚饭时间留给我，我就这点要求。”廖梅还是淡淡的语气，似乎夹杂着一点点哀伤。她不快乐了，因为出国的事情。
刘子熙捏着眉头，胃里的酒一股一股往上翻，工作上再大的事都没有现在让他觉得走投无路，“好，我答应你。”
收了廖梅的线，刘子熙手里握着电话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明天下午？！煊煊还走不了，他不能去陪她，她会不会怪他呢？他一想起煊煊小时候生气时皱在一起的小脸，就忍不住想笑。
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咧着嘴笑，刘子熙马上收住了。这个时候应该琢磨和廖梅的人生大事，怎么又想起煊煊了？！
他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缓缓起身倒在床上，哎哟，这凉席，中午热得躺上去觉得自己像条铁板牛柳，晚上倒还挺凉。也好，利于醒酒。
第二天早上领导例行公会，他做记录，却屡屡走神，不得已拿出录音笔代替他的耳朵和手。他在一边装模作样地拿着笔在本子上乱画，心里琢磨着下午如果廖梅还是坚持要去意大利，他自己该怎么办。
确切地说，他不是不留恋廖梅和他们这三年的感情。只是这次出国基本上就等同于定居，他的父母怎么办？他的未来在哪里？作为一个男人，不论他的妻子有多强势，他仍然不得不考虑这些。
突然领导用老花镜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强调机关必须提高办事效率，强化工作作风，不能让媒体抓住敷衍和懈怠的工作态度。这一敲，也将刘子熙敲醒了。他不露痕迹地看看领导，像是埋头记录过程中穿插的互动小节，然后又继续记录。
这一低头可不打紧，他发现自己刚才在本子上的胡乱涂鸦竟都是煊煊的名字，有“苏”，有“亦”，有“煊”，俨然成了一个随意的练字本。
刘子熙不解地愣在那里，赶忙将这一页翻过去。自从上回见过了煊煊，这一段时间她总是跑到自己的脑袋里面，而且已经不再都是儿时的煊煊，长大了的煊煊也经常出现。
回到办公室，他轻轻地将这一页涂鸦撕去，看着煊煊的名字一点一点卷进碎纸机，他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不舍。
下午他又花时间听了一遍会议录音，整理成纪要交给主任。主任有些诧异他今天的纪要怎么写得这么慢，上午领导才强调了工作效率，下午他就磨磨蹭蹭。不过刘子熙这小伙子做事一向认真，他也就没有说什么。
快要下班的时候，刘子熙给煊煊发了短信：今天晚上有事情，不能陪你玩了，见谅。
没几分钟他就收到了回信：杂志社临时有事，我已经回到江宁了，走得急还没和你说。
她已经回去了？刘子熙看着手机上的字在心里揣测怎么就无声无息地回去了呢？突然他隐隐约约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煊煊问他会不会和廖梅结婚，他回答说会的，然后煊煊的眼神中就充满了微醺的失落和疼痛，让他觉得仿佛是自己做了对不住她的事情。
可他确实是要和廖梅结婚啊，只是现在出现了小插曲，廖梅要出国，他不怎么想去。
下班，晚餐还是订在那家熟悉的意大利餐厅。一想到这里和意大利有关，刘子熙的心里有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怨气。
他到的时候，廖梅已经坐在窗边的餐位上了。她依旧是一头修饰得很好看的短发，刘海向一个方向分去，文静中透着干练。她正用大大的眼睛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小而嫣红的嘴唇上涂着一层薄薄的唇膏，露出清而淡雅的微笑。
“我给你点了你喜欢的海鲜面，还有蓝山咖啡。”廖梅没等他坐下便说道。
“好。”刘子熙勉强地笑笑，她一向都以为了解他，可以帮他做主的就做主了。
他利索地铺好了餐布，喝了一口还没凉的蓝山，在酸苦的味道中等待廖梅开口。
“子熙，出国的事你想好了么？”廖梅女强人的性格不喜欢拖泥带水，可这样却将刘子熙衬托地有点懦弱。
“这么急？”刘子熙看着她的模样有些生气。
“是这样的，前天师兄给我打电话说，下周末都灵大学有一个交流大会，刚好想要录用我的环境科学研究所的主要负责人也参加。我的导师想让我借这个机会过去协助他做论文交流，于我而言就算是面试了。”廖梅快言快语将事情叙述完毕，她镇定的情绪和坚定的眼神在刘子熙看来是那么刺眼。
他低头叹了口气，又抬起头问道，“梅梅，是不是无论如何你都会去？”
“子熙，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很多人想要都得不到。我幸运地得到了，并且你知道的，我特别喜欢意大利，所以，我舍不得放走这次机会。”廖梅突然转变了语气，柔柔的嗓子像是在对刘子熙循循善诱，仿佛美好的生活正在向她招手，她迫不及待地想拉着他飞奔到理想的未来。
“梅梅，你走了你爸妈怎么办？我走了我爸妈怎么办？他们在一天一天变老，身体会随之每况愈下，咱们在那么远的地方能放心么？一旦发生了万一，怎么办？”
“等咱们在那边的工作和生活走上正轨，就把他们接过去。子熙，先不说他们，你想好了么？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廖梅争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刘子熙。
刘子熙也看着她，看着她的坚定，看着她的不容拒绝，“我去能做什么工作呢？”他问廖梅。这个问题是最关键的问题，之前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徘徊很久了，都没有找到答案，他想听听廖梅的意见，廖梅应该也想过吧。
“可以先不工作，等我的工作走上了正轨，你也就慢慢适应那边的生活了，到时候遇到了合适的机会也不迟。”廖梅说得轻松简单。
“梅梅，我大学是学中文的，先不说语言的问题，我在机关当了五年秘书，每天的工作就是写材料，偶尔陪着领导做其他省份或者地市来客的招待工作。两个国家的体制和国情都不一样，我不是技术人员出身，去了意大利我什么都做不了。”
“你怎么知道你做不了，说不定可以在研究所的办公室继续做你的秘书工作。”
“梅梅，你想得太简单了，就算我的英语还没有放松，可是意大利人有他们的规则，不论是行文还是工作程序，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学习的。对我来说，在国内比国外发展的起点更高，空间更大。就算按你说的，以后把老人都接过去，可我们什么时候才有这个能力呢？现在总是把一切都想象得很美好、很完满，可是当你到了那里开始生活的时候，你才会发现超乎你想象，前面的路很泥泞、很坎坷，就算是小石头也会时而阻挠你的前行。”
廖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这是要继续坚持留下来么？为什么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能再男人一点呢？“你还是不愿意去？！子熙，你就不愿意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么？非要呆在机关里面终老才觉得幸福？你不觉得你太狭隘了么？”
刘子熙停了停，说：“梅梅，实现理想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们不一定就非要定居国外才算是体现了人生的价值。我们出生在这里，成长在这里，我们习惯于这里的环境，我们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双手为我们的家乡创造幸福，这难道不是更大的成就么？”
“子熙，你爱我么？”廖梅突然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露出哀怨的眼神。
“我从来都没有把这三年当作是游戏。”刘子熙镇定地说。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迁就一下我呢？既然我们相爱，我们结婚，我们就是一体的了。我在那边发展得好，就等于我们发展得好。你就迁就一下我吧！”听廖梅这样说，刘子熙心里很不平衡，他还不够迁就她么？她喜欢西餐，他二话不说，她去意大利进修，他也同意，她说先谈着还没到进一步发展的地步，他就等待，她说该见见家长了，他就准备。
他喜欢看她开心的表情，他也喜欢她偶尔露出的可爱，让他觉得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样的单纯而美好。
他诧异，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迁就廖梅？为什么在她的面前自己就没有一点发表个人意见的空间？也许就是因为在廖梅面前时刻都谦让，才让她觉得他跟着她去意大利是理所当然的吧。
“那你迁就一下我行么？”刘子熙反问，他看到廖梅惊呆了，可能从来没有想过他刘子熙也有语气这么强硬的时候，“梅梅，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伤人，如果我迁就你就代表我爱你，那么你不迁就我是不是就说明你不爱我呢？”
“子熙，我不是这个意思。”廖梅急了。
“梅梅，你能不去么？我们留在这里生活，守着父母，守着故土。我是真的喜欢这里，这里有我的童年，难以忘怀的童年……”
“可是我不想，”廖梅急得就快要哭了，声音猛然加大了分贝，旁边餐桌的人都闻声看了过来，“我不想呆在这里继续我没有色彩的生活。子熙你没有去过都灵，你不知道它是个什么样的城市，它将意大利的古老与现代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洋溢着强烈的欧洲精神，你在那里可以看到博物馆、宫殿、纪念碑和教堂，傍晚漫步在由闪光的玻璃构成的柱廊中，看着夕阳反射在上面熠熠生辉，你的人生都好像是金灿灿的。周末，你可以品尝古老的咖啡，沉浸在怀旧的气氛当中，享受远近闻名的美食。子熙，你不向往么？”
“梅梅，”刘子熙无奈了，“生活不是几杯咖啡，不是几片闪着金光的玻璃，不是天天欣赏雄伟豪华的殿堂。就算你说我大男子主义也好，说我谨小慎微放不开我也认了，可以作为一个男人，我必须要有能力让我的妻子生活得幸福。在古北，我是公务员，我的工作稳定无忧，可是去了都灵，我什么都不是，我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而且还不知道从何开始。这样我怎么才能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
廖梅喉咙一紧，仿佛下一秒泪水就要决堤了。她爱上了这么有责任心的男人，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怨艾，总之她觉得生活对她有点讽刺。
她不是不爱刘子熙，当初也是她先主动接触他的，可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她有点想放弃这份爱情了，刘子熙的固执和坚持让她很累，她从来都没有觉得刘子熙像今天一样难以说服。
她终于鼓足勇气说了一句关于结束的话：“子熙，我们分手吧。”
刘子熙一听，呆住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廖梅哽咽着，几乎不能言语，她颤抖着嘴唇，努力地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我们分手吧。”
刘子熙定定地看着廖梅的眼睛，心跳似乎都停止了。分手？分手！谁说爱情和生活要分开来讲，现在这样的情况很明显是因为无法共同生活才不要爱情的。
“就因为你想去都灵而我不去，你就要结束我们三年的感情？”刘子熙不解地问。感情岂是儿戏？从他们开始交往起，他就没觉得他们有朝一日会泪眼相见谈论着分手的话题。就算是昨天煊煊心痛地问他会和嫂子结婚么？他也是无比确定地回答会，他甚至可以坚强地看着煊煊流泪。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原来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么脆弱，一个都灵就打垮了。
“也许可以解释成我们没有相同的能携手共同为之奋斗的目标吧。”廖梅婆娑着泪眼说。
然后是长长的静默。餐桌上的蓝山咖啡已经凉了，海鲜面上来了还没有动，芝士都凝固了，香喷喷的烤鸡翅躺在盘子里安静地等待分解，罗宋汤也不再冒热气了。
“你确定要分开？”刘子熙想怒，可是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廖梅瘪着嘴努力控制住眼泪，点了点头。
刘子熙无语，他从来都没曾想过自己的爱情是个悲剧。他看着一桌子未动的晚餐，胃里早都被都灵、外面的世界、狭隘、共同的奋斗目标、分手等等这样让他伤感的词语填满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拐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