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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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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亦煊回到房间,没有开灯就直接倒在了床上。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痛哭的力气,只是纵容眼泪如涓涓细流般滑落到床单,再渗进去。
“会的。”她的子熙哥哥说,那么确定,那么让她心痛。
这辈子,她注定就是他的妹妹了,一个只有回忆没有血缘的妹妹,一个没有合影连回忆都无法证明的妹妹。
千里迢迢来看他,就是为了看他过着只属于他自己的幸福生活?苏亦煊突然觉得自己很不可理喻。明明知道他身边有一个固定的女人存在,可是她还是一意孤行地来这里看他,只是因为他的一句“我想听你唱歌了。”只是因为心里放不下他。
干嘛放不下呢?他有女朋友的,你只是遥远的那个妹妹,如果不是你们拥有相同的回忆,这样的距离——无论是空间的距离,还是心与心的距离——你们可能这一辈子都只是陌生人。苏亦煊告诫自己。
那好,回家吧。——回家?家?哪里是家?
从八岁那年离去,古北已经对她沉默了十六年。江宁的上空,找不到一片可以当作棉被拿来取暖的云彩。
子熙哥哥属于别人了,不是从邮件上得知,不是从手机里旁听,而是子熙哥哥对她亲口说的。所以,古北在她的脑海里开始陌生,前所未有的陌生。
她起身拉开窗帘,外面的霓虹那一盏是为她点亮?没有。那雄伟的城墙,还能记得十六年前的某一个天天路过这里的女孩儿?不可能。
她在这里,没有一块可以自由落脚的地方。她来这里,只能悄悄地如其他游人一般住在临时的旅店。
苏亦煊越想越觉得黯然神伤,她合上窗帘,拿起电话,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
逃与守望,总有一个,在决定之前,让她徘徊于忧伤。而此时选择守望只能让自己更加受伤,所以她选择逃离古北。
家?有父母的地方就叫家吧——苏亦煊想想江宁,再看看眼前陌生的古北,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一整夜,仿佛也没有刻意想什么,可苏亦煊脑子里却是乱哄哄的。她开始眷恋江宁,开始眷恋一直以来自己冷漠相对的杂志社。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到底睡着了没有。曙光隐隐从未拉严实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来,在黑暗离开之前,悄没声息,惊散了子熙哥哥的影子,苏亦煊也准备尘封这让她悲伤的影子。
苏亦煊浑浑噩噩地收拾了自己的所有行李赶往机场。嘈杂的候机厅,来来往往的人们形色匆匆,让她本就不平静的内心越发焦躁起来。她无奈,只得找到离登机口最近的咖啡厅,在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一杯蓝山,用味蕾察觉出的酸掩饰心里的酸。
突然,一朵云从远处飘来,阳光瞬间隐匿在它的背后。接着,苏亦煊面前那张面朝跑道的落地玻璃窗上有水珠不断地流下。隔着雨帘望向远处湿滑的跑道,苏亦煊觉得就像她正在哭着看眼前的事物一样,而这雨就是她的眼泪,哗啦啦无休无止,心痛地无以附加。
苏亦煊告诉自己要重新振作,毕竟子熙哥哥的爱人不是自己这个事情并不是昨天才知道的,只是亲口从他嘴里听来比较伤心罢了。不要去在乎那些已经消失的快乐,无论是儿时的,还是昨天《当爱已成往事》之前的。
每个人都是一张皮影,必须在下一秒开始之前继续牵扯,牵扯自己的手脚、思维,将还要继续的行动凝固在生活的灯光里。
只要有光存在,生活就还有希望。
飞机降落在江宁机场,苏亦煊自己打车回了家。收拾好行李,将日用品重新摆上卫生间的洗漱台,将电脑重新搁置在书桌上,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苏亦煊洗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澡。
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宁愿从古城回来没有自作主张地拐去古北。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宁愿与子熙哥哥友好又平静地吃了牛排——是的,哪怕是自己不怎么喜欢的黑胡椒牛排——就回来。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绝不会那么不适时宜地问出“哥,你会和嫂子结婚么?”这样的蠢话。
如果不是自己这样冲动,他们还将会像以前一样如亲兄妹般亲近,自然地聊天,互相欣赏。虽然他也说了“煊煊,你永远是哥哥的好妹妹。”可毕竟他已经隐约知道了她的心,他也许不会像从前一样毫无顾忌地聊天了。
中午给自己煮了包方便面,苏亦煊抑郁地边吃边看憨豆先生,她希望自己赶紧从难过中摆脱出来,忘掉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忽然,手机响,苏亦煊拿起一看,是钟嘉恒的短信:你在宾馆么?有两张图片出现了错误打不开,img_7889和 img_7893,再传一下。
她叹了口气,自嘲地笑笑,钟嘉恒以为她还在古北呢。她之前还让钟嘉恒帮她先请3天的假,意思是她至少在古北停留3天,可谁知第二天就回来了。
她回复道:一会儿给你。
吃完饭洗了碗,苏亦煊一刻不停地拿着图片奔到了杂志社,她需要在没有憨豆先生的时候也能有东西让她从难过中摆脱出来。
她不想弄明白钟嘉恒见到她之后那诧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她也不想搞清楚钟嘉恒突然窃喜到底是为什么。她只是例行公事地将那两张照片从网上传给了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当钟嘉恒转过转椅让她收稿件确定的时候,她直愣愣地看着刚从网上搜到的憨豆先生的脸,冷冷地说:“你觉得行就行了。”
“亦煊,你怎么了?”钟嘉恒收敛了之前有一点点幸灾乐祸的心情。当他看见苏亦煊提前两天回来并且没有让他去接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她的不顺心,而这不顺心他也猜到是来自那个姓刘的邻居哥哥。可是,看到苏亦煊这样魂不守舍,他还是不知不觉地心疼。
听到钟嘉恒关切的声音,苏亦煊才猛然发现自己失态了,随即调整了一下,对钟嘉恒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可能路上有点累,精神不太集中。那个……你等一下,我看完了给你传过去。”说完,她便强迫自己投入工作中去。
钟嘉恒的文字真好,将古城的一切都描述得那么到位,古时候的市井繁华仿佛立刻展现在眼前,让人忍不住想亲自到那里感受它的气息。
没什么可改的,苏亦煊原封不动地将稿件又传给钟嘉恒。钟嘉恒在第一面加上稿件提交审批单,便传给了副主编。等他将稿件的事情都处理完,回过身看见苏亦煊正呆呆地坐在那里喝着咖啡。
“亦煊,”钟嘉恒低着声音叫她,见她没反应,他便坐着椅子滑到了她身边,“亦煊,有心事?”
苏亦煊听到钟嘉恒的声音,怔了一下,回答说:“还好。”
钟嘉恒准备安慰她,却听见她又开口:“嘉恒,你谈过恋爱么?”
钟嘉恒有点奇怪,怎么突然会问这个,“谈过。”他如实回答。
“然后呢?是你拒绝了她,还是她拒绝了你?”
“她拒绝了我。”钟嘉恒还是如实回答。3年了,每次他只要想起那年她哭的样子,心里就一阵一阵地痛,痛他曾经付出的真爱,痛她转身的决绝,痛她父亲愤怒的脸孔。
“为什么啊?”苏亦煊趴在桌上弱弱地问道,为什么每个人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爱情。
钟嘉恒双手轻轻握拳,胳膊架在苏亦煊的桌子边上,“因为她爸爸认为她没有考上大学是我们谈恋爱直接导致的,是我耽误了她。”
见苏亦煊皱着眉毛听得认真,钟嘉恒一边回忆一边继续说:“她是我同学的妹妹,认识她的时候我上大三,她上高三。她是那种很清很纯的女孩,小家碧玉的气质,说起话来绵绵的,让我爱不释手。”
“分开了一定很痛苦吧?”苏亦煊纠结地看着钟嘉恒失落的脸,原来用来蛊惑女人心智的面孔在失落的时候竟也如此让人揪心。
“是啊,很难过,但是想起她当时说分手时坚决的眼神,我的难过就变成了怨。怨她不肯执着于我们的感情,怨我没有能力去说服她的父亲。我甚至渐渐地开始不确定她是不是真心地爱我。”
“那你是怎么摆脱难过的?你能忘了她么?”苏亦煊好像找到了知音。
“我?喝酒呗,酒精从胃里冲进了脑袋,就把想她怨她的那一部分给麻痹了。”钟嘉恒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大脑上的某个部位。
“你们之后还有联系么?”
钟嘉恒两眼空洞地撅着嘴摇了摇头,像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孩子,“没有,她复读那年我大四,之后就毕业了,和她哥也没有联系,不知道她最后考到了哪里。”钟嘉恒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其实,我挺喜欢她的,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幻想着今后共同的生活。可是她一直也再没有找过我,我真的不确定她的心,慢慢地也就放下了。”
说完自己的过往,钟嘉恒才突然回过神他是来询问苏亦煊为什么心情不好的,怎么说开自己了,“亦煊,你今天怎么了?提前回来,还不让我接你。”
“没事,”苏亦煊勉强地笑笑,仿佛已经找到了排解郁闷的办法,她坐直身子,大舒一口气,对钟嘉恒说,“放心吧,我没事,今天太累,明天就活过来了。”说着强迫自己扯出一个迷人的笑。她知道钟嘉恒是真的关心她、担心她,这两年的搭档不是白搭的,是有同志情谊的。所以,她不想让他担心。
一下午,苏亦煊都坚持强装平静,认真做事。其间接到了副主编的问候——因为她请的是病假——副主编表扬了她病愈立即投入工作的敬业精神,她心里怀着不安和自责,赶紧打发走了副主编。
然后她收到子熙哥哥的短信:今天晚上有事情,不能陪你玩了,见谅。
他终于还是开始躲她了,他们也许真的不能再毫无顾忌地聊天了,她伤心地想。看着手机上一个一个推远她的字,她回复道:杂志社临时有事,我已经回到江宁了,走得急还没和你说。
之后,手机再没有动静。
下班,她没有回家的欲望,因为家里有关于古北的画,有黑白色的子熙哥哥画像。别人都走了,她借口加班处理图片独自坐在办公室。她想象着子熙哥哥看到她短信时的模样,是生气,还是庆幸?她犹豫着今后还要不要再见他?她揣测着如果她还想见他,他会不会见呢?
她烦躁极了,痛苦极了,胃里大量的蓝山咖啡酸得她几乎想吐。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必须找点事情做。于是,她重新打开已经待机的电脑,打开软件,将前天去古城的照片一张张连接起来做成视频。她强迫自己去想古城的气息,想酒吧老板口中冬天的袅袅烟雾是什么样子。
没过多久,视频做完了,她害怕子熙哥哥又会趁虚而入,便打开视频文件夹,将之前做的三部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她强迫自己认真地去听视频中自己的声音,强迫自己给自己挑刺,找出不够完美的地方,努力思考改进的办法。
所有的事情做完,苏亦煊有点困了。她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于是收拾好包包打算趁机赶紧回家去睡觉。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副主编改完稿子她就配音,当然要按照今天晚上改进的方法配,咬字再清楚一些,情感再广博一些、大气一些。她想着想着便出了门。
路过一家小超市,苏亦煊进去买明天的早饭——牛奶、面包。正在犹豫是要左手中的原味牛奶还是要右手中的可可牛奶时,收银台那边的电视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