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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诛心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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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一道不加掩饰的狂躁气息迎面扫来,先前撑起的结界与之交接,荡出一道隐秘涟漪。
殷照雪懒洋洋眯眼,道:“修怒道的人,果然没有脑子。”
“……”
说得好,修怒道的没脑子,那你这个修欲道的呢?
只是停顿片刻,殷照雪便带着她踏着楼檐飞速离去。
府门还在承受着轰击,黑铁的震荡声传得很远。
满策府变得格外混乱,连上空的风都开始躁动。
殷照雪不耐烦道:“蠢货,明知有问题,还大张旗鼓。”
他对这位督察使意见极大,不用多说便能明了。
“我们去干什么?”呼啸的风声中,江渔艰难地问。
他们的速度极快,直将脚下的人群衬作了一群蝼蚁。
往下看时,只能看到五座巨大的神女雕像。
东南西北各一座,满策府府城一座。
“杀人。”
江渔急忙看了眼他们的方向,去往府城,而府城正对那扇黑铁大门。
当下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别说要带着我去杀督察使!”
他蛮不在意道:“怕什么,我都不嫌弃你是个累赘。”
江渔有些崩溃。
这不是嫌不嫌弃的问题,这是她会不会死的问题!
这魔头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受着伤?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位督察使几阶?”
“不知道,”殷照雪态度敷衍,“大概六七阶吧。”
六七阶你还敢这么嚣张?江渔一时存了很多话想说,却没来得及。
府城已经到了。
如满策府大门一般黑铁铸就的颜色,冰冷坚硬。
门口把守着几队守卫,正对着的大道人来人往。
殷照雪停了下来,恰巧停在府城正面位置的高空,眼神上下打量。
江渔突兀明白了他想要干什么。
“不能从正门进!”她紧紧缠住他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阻止他的行动。
殷照雪毫无波动:“松开。”
江渔没松,反倒缠得更紧了些。
殷照雪盯着她仿佛写着“真的不行”“你听我的”“保命要紧”的脸。
静静看好一会儿,然后一点一点将她的手往下扯,握在手中。
一个完全掌控的姿势。
他轻笑一声:“我竟不知夫人如此胆小。”
说着,就带她径直落入府城之中。
江渔身体微僵,正警惕着府内来人,却忽然发现整座府城内都是一片黑暗。
除此之外,鼻尖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夹杂着……淡淡的尸臭。
殷照雪手中燃起一道火焰,慢悠悠踱步向前。
火光随着他的走动逐渐蔓延,照亮一地的残肢断臂。
“难看。”
血浆爆.裂。
殷照雪碾爆一只畸形的眼珠,唤猫似的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他半是新奇半是无趣地将一地的残肢断臂分隔开来,回头看江渔,眼中泛起浓郁的血色:“能拼吗?”
江渔看着一地的身体组织,迟疑地摇摇头:“……不能。”
这些身体组织实在是太碎了,或者说太过怪异。
手臂不像手臂,大腿不像大腿。除却每个部位主要骨头在支撑,表皮全都化作了一团烂肉。
“现在拼不回来,他们生前……”江渔余光扫到被殷照雪碾碎的眼珠,顿了顿,“……遭到了非人的折磨。”
“可惜了,”他略带遗憾,“不知左谏言花这么大功夫折磨的是哪位人物。”
江渔瞳孔微缩。
“没想到?我都说了那是个疯子。”
殷照雪揽住她的腰往后一退,进了道隐藏气息的结界。
“嘘。”灼热的气息扑进她的耳廓,接着是压低的嗓音,“夫人心跳太快,小心被人发现。”
注意力全然集中在发痒的耳朵上,江渔跟不上他的思路:“……这里还有谁?”
“你也跟着犯蠢?”殷照雪说,“没听到那蠢货的叫声吗,得不到回应,她肯定要打上门来。”
他好整以暇地规划:“我们就在这里埋伏,等她一到,我就动手杀了她。”
江渔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呢?”
“什么?”他似乎愣了那么一下。
“你去杀她,那我呢?”江渔很认真地提醒,“她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你若不能一击毙命,那我怎么办?”
你发疯是一回事,但我不能跟你一块儿送死啊。
“夫人在说什么傻话。”殷照雪低低笑了起来,“若做不到一击毙命,我如何杀她?”
黑眸亮的惊人。
他的自信不加掩饰。
江渔觉得自己有必要再重新认识他一下,这么强的吗?
默默反思了会儿,她问:“那位督察使到底几阶?”
“龙含宁……”殷照雪似乎是在回想:“上次见,还是六阶。”
殷照雪拉过她的手,捏了两下:“从现在起,不要说话。”
他此刻的心情应该很不错。
也不知为何,他的手冰冰凉凉,扣住她后手心却开始发热。
轰击声还未停歇,她微微侧头,感受着身后之人的平稳呼吸,想起左谏言进门前他抓过她的那一吻。
手心交织的热与冰凉仿佛激发了某道开关。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是玄幻世界,不能以常理看待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那道婚契,再比如……他几次突兀冒犯的举动。
她想了想,试探着道:“……要我亲亲你吗?”
殷照雪眼中满是错愕。
江渔歪歪头,又说了一遍:“就像之前那样,要吗?”
殷照雪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不需要。”
“我以为这样恢复得更快。”她正要转过身,就被死死抵住后背。
阻挡的动作像在面对什么洪水猛兽。
江渔险些被气笑。
先前她被抓着啃了两次,又是牵手又是握手的,那时他一句话都没说,弄得她以为只是人设需要。
直到刚才才想明白,原来她大概是个能让殷照雪恢复伤势的特效药。
除了那道不平等的婚契,她想不到是什么原因。
但疗伤就疗伤,能恢复就恢复,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反倒是他还抗拒起来了。
“一会儿还要拼命的!”江渔拧眉抓住他抵挡的手,“亲一下,比你抓半天手的效果好得多吧?”
殷照雪似乎有被劝到,抵背的力度有所松动,江渔再接再厉,“抓紧时间,那女人马上要过来了。”
她不是那种饥不择食的女人,若不是怕自己小命不保,断然不会提出这种要求。
最终,殷照雪认同了这个说法。
两人凑近,他略微屏住呼吸,冷声道:“闭眼。”
说完直接捂住江渔的眼睛,将唇贴了上去。
舌尖又被咬破,江渔“嘶”了一声。
这人属狗的,怎么这么喜欢咬人?
还没多骂上几句,覆在眼上的手已经离开。
殷照雪唇上带着一点血色,在昏暗无灯的府中,看着更像一只吸血鬼。
“来了。”
轰击铁门的声音消失,下一刻,一股极大的压迫感笼罩而来。
江渔缓缓倚住殷照雪。
他的身体绷紧,现实或许没有如他所说的那般轻松。
然而那种压迫感却没有继续向前的趋势,甚至逐渐消退。
这时,一道女声响起:
“中州督察使龙含宁前来拜会,府主何在?”
殷照雪有些诧异:“这蠢货居然忍住了?”
江渔松了口气:“那是不是不能动手了?”
“继续等,”殷照雪无情地否决了她,“满策府无人,不会有人回答……”
话音刚落,一道浑厚的男低音自府中响起:
“龙督察,有失远迎。”
——正是在回应女声先前那句。
殷照雪脸色煞是好看,没什么比刚说完“没人回答就有人回答”这件事更打脸。
自那道声音传出,江渔注意到昏暗的府内亮起了一盏盏明灯,死寂的房间、廊道中,也多了穿梭的人影。
最重要的是,那一地残肢断臂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带着地缝中的血迹都一并去得无影无踪。
她心中微有疑惑。
难道之前那些都是幻境?
“走,”殷照雪忽然将她扯入怀中,“此处有变。”
浑厚的男低音还在与外面的人说着话,忽然一顿:“龙督察,闭府之事,事出有因,还请入内一叙。”
周遭的道元气浓度忽以不正常速度急剧升高,一道泛着水光的朦胧结界突兀拦在二人身前。
殷照雪没有任何阻碍地飞速穿过结界,却忽然放慢了速度。
“好胆。”
他脸上带着不善的笑,衣角翻飞,眼底涌上熟悉的戾气。
竟敢阻拦他的离去。用一个如此无用的结界。
江渔头皮发麻,仿佛看到他身后被点燃的怒火。
修道者间的挑衅,恐怖如斯。
“不要生气!”她连忙劝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你觉得我会生气?”殷照雪冷笑一声,“我又不是那个疯子,不会赶着找死。”
江渔:“……”
你没有生气?
那几乎实质化的怒火又是谁的?
二人悄无声息出了府。
由于跑路姿势太过熟练,没有惊动任何一人。就连站在府门之前的龙含宁也未曾留意到。
二人站在高处,江渔只能靠着腰间的手稳定身形,远远望着府城门前的一列人。
为首是位头戴帷帽,穿着一身黑衣的女人,虽看不清面容,但身量挺拔,仅站在前方便极具威严,想必就是那位中州督察使龙含宁。
江渔看过一眼便将注意力放在了站在她侧后方的一位姑娘身上。
白发赤眸,一身白衣。
在周遭全然相同的黑发黑眸中,仅端站在那处便自成一派风景。
“尸体有什么好看的,”殷照雪百无聊赖地扫过一眼,“那群人最多活不过明日。”
江渔有些紧张:“你还要再去杀那位督察使吗?”
他再次纠正:“是龙含宁。”
江渔眨眨眼,那有如洛水般的沉静双眸跟着动了动。
殷照雪忽然觉得有点头晕,心中下意识萌生一丝杀意,生起将那对会说话的眼珠抠出来的欲望。
“不去。”他最终还是按捺下了这份欲望,盯着远处强制镇定道,“这里很快会被妖鬼吞没,不用我动手。”
江渔眸光微动,不确定道:“有道元场出现?”
只有伴随着道元场的出现才会突然出现大量的妖鬼。
所谓道元场,便是修道者达到一定境界后有意识选择一块地域同化的融道场。
用更通俗一点的话来说,道元场就是经由修道者同化后的一片小天地,完全归于修道者掌控。
更实用一点的作用,便是同等阶级修道者处于道元场中,这片道元场的主人近乎无敌。
而一处道元场现世,便将带来大量的道元气。
那些不知多少岁月间死在此处的修道者们,也将因由道元气的大增,进行一次彻底的脱胎换骨。
从冰冷的泥土中醒来,再次回到喧嚣的人世间。
以妖鬼的形式。
……等等。
江渔忽然反应过来:“你之前说过道元场是假的……”
“是啊,假的。”
殷照雪揽紧她的腰,声音轻快,“所以这疯子直接将此地化作了他的道元场。”
通常修道者只会选择一处无主之境作为道元场。
但左谏言偏偏选中了中州满策府。
封闭府门、虐杀数人、现在还要引得另一位督察使入府。
凭此一举足以剥夺他督察使的身份,引得无相阁裁决。
动辄丧命。
江渔彻底认同殷照雪的话,左谏言就是个疯子!
疯子都是不可控的。
那疯了的修道者呢?
她只觉得毛骨悚然。
龙含宁抬脚,领着身后众人迈进府门。
一道道身影逐渐没入消失,如同迈入吃人魔窟。
周遭道元气浓郁逐渐越来越高。
府前的神女雕像在一行人完全踏入府门的那刻轰然倒塌,从中裂成两半。
殷照雪眼中亮起趣味的光,像期待着一场好戏,兴味十足道:“你说,他打算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