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升花》鹭缇

9、第九章

　　柳安如面露难色，有点难以启齿。韩雁行说：“没关系，你请直说。”

　　柳安如这才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身为艺人，对这些隐私问题都很敏感的，我们平常工作中也会遇到记者来问，但……一般都是很抗拒这些问题的。”

　　韩雁行的脸顿时涨红了。他没想到杨轻舟是这么误会的。

　　柳安如又赶紧说：“我不是怪你的意思，韩医生，我只是想说轻舟或许真误会了你的意思，但是，他并不是误会你不愿陪他散步。他……”

　　“他怕我再问他的隐私，对吧？”韩雁行拘谨地笑，“是我冒昧了，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他真是他疏忽大意，他问得太直接，太□□，太“不怀好意”，他们怎么想得到，他只是为了杨轻舟的病而已。

　　“这不怪你！”柳安如又解释说：“真的不怪你，我知道，你跟他说的话都是很平常的话，但他职业特殊，所以，想法就不免也特殊一点。这只是一场误会而已，你们都没有错。”

　　韩雁行沉吟着，点了点头，却觉得有点好笑。杨轻舟特殊，他很普通，所以，他们应该保持距离，他应该离杨轻舟远一点。不要有任何逾越。他们是这个意思吧？

　　但他从来不觉得明星有什么特殊，不觉得明星比医生高贵在哪，不就是光鲜一点，名气大一点嘛。大家各凭本事吃饭，谁也不欠谁的。他没觉得他低他们一等。没想到他们却如此自视甚高，把他看得那么低。现在想来，或许，杨轻舟那么淡漠并不是因为抑郁症，而是碍于身份，不想放下身段。怕离他近了，拉低了自己，又对他泄露了什么秘密，所以，干脆拒他于千里，装作落落寡欢的样子。是这样吧？

　　他暗暗地冷笑了一下，心里很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于是，只是决心跟杨轻舟保持距离，不再去探究他的病因。杨轻舟的病该怎么治就怎么治。他绝不再去关心无关他病情的事，不会再自作聪明！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是公事公办，除了病情，他什么都不跟他们说，严格与他们保持着距离，对他们只是客气而疏离地笑，即使不笑，也是客客气气，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那口气就是一股强势的逆风，迎面吹着柳安如和杨轻舟，让想靠近他都靠近不了。

　　他一边给杨轻舟针灸，他们却趁空跟他寒暄起来，问他各种隐私，问他院子怎么这么大，是不是一个人住，有没有女朋友，怎么还没结婚，都是不能问杨轻舟的问题。当然，这都是柳安如问的，杨轻舟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安静地呆着，呆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韩雁行在心里冷笑，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直面回答。柳安如这才觉察到了什么，疑惑地看看杨轻舟，杨轻舟好像也看出了点儿什么，愣愣地看着韩雁行。

　　临走前，韩雁行正要送他们出门，结果杨轻舟突然问他：“去散步吗？”

　　杨轻舟这时候没戴口罩，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很清楚，看得出来，他很真诚，很谦虚。韩雁行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心就软了。

　　最后，他们就又一同散起了步，还像之前那样，杨轻舟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天还是很冷，风还是幽幽地吹着，星辰还是那样耿明。

　　他望着杨轻舟的背影，感觉那背影那么孤傲，那么高高在上。他心里有点后悔，他为什么要答应来呢？他怎么这没骨气呢？人家已经瞧不上他了，他为什么这么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他有一点点的自尊吗？

　　蓦然，杨轻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嗯？”韩雁行诧异地停下来，站在一米之外，离他远远的。

　　“你们村里有多少人？”杨轻舟又问。

　　“什么？”韩雁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们村子里有多少人？”杨轻舟走了过去，站在了他面前，又重复了一遍。

　　“呃……几百人吧。”韩雁行思考了一下，“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他却反问：“这附近有房子租吗？”

　　“什么？”韩雁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房子？你要租房子吗？”

　　“是的。”他简略地回答说。

　　“在我们村里吗？”韩雁行还是不敢相信。

　　“对。”

　　“你怎么突然想在这儿租房子了？”韩雁行莫名其妙，他可是大明星哎，这么简陋的地方，他住得惯吗？

　　“就是想租。”他不愿多解释。“有吗？”

　　“你这大明星，住得惯这种地方吗？”韩雁行不怀好意地问。

　　杨轻舟无言，仿佛是被他的绵里针刺到了，黑暗中只见他的脸转向了一边，又垂下了。韩雁行顿时就后悔了，他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帮就帮，不帮就不帮，为什么要逞这种口舌之快！

　　“你想找什么样的房子？”韩雁行很快转换成真诚的语气。

　　杨轻舟似乎也不很清楚，沉默了半晌才回答说：“干净，安静。”他的口气那么低落，那么虚弱，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点都没有自视甚高的样子。

　　韩雁行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误会了柳安如的意思，是不是错怪了杨轻舟。

　　“好，明天我给你问问。对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多大有没有要求？柳小姐他们都要搬来跟你住吧？你们应该租个大一点的房子吧？”

　　“呃……”他有点支吾，“那就大一点吧。”

　　韩雁行转念一想不对，这种事情，平时不是柳安如替他打理吗？他怎么亲自开口求他了？难怪他今天要来散步，为的就是这件事吧，但他可以让柳安如来问他呀。还是说他们是商量好的？借着问房子的机会，正好跟他“握手言和”？

　　他被他们搞糊涂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一会冷，一会儿热。

　　第二天一早，他就把找房子的事，告诉了周筱。让她帮忙想想，谁家的房子合适。

　　“找房子？”周筱惊异，“你找房子？你为什么突然找房子？”

　　“我是给一个朋友找的，他要过来住两天。”韩雁行骗她说，现在仍然不是把实情告诉她的时候。

　　“你朋友到这儿来住？”周筱还是很惊讶，眼睛瞪得很大，“这儿有什么好住的？又偏又小，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你这朋友是男的女的？”

　　韩雁行没了耐心,“你怎么那么多问题？我就是问你知不知道谁家有没有空房子，比较干净清净又大一点。”

　　“我们村空房子多的是，那么多人出门打工的，住的没有空的多。你想找多大的？”

　　韩雁行想了想，杨轻舟他们是四个人，于是便说：“至少有四间卧室吧。”

　　“要这么多卧室？你朋友来这么多啊？”

　　“人家偶尔有朋友来看他嘛，他父母有时候也会来小住的。”

　　周筱撇撇嘴，狡黠地看睨了他一眼，“你这朋友真奇怪，居然跑这儿来住。我猜是个女的吧？”

　　韩雁行沉吟了一会儿，这件事是瞒不了周筱多久的，她早晚会知道。所以，他说：“以后你就知道了。你现在想想房子的事。越快越好。”

　　他们俩合计了半天，结果还真找到了一栋合适的房子。

　　于是，下了班后，韩雁行就辗转找到房主的电话，打给了他，商定了租房子的事。

　　这房子在韩雁行家的西边，离他家有四五百米，周围没什么邻居，房子后面是山，两侧和房前都是光秃秃的树，有柳树，有桃树，也有石榴树。房子是上下两层三间宽，每层都是三室一厅，有一个院子，相当的宽敞。屋里的家具虽然简陋但很齐全。

　　韩雁行先去看了一眼，等杨轻舟再来的时候，就把情况告诉了他。旁边的柳安如这时候却惊呼起来，“什么？房子？什么房子？谁租的？”

　　我租的。”杨轻舟摘下了口罩，面无表情地说。

　　“你租的？你为什么要租房子？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柳安如一叠连声地问。

　　杨轻舟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并不看柳安如，“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嘛。你们几个住在酒店吧，这房子我是给自己租的。”

　　柳安如慌忙看了一眼韩雁行，像是对韩雁行防备着什么，又转脸问杨轻舟，“这么大的事，你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呀！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自己做主了呢。”

　　杨轻舟皱眉，满脸都是不耐烦，“我自己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商量？”

　　柳安如哑口无言，脸色非常阴沉。韩雁行立刻打圆场说：“要不你们再商量一下？反正房租还没付。”

　　“不用了！”杨轻舟很坚决地说：“我也不用看了，就租这个吧。房租多少？怎么付？现在就签合同。”

　　“没必要签合同，你是短租，房主是熟人，把房租给了就行。”

　　“那好，你等会儿带我去看看，我看还要不要添置什么东西。”

　　韩雁行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柳安如，她的脸色还是阴沉的。果然，他们没有商量，这是杨轻舟“擅自做主”的事。难怪他又重新约他散步，想必就是为了绕开柳安如的吧？杨轻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柳安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难道真像周筱听说的那样，他们的关系并不融洽，柳安如代表的公司一方，真的在压榨杨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