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1、罚跪 ...

  •   纪安安跪在祠堂里,看着窗缝里的斜阳慢慢的抽离,天渐渐暗了下来。
      因为违反老爷子的规定让敏月见了孩子,她现在被拉到祠堂里罚跪两个时辰,如果她不跪,老爷子就不许大夫进门给敏月诊治,无奈之下只好跪了。虽是夏天,但青石地板依旧冰凉。这祠堂只有一个朝西的小窗户,只有在黄昏时才能进来些许残光,所以整间屋子是阴冷的。
      她不敢起身,银杏会不定时的来查探,她不想节外生枝。抬起左手腕看了眼手表,已经七点钟了,再坚持一个小时时间就到了。膝盖已经麻木了,冰凉的地气顺着双腿向上爬,让她有种跪在冰面上的错觉。距离她小产刚刚三个月不到,这样的寒凉无疑对身体不利,可是没有办法,她想保全敏月的性命,只能这么做。如果放在以前,她大可以把人接到自己家老宅,然后找人好好照料她,但是现在她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石靖山已经走了近一个月了,他随时可能回来。她不想因为一些小事触怒他,毕竟,纪家以及青帮的命脉还掌握在他手里。
      “等他一回来,我就把敏月带走。”她这样想着,只要三天,三天以后敏月就能住进纪家老宅,受到良好的照顾。
      银杏悄无声息的监视着她,十几分钟来一次。她在石家是个管事儿的丫头,来去自如,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脱不开身。每次来都从支着的窗户缝里飞快的探出半个脑袋,见到纪安安规规矩矩的跪着,总是歪着嘴冷嗤一声,一甩麻花辫儿就大摇大摆的走了。
      八点的时候她吱呀一声推开祠堂的木门,端着一个青铜烛台走了进来。借着烛台里红色蜡烛的橘黄色火焰,她看见纪安安直挺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那背影如同庙里的雕像。好奇的走上前去,看见她闭着眼睛,神态宁静,没有一丝一毫痛苦的感觉。
      “喂,喂!”银杏试着推了纪安安一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有点慌了,难道她是跪死了不成?听说过跪晕的,没听过跪死的,她这身子骨也太弱了!
      屋子里黑黢黢的,蜡烛像是在黑暗中烧出了一个昏黄的洞。
      突然啪的一声,放祖宗牌位的桌子上传来一声轻响!银杏本能的看了过去,只看见祖宗牌位接连倒下,发出一连串铛铛铛的声响。她忽然心跳加速,举着灯座的手开始颤抖不止,本能的退后两步,一转身望见纪安安瞪大眼睛盯着她,在蜡烛的幽光中如同一个冤死鬼!
      “啊——”的一声尖叫,她跌坐在地,青铜灯台落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幸好,蜡烛没灭。
      “叫什么叫?我又不是死人!你这么想看我的笑话,祖宗们不乐意了吧?好歹我是石家的少奶奶,你以后最好对我放尊重点!”纪安安说着,塌下腰去顺势坐在地上,攥着双拳拍打双腿,她偏头向窗口看去,一个黑影飞快的掠过,瞬间消失不见。
      血液缓缓的流动开来,两腿也渐渐有了知觉,她踉跄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向门口走。身后的银杏惊魂未定,直拍着胸脯安抚自己。纪安安背对着她勾唇一笑,有些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心想,想看我的笑话,没门儿!看你今晚会不会做恶梦!
      她走出门后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之前那个黑影,想必刚才那声轻响就是那人的手笔,只是没想到碰倒了祖宗牌位,引起了一大串倾倒。说起来,真得谢谢那人,如果不是他的帮助,可能效果没这么好。她只不过想吓吓银杏,没想到会有人帮她。
      不过,那人是谁呢……猛的想到了陈西睿,她的心怦怦跳起来,难道说,他回来了吗?
      胡思乱想的进了敏月的院子,看见她躺在床上睡熟了,旁边的翠禾说大夫来过了,她刚吃过药了。望着憔悴不堪的敏月,纪安安暗暗想,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明天一早就把她送到老宅去。
      第二天早上九点,敏月昏昏沉沉的醒来了,她听了这个主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呢?”纪安安诧异的蹙起了眉头,这个牢笼这么糟,为什么不想离开呢?
      “这里再不好,有我的儿子,也有我的丈夫,我既然嫁进了石家,便生是石家的人,死是石家的鬼。”她苍白着嘴唇说道,颇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坦然。
      “嗬!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是上过洋学堂的新时代女人,怎么说出来的话跟我奶奶倒很像?!快别傻了,赶紧离开这里,你才十九,日子还长的很。” 纪安安瞪大了眼,想不通她怎么会有这么老旧的想法。
      “就算我离开了,又能去哪里?我不可能一辈子寄人篱下,难道再嫁人不成?我累了,不想再折腾了。”她淡淡的说着,眼中有丝丝缕缕的红血丝。
      “谁说一定要嫁人?你有学问,哪怕到小学校教书也能活下去啊!再说,你不是一个人,我和戴凌都不会放着你不管的!”
      “我不要你们帮,如果我当初想麻烦你们,就不会有今天了。”她喉咙颤了颤,眼神犹疑着,“这里有我儿子,我哪里都不会去,安安,谢谢你的关心。而且,你的性子该收收了,就算石靖山再喜欢你,也不愿意让你闹的家宅不宁,为了你父亲,你也要学会逢场作戏。比如今天,你不该打银杏,她是管家的闺女,据说跟三少爷关系很好,以后说不定会被收到房里做姨太太……”说完,她瞅了纪安安一眼。
      纪安安脸色当场就变了了,敢情自己这几天掏心掏肺是帮了倒忙!她很想大喊一声:要不是我,你早死了!但她没有这样做,只是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管她的烂事儿了。带着满腔的委屈和愤怒,她瞪了眼敏月,冷着脸向外走,啪的一声关了房门。
      敏月当即软软的瘫在床上,泪如雨下。她一早听银杏说纪安安为了她被罚跪,为了保全自己的朋友,她只能狠下心来伤了她,只有这样,她才能走得安心——她的身体她很清楚,油尽灯枯了,能熬几天算几天吧。
      从敏月的院里出来后,纪安安迎面遇上了翠禾。翠禾见她脸色不好,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
      “什么事?快说。”她问。
      “小姐,那个姓裴的女人想见你。”翠禾低声说道,小心的查看着她的脸色。对于这位裴小姐,翠禾在报纸上见过两次,一次是她和冯慕定亲的时候,另一次是工部局那场官司打赢的时候。
      “她?在哪儿?”
      “在咱们院儿里等着。”
      “正好,来了个出气筒。”
      穿过几个过道儿几重月亮门,纪安安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抬眼就看到裴景珍穿着浅蓝色及肘连衣裙,肉色丝袜,白色高跟鞋站在院子里。她伸手往耳后掖了掖齐脖儿的头发,右手呼扇着一把折扇,正漫不经心地欣赏着院里种的几株粉红月季花——虽然刚刚出了伏天,但是天气依然有余热。
      “呦,裴法医恢复的不错啊,看起来这伤是大好了呀。”似笑非笑的说着,纪安安的眼神在她身上溜了几圈。她仍旧记得眼前这个女人让陈西睿在床前伺候了一个多月,为了她两人还冷战了,每每想起她纪安安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崩了她,挖个坑儿埋了让她再也不能勾引自己的男人。
      裴景珍笑道:“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只是……顺路来看看你。石老爷子是我的病人,我是来给她复诊的。”她的确刚刚从石老爷子院里走出来。
      纪安安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走进了正房,房里没有下人,她侧身让裴景珍走了进来,便假意招呼翠禾去沏茶,随即关好了房门。
      翘着二郎腿坐在了太师椅上,她抱着肩扬起了头:“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为什么来的,你心里最清楚。实话告诉你,石督军的确有消息送回来了,你如果想知道冯慕现在怎么样,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当初在石靖山的那场募捐会上,你们俩是不是串通好了?第二,你替冯慕受的伤,到底是不是苦肉计?”
      这两个问题像两根刺扎在她心里,今天她势必要把它们拔出来。
      裴景珍沉默了片刻,目光犹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早料到你是个心有城府的心机女,今天总是真相大白了!”纪安安摇着一条腿,眼神轻蔑的扫了过来,“既然石老爷子是你的病人,那么石靖山跟你勾结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我之前本来还不确定,今天算是铁证如山了。”
      “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她沉吟了片刻,冒出这句话,“第一次,石靖山的确是帮了我,但是第二次,完全是个意外。我即便再喜欢一个人,也犯不着为他卖命,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说的就是事实。”
      纪安安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表情,随后说道:“算了,不纠结了,没什么意义,反正他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你在她心中,已经没有位置了。”她抿着嘴扬着下巴笑,眼神里尽是挑衅。
      裴景珍身体僵住,瞳孔微微放大,没想到她猜对了,冯慕他果真恢复了记忆!怪不得那天他脱险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去娘娘庙找她,而是去几十里之外找了纪安安。既然恢复了记忆,一定是想到了之前在蓟州的种种,知道了她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纯真,他有了她驭蛇的记忆,跟他争夺枪支弹药的记忆,又怎么还会像以前一样待她呢?
      看她一脸惊愕的模样,纪安安得意洋洋的笑道:“死心吧,他是不会再回心转意了,以后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你既然那么想嫁入冯家,不如考虑考虑冯家另外两个公子,我记得大公子好像不大靠谱,好赌好嫖,但是二公子冯哲貌似不错,每天一大早提着个鸟笼到公园里遛鸟,没事儿的时候就逛逛古玩市场,更何况,他对你算得上奋不顾身,上次还想跟我合作破坏你的定亲仪式呢。”说着,她像模像样的点点头,“是个不错的人选哦。”
      听了冯哲的名字,裴景珍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眼神也变得惊骇而呆滞。一个月前在娘娘庙的一幕幕又开始像放电影一般在脑子里活跃起来,她看到自己在拼命的挣扎反抗,看到中了催情散的冯哲如野兽般按住她的双臂,压住她的双腿……她的第一次,在无助的惊慌恐惧中渡过了。自那以后,她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开始的几天如同神经失常一般大呼小叫,之后便冷滞的如同雕塑,直到前几天情况才好些。
      那日事毕后,冯哲当场跪在地上发誓绝不会告诉任何人,否则让他天诛地灭!后来消息传来,说冯辰和四个狐朋狗友在郊外死于非命,她听说冯慕没死,而是出现在了石靖山的婚礼上,被抓壮丁去滦县平反。不言而喻,他当初是去找纪安安的,是她低估了两人的感情,关键时候他还是选择了她。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她近乎癫狂的掐住了纪安安的脖子,“不要提他,听到了没有!”
      纪安安被他掐的不能呼吸,被她生生推到了墙壁上。两只手揪住她的头发一转身,用尽全力拽着她的头向墙上撞去!裴景珍后脑勺一痛,当即松开手去捂头,纪安安乘机连扇她几个大嘴巴,打的她昏头转向顺着墙壁滑下去跌坐在石板地上。
      跟敏月生的那些气,一时间都发泄到这个女人身上,她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靠在太师椅上,呼呼喘着粗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