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陈纪》清锁半夏

84、重生

　　过了一个星期，陈西睿总算是出现了。
　　他来的时候正好是个傍晚，纪安安正坐在窗前看着西边阴沉沉的天空发呆。今天阴天，没有太阳，自然也看不到日落。
　　他走到她身后，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一连熬了七天夜，他的精神不大好，看上去有些憔悴，似乎还瘦了些。他最近莫名觉得很烦，本来说好的等她身体一好就走，但是如今横生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他有些进退两难。裴景珍这身体一时半会儿无法痊愈，他这个时候走，显得不仁义，毕竟，她是因为他才出的事。
　　纪安安发觉他来了，有些冷漠的抬头看他，一眼瞧见他眼中的红色血丝，她惨淡一笑说道：“你照顾她还真是尽心尽力，眼睛都熬红了。”
　　这话让陈西睿听了觉得有些刺耳，本来是吃醋的酸话，他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我可以保证，这次是一个意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两个总是心有灵犀，一句话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这个时候她那不屑的眼神，摆明是在怀疑裴景珍在用苦肉计。
　　“不是那样是哪样？怎么就那样巧，想杀你的人没有动你分毫却伤了她？还有上次在宴会上，石靖山为什么会突然拦我，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怀疑吗？”她语气里带了怒气，这样一个接一个的圈套他居然没看出来，还替那个女人说话，看起来，他真的是对她有了意思，因为有了意思，所以开始维护她了。
　　陈西睿靠在床边，半倚着墙抱着肩有些无可奈何，她说的也有道理，这的确像是一个局，但是他很清楚，那人一定是专业的杀手，不是能随便雇佣的群众演员。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总之，我和她没有什么。”他态度冷漠的看向窗外，不知何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远远望去是一片迷蒙的雨雾。
　　他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纪安安，如今都懒得解释了，可见心里的天平已经倾斜了，她在他心里的分量终究是轻了。
　　这几天的怒火登时上涌，她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抬高了声调厉声道：“你天天伺候别的女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就是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你敢说你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吗？如果变心了趁早说一声，我纪安安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女人！”她气的胸脯上下起伏，还好前两天经血停了，不然此刻又要哗哗流了。
　　陈西睿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肩膀，说：“你别激动，你这样病哪天才能好？”本来是一句安慰的话，却被纪安安听出了几分心虚的感觉。如果他心里没鬼，以他的性情理应表现的淡定和不屑，可是他现在居然在讨好她，因为另一个女人讨好她！
　　“实话告诉我，你喜欢她吗？”纪安安眼里闪现了泪花，一种心伤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
　　陈西睿放开她的肩膀，别过头去看向窗外，的确，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的心将动未动，他一直在隐忍，说不喜欢那是假的，但是说喜欢也没有那么深。或许，只是产生了些许的好感，问题是这种好感若有若无，捉摸不定，让他觉得十分危险。
　　他的迟疑让纪安安伤心不已，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她一闭眼一连串的泪珠就滑了下来，身体里的气似乎被抽空了，她栽栽歪歪坐回椅子上，捂住心口哭出了声。
　　陈西睿看她这样，不由的皱了皱眉。他身心疲惫无力再掏心掏肺的去哄她，他想了想，说：“你知道我在那个家里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吗？每天勾心斗角，提防这个警惕那个，那个冯辰故意为难我，让我去讨那些无论□□白道都不好讨要的银子，结果我连那会长家的大门都进不去，因为我不会洋文。裴景珍她帮了我，我很感激她。后来工部局那边派人要杀我，她为了提醒我被凶手刺了一刀，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我能丢下她不管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既然如此，你离开那个家不就好了！”她带着哭腔步步紧逼。
　　“离开？”他的声音抬高了，“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之所以留在那里，就是想借用这个身份跟你在一起，你不也是这样想的吗？如果我现在还是那个在大街上刷门脸儿的乞丐，我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我说过我不会负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点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他脸色阴沉，刚想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一根，忽然想到这是她的闺房，在这里抽烟实在不妥当，于是又重新抱了肩膀，靠在墙上看着窗外。
　　纪安安愣了愣，擦了擦眼泪冷静下来。眼前的男人说着为她不顾一切的话，却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他的厌烦写在脸上，似乎下一秒就能摔门离开。说他变心了，他怎么还不承认？言谈举止暴露无疑，是他自己还没发觉吧。
　　这一刻，她为这段感情判了死刑。这不是她想要的，那种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爱，现在的陈西睿是给不了她的。在金钱的加持下，无数的诱惑接踵而至，他过得了这一关也过不了下一关。既然如此，她再不放手就真的要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屋子里静的骇人，雨声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雨点随着凉风打在玻璃上，化作一道道细小的水流，像是天空的眼泪。
　　陈西睿待了一会儿，说了声“你好好养着”就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了。
　　“咣”的一声轻响，直敲在她心坎上，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原来男女之情是有期限的，他喜欢你的时候可以捧在手心哄着你，心里没你的时候也会决绝的一走了之。
　　她的心被各种情绪蹂躏之后，渐渐的包上了一层软壳，这软壳一天天变硬，像是上了一层盔甲。她每天若无其事的吃饭，休息，在六月底的时候就回到了学校上课。不想在别人面前展露病态，所以她每天涂一点口红，擦一点粉，再涂一点腮红，反而比素颜的时候还显得漂亮了。她每天放学照例陪戴凌去起士林吃冰淇淋，今年的口味比往年多，除了草莓巧克力的，还有了香蕉口味的。
　　戴凌吃的一脸陶醉，她一口一口的舔，丝毫顾不上形象。不久前她讨了一位前朝没落贵族的喜欢，认了人家当干娘。
　　她这位干娘姓李，是这津门数得上号的名媛，因为不能生育离了婚，所以到了不惑之年就想认个干女儿，算是圆自己一个当娘的梦。挑来挑去挑中了戴凌，因为她不仅机灵会说话，连模样也跟自己年轻时有五分相似。李干娘有意将戴凌培养成新一代的社交名媛，所以对她的言谈举止都有了严格的要求。戴凌言听计从，立志成为她那样的女人，游走在各大社交场合，为各色人物牵线搭桥。不靠男人，也能活得潇洒漂亮。
　　此刻的她如果被李干娘看见，一定会被训斥的。看她歪着脑袋舔奶油的样子，跟名媛相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话又说话来，名媛是不可能在人前吃这种东西的，一不留神就容易失态，实在不雅。
　　纪安安看着她吃，自己却一口也不能吃。三姨太嘱咐她，不要吃生冷的东西，她刚刚算了坐了个小月子，吃了生冷会落下病。她觉得三姨太说的很对，自从上次小产之后，她总是畏寒怕冷，窗外炽热的阳光晒着，她不仅不觉得热，还感觉很暖和。
　　这天周末，纪安安在写字桌里找东西，无意中翻到被她摞到墙角的那本日记。它被一摞书压在最底下，装在一个纸箱子里。她愣了愣，将它拿了起来，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抚摸着封面上的猫咪，她忍不住翻了两页。读到自己那些刻骨铭心的思念，包围心脏的那层外壳似乎蠢蠢欲动，为了避免自己想起他，她马上合起来重新抛进了纸箱里，终是没看到陈西睿写下的那些话。
　　半个月了，他再也没有来过，既然他放的下，她为什么不能？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硬了起来。
　　收拾完东西，她想起了敏月。算起来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要不要去看看她？这样想着，她脱下天蓝色丝绸睡裙，换上一身五分袖的杏色蕾丝边及踝连衣裙，一双平底系绊儿的驼色皮鞋，简单的绑了个马尾。坐在梳妆台的圆形镜子前，她端详着自己有些苍白的嘴唇，拿起口红涂了涂，又闭上嘴抿了抿。对着镜子呆愣了片刻，她拿起桌上的帕子又把嘴唇通通擦掉了——虽然听戴凌说石靖山前两天去了保定开会，但是说不准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万一她看到自己又起了歹意，她岂不是自讨苦吃？这样想着，脑海里又窜出上次石靖山戏弄她的场景，他得意洋洋的望着她，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你别担心，我不会逼你嫁给我，其实我也没想娶你，不过是顺水推舟，报报仇而已，谁叫你们合伙蒙骗我呢？”他当时这样眯眯笑。
　　现在如果看见自己这样憔悴不堪的模样，还不给他乐死？这人等着看笑话呢，怎么能让他得逞？她再次拿起口红往嘴唇上涂了涂，又往脸颊上扑了扑粉，打了点腮红。
　　“石靖山，想看我的笑话，你做梦。”她对着镜子翘起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