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烬》樵渔唱晚

6、浮生未歇（1）

　　旭日东升，燕雀啁啾。
　　早饭时分，楚歌脚步急促至龙琰身旁，小声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龙琰闻后立刻放下碗筷，一声不响地离开饭桌。
　　颜婉习以为常地喝着碗里的粥，落漪却好奇地追了出去，“二哥，发生什么事了？”
　　“城外树林里发现了几具死尸，我得马上带人过去一趟。”
　　“我也去！”

　　落漪跟在龙琰队伍的后面，还没靠近，腐烂的尸臭味迎面扑来，光闻着就令人作呕，她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呼吸着。
　　落漪看了看龙琰的属下，倒是没有一人做出任何不适的反应，这些都是龙琰花了多年心血培养出来的兵卒，不但身体素质过硬，心理素质同样坚不可摧。

　　落漪四处张望到尽是些肢残的尸体，凌乱的头发夹杂着染了血的泥土，看上去像是被撕扯时拼命挣扎过一样。
　　树林下坡的路面上有一辆倒翻在地的货车，楚歌上前发现装货的不是货箱，而是一口棺材。
　　棺盖是翻开的，棺身倒扣在一旁，还有一匹倒在血泊里的红马，马和车上皆有重重的抓痕。

　　楚歌递给龙琰一块腰牌，“瞧这波人的服饰应是镖师，可这腰牌上的图案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个镖局的？”
　　龙琰将腰牌的两面细细打量了一番，摸了摸腰牌上的纹路和材质，“何时发现这些死尸的？”
　　“今日清晨附近村子的樵夫在这砍柴时发现的。”

　　龙琰道：“他都说了什么？”
　　“吓了半死，当时跑到龙灵山庄禀述时腿都是软的，抓着我们的人就是一通胡言乱语，说着说着便晕了过去。”
　　“送些银子过去慰问一下，看能不能通过家人和邻居打听到什么。”
　　楚歌躬身应“是”。

　　落漪戴上手套，仔细查看着每具尸体，反复确认尸体上的伤处。
　　死尸的脖子有被咬过的痕迹，有些被咬断的头颅落在异处，死尸瞪着恐慌的双眼，像是死前受到了过度的惊吓。
　　还有几具尸体的肚子被刨开，一条条白色的肠子暴露在外，许多蝇蛆在尸体上揉动，可以推断这些人死了有段时间了。

　　龙琰走过来，用目光瞟了下死尸，“应该是被什么大型动物袭击了。”
　　“确实像，被撕咬，被剖腹，身首异处。”落漪的视线从不同的尸体间来回跳跃，疑惑道：“可动物袭击他们……无非就是把他们当成了食物，动物的爪子虽然锋利，但死尸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
　　龙琰蹙眉道：“中毒了！难道是有人在练什么阴邪歹毒的武功？”
　　落漪思虑再三：“二哥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鬼？你说这些人是……”龙琰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分。

　　“我肯定的是……这些人非常人所杀……怕是……”落漪欲言又止，转了话题：“二哥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这些死尸来自某个镖局，可他们随身佩戴腰牌上的图案从未见过。”
　　落漪诧异道：“连二哥都没有见过！”

　　“这个镖局来历不明，恐赚的是不义之财，最有意思的是，他们用来押镖的竟是一口棺材。”
　　“棺材！”落漪讶然，接着问道：“那棺材里可有什么？”
　　龙琰摇头：“除了血迹和打斗的痕迹，没有其他蛛丝马迹了。”
　　落漪想了想：“那就更奇怪了！既然是镖师，常年奔走四方，于他们而言，豺狼虎豹根本不足为惧，可他们的表情为什么都这么恐惧呢？”
　　龙琰也陷入了沉思。

　　事后，落漪没有跟龙琰的队伍回庄，而是独自朝树林的深处走去。
　　高大笔直的树木枝繁叶茂，完全遮住了照进林子里的阳光，四周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
　　快至晌午，一道道光线才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映在地上，显现出一些奇形怪状的倒影，斑驳陆离，诡异至极。

　　忽然，鸟儿扑棱着翅膀从树枝上惊飞，飘落的树叶定格在半空之中，从地里发出的奇怪声响使落漪倏然回头。
　　“嘭”的一声巨响，一股深棕色的气团破土而出，气团裂开，尖锐的爪手向她袭来。
　　落漪的靴底与地面相蹭，尘土飞扬，随之腾空跃到树干上，爪手狠狠抓破她双足下方的树皮。

　　落漪旋转一周，长发拂拂，挥出两条白绸包裹住杀手的双臂，疾声道：“林子里的那些人是不是你杀的？”
　　杀手没有答话，而是使出全力撑裂了白绸，她亮出寒冰剑，充满冰雪的气流将杀手击倒，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杀手直接遁地逃走。
　　落漪飞身追赶，看见前方一路石土松动，紧接着一个时隐时现的影子在树与树之间蹿动，她根据听觉和视觉朝不同的树干使出剑气，落叶飞扬。

　　过了会儿，周围安静下来，落漪以为杀手已经逃走了，故而放松警惕，继续往里走去。
　　雾气不知不觉间充满了整片林子，光亮越来越暗淡，那个影子渐渐从落漪身后的树干中显现，一把锋利的尖刀毫无声息地刺向她的心脏。
　　从远处飞来的流云扇挡住了杀手的尖刀，落漪察觉，将寒冰剑迅速刺向杀手，杀手随即跳到树里便隐身了。
　　剑气犹如电光一闪而过，将树干从中刺开，断成两截，只见一道身影闪到不同的树上逃窜。

　　慕枫凌空接住飞旋而回的扇子，轻点枝干，像一只脱弦的箭在树林中穿梭。
　　眼看就要追上，他扔出流云扇，只见扇子在空中变幻成一把锋锐的短剑刺向杀手，最后插在一根树干上，所插之处流出如同树叶般碧绿色的汁液。

　　慕枫拔出短剑，扯下衣摆处的一块布料，擦拭着剑身上沾染的液体，他举到鼻子前闻了下，表情难看：“什么东西啊？这么恶心！”
　　落漪上前本想触碰树干上的绿色液体，被慕枫阻拦：“别碰！万一有毒呢！”
　　落漪将手收了回来，转身离开，又被他拦下：“你要去哪儿？”
　　落漪没有理睬，而是继续向前。

　　慕枫张开双臂，挡在她的身前，“我刚刚救了你，好歹也说声谢谢吧，你这一声不吭就走，未免也太无视我这个救命恩人了！”
　　落漪一把推开拦路的慕枫，满脸不耐烦道：“彼此彼此！”
　　慕枫一边跟着走，一边解释说：“我那是没有机会，龙灵盛会还没结束，你便离开了。我本想着晚点再去找你当面道谢，可盛会刚结束，你二哥就命人遣散了所有人。”

　　落漪突然停止脚步，“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我啊……”慕枫想了下：“我是路过！”
　　落漪轻挑黛眉，似笑非笑：“路过？请问慕门主这是要去哪儿……路过此处的？”
　　慕枫不假思索道：“我这是要回蜀云门，刚好遇到你有危险，当然要挺身而出、英雄救美啦！”

　　落漪轻哼一声：“龙灵盛会十多天前就已经结束了，慕门主为什么现在才回蜀云门呐？”
　　“长林都城繁华热闹，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最重要的是美女又多，我不把这里的所有地方玩个遍、吃个够，怎么舍得离开呢！”

　　落漪又问：“跟着你的那些门人呢？”
　　慕枫摆了摆手：“当然是让他们回去了，那些人要是跟着我，我哪能玩得尽兴，处处束手束脚，简直就是包袱，让我一句话全丢回蜀云门了。”

　　“哦！那就是说，慕门主现在打算回去了，正好我们各奔东西，就此告辞。”
　　慕枫拉住落漪：“不行不行，你还没报我的救命之恩呢，我怎么能离开！”
　　“报恩？报什么恩？”
　　“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你可能就身受重伤或命送黄泉了。”

　　落漪朝他翻了个白眼，呵呵两声道：“如果你不来，我照样可以打败那些杀手，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可是你来了，也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该逃走的还不是逃走啦！”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救你了！”慕枫一副欠钱讨债的样子。
　　“那好，我们就从头捋一捋，龙灵盛会上我救了你一命……对吧？”
　　慕枫点了点头。

　　落漪再昧着心道：“就当你今天也救我了，我们呢，两两相抵，你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你的，这样谁也不用报谁的恩了……如何？”
　　“这怎么能抵了呢！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你先报恩，然后我再报你的恩。”
　　落漪暴躁道：“灵活变通，你懂不懂啊！”
　　慕枫一脸认真：“处事可以变通，恩情如何变通！”

　　落漪只想赶紧脱身，没想到被这家伙一顿死缠烂打，无语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轴呢！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呢！你想想，我救得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命，而是整个蜀云门，这样一算，你不亏啊！”
　　“那就更不行了，我的良心会更痛的。”
　　落漪嗤笑一声：“你的良心会痛？”语气无奈地顿了下：“你的意思就是赖定我了？”
　　慕枫脱口而出：“是啊！”
　　够直接！够无赖！够欠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