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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入学 ...

  •   严肃中透着一点糊涂的填表,就这么因少年的翻倒戛然而止。

      这动静,之突然之响亮,假若不是知道填表背后的内情,叶琅风或许都要以为是当真有“天打雷劈”了——刚入学院就被上天劈糊,也是一份特别的体验。她的笔还悬在半空,没来得及再给那个“雷火根”描上一道,墨汁差点儿滴下来,又被她险险一拦,抹在了指腹上,才没叫这不知道是由何人担了责任的满纸谎话就此作废。

      这边拦了墨滴,那少年却没人去拦了。他跌在地上,声响挺大,似乎也摔得很痛,人还没站起来,眼角已经先迸出好几滴泪。这时候……好像是该先把人给扶起来吧?

      可这长桌实在是将棚子内外都给隔了个严丝合缝,要想进去,大约就只能从桌案上翻过去了。

      叶琅风也没想太多,但刚把墨笔往旁边一搁,便见着那少年已然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是真的慌乱,也不知是在急些什么,竟连椅子都忘了扶,只是僵硬地捂着撞出血的鼻子,直愣愣地站在一片混乱之中,一对眼珠倒是滴溜溜地转个不停,有飞出眼眶、探索宇宙之势。

      好半晌,少年才终于回神,闷闷道:“抱歉,那个,我失礼了。师妹把名字签好,表就算是填完了。履历表和笔之类的东西都先搁在桌上就行,过会儿就会有人……不对,我,我这就去找旁的同门来为师妹处理。”

      言罢,他跌跌撞撞推开桌案,就这么跑走了。

      烈日当空,棚子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却压根儿挡不住这突兀支棱出来的长桌。叶琅风沉默片刻,伸手一推,“吱嘎”,桌子沉重,但到底还是被她给推回了原位。她重新提笔,一面细细地描了遍“雷火根”,又在最后一页上落下自己的名字,一面问陈思礼:“这个‘雷火根’,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思礼却只低低笑了一声。

      名字落定,叶琅风将笔搁在一边,等着墨迹干透。她直起身子,正对上陈思礼意味不明的目光,这人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却也不直接回答叶琅风的问题,只道:“此事说来复杂,恐怕一时难以说清。但,“雷火根”一物,在学院需要精读的书籍中也有所记载,待使者读过,自然就知道了。”

      没人听着,叶门生又升回了使者。可惜名不副实的使者在这儿也不管用,唯有竖起耳朵,听着。

      那边厢,陈思礼略一停顿,不待叶琅风有所回应,便又道:“使者可是写好了?若是好了,我们便继续罢。履历表填完,也不过才完成了流程的十之一二。接下来,还要去领生徒凭证、取书、提寝舍钥匙……”

      叶琅风:……

      所以,这灵根还真是有问题的?

      关系重大,她倒是有些想追问,不过……陈思礼看上去有些疲倦,连珠炮似的说了好大一串,连嗓子都说得有些哑了。行吧,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日后还要由他来批使者的公务呢。

      归根结底,叶琅风同样觉得今日之事实在耗神费力,累得慌。

      她不再多问,只道:“陈院正先前说过,这广场本就是用来为新入门的生徒服务的,只须顺着方向走完一道,该办的事情就也都办完了。今日劳烦你太多,剩下的事就由我自己来吧……也算是提早适应。”

      适应这仙门生徒要过的日子。

      陈思礼一愣,还欲再说什么,叶琅风却压低了声音,抬手一指,道:“烧了院正的衣裳,实在抱歉。”

      如是一指,两人的视线当然也就一并转了过去。陈思礼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来,衣袖一动,就露出了袖口处那个黑黢黢的洞。先前离得有些远,瞧起来尚且不算明显,这下子,风吹衣袖,光照袖口,更将那突兀的空洞和一股怪异的焦糊味一并送入感官。陈思礼面色骤变,叶琅风也挺无奈——

      真要追究这个黑洞的来源,恐怕还得回到开灵的时候。

      天品的点灵石确实好用,可意外还是在不经意间发生:也就是在陈思礼那一声低喝之后,冰凉的感觉骤然改变。叶琅风没觉得痛,却感到浑身一热,接着就是额头一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自额际喷薄而出,又被不知名的力量强行压住,反推回了身体之中。热气激荡,很快便反客为主,迅猛异常地自额际游走而下,至手足、肺腑、条条经脉。它是如此的滚烫,更连带着整具身躯都变得灼热起来。

      而后又是“噼啪”一声轻响。

      ……“噼啪”?

      这动静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叶琅风稍稍一怔,从难熬的烧灼中找回了一丝清明。但清醒是一回事,找出缘由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是在修仙一途上连门边儿都还没摸到的人,她颇有自知之明,饶是听见了意料之外的动静,也还是遵照陈思礼所说,选择了继续忍耐。

      可,叶琅风是忍着没动了,一瞬之后,却听得陈思礼惊呼一声。清凉的感觉从额头处离开,是点灵石被挪开了去。她再一睁眼……

      就看到了漫天的火光。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火,只是来得有些突然,以至于在场的两人都被惊得愣了一愣。火舌卷着隐隐的电光,它不打招呼,也没给叶琅风分去一星半点儿的注意力,径自就朝着陈思礼扑了去。后者显然也没预料到会有这般情况,只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后腰便狠狠撞在了桌案上。陈思礼吃痛,却又很快反应上来,指尖一并,刀一般向着火焰刺去——

      那不怎么讲理的火,就如是被一阵绿芒给生生压灭了。

      当时以为没大事,只是虚惊一场罢了。现在一看,又不然。叶琅风瞄了瞄那黑黢黢的空洞,自知理亏,再看陈思礼分明已经难受得嘴角抽搐,一度成为玉米须的胡须也跟着直打颤,显然是别扭得紧。她无法,干脆又再劝一次:“院正事务繁忙,不必陪我做这些小事。”

      对他而言,衣衫整洁才应该是大事。

      叶琅风观察入微,而陈思礼终于也还是妥协了:“好。使者独自一人,务必小心。”

      他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来,补了一句:“还请使者借我一件随身之物,让我为使者留一道灵息。日后或许有用。”

      灵息……这又是什么?

      叶琅风没问,顺手一掏,将先前收拾好的锦囊递了出去。圣人给的东西,应当是最不容易丢的。陈思礼接过去,也没多说什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带着盈盈绿光的手指在锦囊上飞快一抹,就将东西还给了叶琅风。他急急道了声“告辞”,人便已经倏忽一闪,落在了广场之外。

      叶琅风:……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急了。

      她拎着系绳看了一阵,被绿光关照过的锦囊仍旧是一副鼓鼓囊囊、圆圆滚滚的样子,就外表而言,好像和先前没什么区别。传说中“会来接手”的人仍没来,叶琅风将锦囊收起,也顺手把十数张履历表收作一叠。她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剩下的棚子还有许多个,要做的事恐怕还有很多。陈思礼说答案在书中有,那,她便自己去找好了。

      就是不知,这星辰司作为仙家的学院,所用所讲的书都会教些什么东西……

      ——————

      棚子不多,一一走过却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不宽不窄的道路上,行人如云,溢满通路。

      怀抱着满满当当的一摞书,叶琅风就这么摇摇晃晃、脚下打摆地走在人来人往的小道中。书堆太高,尽管它们不是竹简,只是书册,却也以惊人的数量聚成了高塔。此塔有宝剑之风,直刺云霄,几乎将叶琅风的脸都给遮了个完全。她看不见路,走动起来……

      就挺引人注目了。

      此地与之前的山门或广场都不相同,人潮之密集之汹涌,将这小道挤得,简直就像是从人烟稀少的天外之境重回了寻常人间的市集。人一多就容易被人潮带着走,叶琅风走一步、停一下,反复确认过方向,这才又继续歪歪扭扭地往前行去。在她的身周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俱都热热闹闹地聊着天,结伴而行,乍然一见这走路走出螃蟹般气势的姑娘,没忍住,便纷纷投来了好奇的注视。

      叶琅风:……

      还好书堆够高,旁人看不见她红透的耳朵。

      被人注视也算正常,毕竟方圆百里、像她这般抱着书山、艰难前进的,恐怕再没法找出第二个人来。说来也是恰好,叶琅风到了领书的棚子时,前头正有一个姑娘也在取书。负责那个棚子的青年动作利落,没一会儿便取出高高一摞书册,堆在一处,又往姑娘面前推了推。

      青年面色如常,姑娘也未见讶异。前者道了声“就是这些了”,后者便低低“嗯”上一声。而后,她抬起手,由上至下地在并作一列的书脊上一划——

      书发了光,书闪了闪,书不见了。

      姑娘收回手,悠悠然地走了。叶琅风尚未从这一幕中回过神来,便陡然到了该上前的时候……没法子,总不能不要书了吧?她默默地挪上前去,用最深沉的一语不发和最无奈的眼神漆漆,对上了——

      青年人的脑瓜顶。

      其人办事十分熟练,连多一个眼神也没给她,转瞬便从桌旁取出来好大一摞书册。“砰咚”,书上了桌,更是将他整个人都给挡了去,只有声音如熟手拨动算盘珠一般,“噼里啪啦”,从书山后头清晰地传来。

      他道:“一共三十一册,都在这里了。”

      ……三十一册。叶琅风垂眸看一眼书堆的最底,又抬眼瞧了瞧书山的顶峰。她没太耽搁,很快便认命地伸出手去,先将星辰司的舆图夹在臂弯,再抄底一兜,就这么将沉重的、高耸的山峰给搬到了怀里。

      这下子,递书的青年才终于在愕然中抬起了头。

      他看看叶琅风,又看看她怀里的书,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怎么不用法器装起来啊?”

      哦,法器。

      她面不改色,脚下却悄然加快了速度,不过一瞬,人已经走远,只留下一句模模糊糊的:“没……”

      没事?没带还是没有?她人走了,却给青年人留下成堆的疑问。而压根儿没有法器的叶琅风就这么抱着山一般高的书堆,大摇大摆、步履飘摇地穿过一种衣衫飘飘、两手空空的仙家人士,翻山越岭,一路来到了此地。

      叶琅风飘飘忽忽地走着,步子迈得却也不算慢。面皮烧灼的折磨已经持续了好一阵子,这就快到头了。她最后一次停下来,用侧脸与肩膀一夹,稳住书堆。空出来的那只手抖一抖、甩一甩,从紧绷的袖口中蹭出来一张图纸。再一抖,纸张“唰啦”展开,露出其中绵延的山河——

      这就是星辰司的地图了。

      她初时还将地图夹在臂弯,走了一半,还是觉着不大舒服,便又停下来,将它换了个地方。星辰司占地颇大,足足领了一整座山脉,这山却不完全是给生徒们用的。图极长,绵延的图像就似一条盘踞大地的长龙,图纸之上,各类标注密密麻麻,多得让人眼前发黑——至于今年新生所住的地方,不过是长龙身上的一角鳞片罢了。

      星辰司一年一招生,每年的新生都住在同一处,今年则在……

      泽云峰的山腰处。

      叶琅风手指拧巴拧巴,重新将地图塞回袖口中别着。她抬头,从书堆一侧挣扎着探出脑袋,看一眼身前院门上的标示,再瞧一瞧掌心中钥匙所挂的木牌上的文字——

      是“泽云寝舍二零五”没错。

      门虚掩着,她没手,但这院子又是真的非进不可。反正一路走来就已经受足了瞩目,多这一院子人不多。叶琅风也没犹豫太久,身一侧、肩一顶,“吱呀”一声,院门开得十分顺利——

      但院内的人却多得有些超乎想象。

      星辰司安排周到,除了书籍,另还发了一本小册子,名曰《星辰司新生入学指南》。新生指南有云:“根据《星辰司学院住宿管理办法》第一章第三条规定:凡星辰司生徒,应常住星辰司学院寝舍内,非特殊情况,不得在非节假日时间内擅自外宿。”

      半页过后,又道:“为保障星辰司生徒的基本生活质量,生徒寝舍实行同性同寝、四人一院、两人一屋等制度。”

      而此时的叶琅风身在院外,院内便有整整三双眼睛,齐刷刷、亮晶晶地冲着她望来。

      叶琅风:……

      嗯,原来大家都早到一步。

      院落静悄悄,一时之间,没人开口,也没人动作。星辰司星辰司,确实不愧是修士们的学院,院内有树木葱翠、溪水潺潺,一簇又一簇花丛攒聚一处,不合季节地盛放着。院落最中则是一方小桌,桌畔四只石凳,已经有三人落座。

      书太重,惯性使然,叶琅风撞开门,又不由自主地侧迈一步,半边身子就这么进了院子。

      院落的地面是用鹅卵石铺就,老实说,有点儿硌脚。然而这一步就似一个讯号,桌前坐着的少女们忽然齐齐站起,其中一人飞快上前,伸手,轻轻一探,就将叶琅风手中的书堆接了过去。书堆移动,恰露出少女明丽又带着些许圆润的面庞,她笑容灿烂,道:“琅风是吧?就等你了,来,我帮你。”

      叶琅风:……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要来,只有她与陈思礼被蒙在鼓里。

      书都被抱走了,这是叶琅风从未感受过的热情,弄得她身子都有些僵硬——也可能是在先前漫长的路途中被书给压得——她似木偶人般,一步一步跟着少女来到桌前。主动抱书的少女倒也不讲究,径自将书往自个儿坐过的石凳上一放,又指一指仅剩的空位,道:“别客气,坐!”

      木偶接到指令,骨节“咔哒咔哒”,叶琅风硬邦邦地坐下。

      但,电光火石之间,弯腰坐下之时,她的眼神无意、无意扫过桌面上的东西。小桌不大,却放了三只一般模样的……镜子——也许不是镜子,毕竟它们并没有映出外间的景象,而是呈现出了另一番风景。

      是文字。

      是鲜红鲜红、非常醒目的大字。

      “三百年一出!据说被雷劈过、被火烧过才能拥有的神秘灵根——雷火根!”

      “雷火根现身星辰司学院,信手烧坏陈院正法衣。他/她是混世魔王,还是新一代绝世天才?灵根的拥有者究竟是谁?请入内细看……”

      不是有意的,但就是看见了。

      叶琅风僵硬地坐下,被烫了似的,飞快地将视线收了回来。然而看都看了,这最后一收,又难免瞥见了镜子最下方的一条——

      “惊爆!本年度入门仙演即将开始,新生之中,谁会获得本年的头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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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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