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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1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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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年9月11日,案发第三天
唐诺到市长官邸接上丁瑶,从人民大道拐上沿江路;差不多要经过波洛别墅的时候,车速缓缓降了下来,两人都下意识地看着波洛别墅紧闭的大门。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波洛别墅在两人的视线内消失了,车子慢慢提速,一路朝梅江下游开去。江面上有几艘渔船晃晃悠悠,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要从三年前说起,那时候的五湖帮在敬州还有能和四海帮抗衡的势力。当时的五湖帮帮主叫吴忝,刚愎自用、残暴不仁,帮会里的人对他怨恨交加,但大家都忌惮他的残暴手段,敢怒不敢言。五湖帮经历了将近十年的黑暗统治,直到三年前,有一户渔民发现吴忝陈尸梅江,尸体随水流飘到敬州桥附近。验尸结果显示,吴忝的死因是后脑遭受钝器重击多次致死。警方走访调查显示最后一个见到吴忝的人是四海帮堂主杨一帆,两人在夜总会为了一个姑娘还起过冲突。我们逮捕了杨一帆,而且已经有足够的资料提起控告。不过考虑到四海帮势力庞大,为了不惹出乱子,我们同意莫柠参与案件调查,目的是想让他们心服口服。”唐诺摇头苦笑,说,“当时谁能想到,最后是莫柠让我们心服口服。下杀手的其实是五湖帮副帮主,吴忝的亲哥哥吴阀。吴阀发现吴忝给自己带了绿帽子,又想起多年前吴忝在背后耍弄阴谋夺走了自己的帮主之位,越想越气,吴阀便起了杀意。吴忝和杨一帆起冲突的时候,吴阀也在夜总会,亲眼目睹吴忝被杨一帆打的七晕八素。之后,吴阀一直尾随吴忝,发现吴忝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市中心的一套公寓——正是吴忝和亲嫂子私会的公寓。吴阀跟着吴忝去了公寓,质问吴忝,却又受到了一番羞辱,盛怒之下,吴阀随手拿起身边的钝器砸死了吴忝,砸了二十几次,砸得吴忝面目全非。后来他老婆高高兴兴上门幽会来了,一开门,发现屋子里血肉横飞,当场吓得晕了过去。吴阀已经冷静下来了,开始清理现场。为了不让他老婆碍事,灌了她几片安眠药,还把她捆了起来。他把吴忝的尸体运到河边扔了,清理了公寓,在那里呆了整整一夜没合眼。等他老婆醒过来,他劝服他老婆保守秘密,他老婆答应了;不是因为他们还有感情,只是如果被五湖帮的人知道这件事情,吴阀坐牢事小,但五湖帮的人还不得把他老婆五马分尸呀?吴阀还有点小聪明,他担心他老婆扛不住警方的盘问,于是第一时间就把她偷偷送进了一个远离城市的疗养院——用的还是假名字。后来,警方锁定杨一帆为犯罪嫌疑人,而且大张旗鼓地抓了他,确实分散了吴阀的警惕心。正因为如此,他没有及时察觉到高信在跟踪他,等他反应过来,莫柠已经从疗养院接走了他老婆,吓唬她把实情说出来。后来我们找到了那间公寓,里面简直就是证据的天堂。可是后来我们还是没有抓到吴阀,他选择了自行了断。用吴忝的左轮手枪往这里——,”唐诺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开了一枪,脑浆都崩了出来。五湖帮从此一落千丈,到如今几乎可以说是名存实亡。”
车子的速度明显减弱了,前方不到500米就是三叶草孤儿院了。这是一幢三层楼高矩形房子,灰色的外墙上爬满了常春藤;房子前面有一片宽敞平坦的空地,唐诺把车子停在空地上,两人坐在车里等车子扬起的灰尘散去一些才下车。孤儿院斑驳的红漆木门敞开着,门内站着一个瘦小的中年女人,正伸着脖子往外看。
唐诺从丁瑶从车上下来,进了孤儿院的门,走到瘦小的中年女人面前,唐诺向她出示了证件。
“唐督察,你好,我是孤儿院院长苗颖珊,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吗?”苗颖珊似乎刚注意到丁瑶,问,“这位小姐也是警察?”
苗颖珊起码有六十岁,身材瘦小,头发花白;腰板挺得笔直,谈吐文雅;笑容和蔼亲切,双眼机警地打量着访客;她让丁瑶想起了自己的外婆,她们都是严肃而有教养的老太太,出身名门。
“苗院长,你好,我是《敬州日报》的记者,小姓丁单名瑶。”丁瑶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记者与警察?”苗颖珊疑虑重重地接过丁瑶的名片,思虑片刻,“请随我到办公室去吧!”
唐诺和丁瑶跟在苗颖珊身后,孤儿院里静悄悄的,除了三个人的脚步声,什么声音都没有。
“苗院长,怎么今天院里只有你一个人?”唐诺问,熟络的口吻就好像他是这里的常客。
“老师带着孩子们去市里参加一个家具公司举办的慈善活动,今天就剩我和园里的厨娘留在院里。”苗颖姗漠然地说着,有些心不在焉。
“苗院长打理孤儿院挺不容易的吧!”唐诺故作轻松地说。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真正轻松的呢?”苗颖姗似乎意识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解释说,“我刚才想起孩子们很少离开孤儿院,担心他们,有点恍神了。”唐诺赧然一笑,苗颖姗精明地眨了眨眼睛,突然停下来,“这边请!”
唐诺和丁瑶跟着苗颖姗拐进一间小巧整洁的办公室,苗颖姗径直走到办公桌后,示意两位客人坐在对面。桌面上有几支笔和一些文件,还有些做工粗糙的小泥人排成一排放在桌子前沿。
“这些都是孩子们的手艺吧?”丁瑶柔声问。
“是啊!”苗颖姗露出欣慰而骄傲的笑容,“很可爱吧!”接着她脸上掠过一丝落寞,“快十年了,他们已不是孩子了。”苗颖姗苦笑一声,“看来我真是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回忆往昔。”她来回打量唐诺和丁瑶,“还是说说你们的事情吧!”
“苗院长,你记得一个叫张丽仪的人吗?”唐诺说。
“张丽仪?丽仪!”苗颖姗喜上眉梢,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她迅速起身,径直走到墙边的文件柜,蹲在墙角埋头翻找。唐诺和丁瑶耐心等着,五分钟过后,苗颖姗猛地站起身,有些踉跄,手扶着文件柜缓了一阵。她回到办公桌后,手里多了一本厚厚的相册——封面有些泛黄,但纤尘未染。她坐了下来,翻开相册,翻到某一页,她把相册往唐诺和丁瑶面前推了推,指着那一页的照片,说:“张丽仪,就是这孩子?”
照片上的孩子看上去才十二三岁,身材瘦小,脸上的笑容很阳光,显然她是幸运的——在孤儿院里能够享有无忧无虑的童年。
“是丽仪托你们过来的吧!”苗颖姗神色黯然,“听说她那位富有的先生不让她和我们联系,真是太遗憾了。丽仪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结婚之前,还经常给孤儿院捐钱。可是后来,她突然就不联系我们了——”她热切地看着唐诺,“对了,丽仪最近好吗?”
“苗院长,其实张丽仪失踪了。”唐诺说完便紧紧盯着对方,似乎想要看出些端倪来。
“失踪?”苗颖珊捂住嘴唇轻呼一声,惊诧之情很快转为困惑,说:“为什么?”
“这也是我们想要知道的。”唐诺温和地说。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帮上什么忙,丽仪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和我们联系了,我听说她出国去了。”
“是的,她之前出国了,不过前段时间回来了。”唐诺决定收回谈话的主动权,说,“她婚后再也没有联系孤儿院吗?即便不能亲自回孤儿院看看,难道连一封书信都没有寄回来吗?”
苗颖珊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说:“没有。”
“你们也都没有试着跟她取得联系吗?”
苗颖珊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说:“既然丽仪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当然不会再去打扰她。”
“那其他人呢?”唐诺将相册翻到大合照那页,照片里有十七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六个男孩和十一个女孩,“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情同骨肉,难道这份情真的能说断就断吗?苗院长,你可以相信我们,我们只是想要尽快找到丽仪,绝对不会为难任何人。”唐诺又翻出张丽仪的照片,推到苗颖珊面前。
苗颖珊抽出张丽仪的照片,久久地看着照片,说:“这些孩子是孤儿院收留的第一批孤儿,当时孤儿院还不叫这个名字,院址也不是这里。后来战争爆发了,资源短缺、物价飞涨,我们不得以卖掉原来地价高的孤儿院,搬到这边偏僻处来。这些孩子们长大之后,渐渐就都离开了,但是世宗和恩秀留了下来。”
苗颖珊放下张丽仪的照片,开始翻动相册,接着又抽出两张照片,递给了唐诺。一张是男孩的照片,一张是女孩的照片,看上去才五六岁。男孩身板瘦小,长着一张优柔寡断的脸,目光怯生生的。女孩则是五大三粗,长着一张笨拙丑陋的大脸,笑容造作浮夸。看样子,他们都不是能够很好地立足于社会的那种人。
“可怜的孩子,他们试过出去闯荡,可是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有太多的恶意。他们回到了孤儿院,回到了生命的原点,大概也是他们生命的终点;而帮他们回到这里的人就是丽仪。他们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又不敢告诉我。后来丽仪实在看不下去,就先来找我商量,问我能不能再次收留他们。孤儿院一直都缺人手,我们想好安置他们的主意之后,就把他们找了回来。世宗还是挺聪明的,小时候的功课学得都不错,我就让他当了孩子们文化课的老师;恩秀壮得像头牛,力气又大,她就成了孩子们的宿管老师,干点不太重的力气活。”苗颖珊再次翻动相册——这次又翻出一张男孩的照片,八九岁的模样,长相清秀、目光坚定——照片又被抽了出来递给唐诺,唐诺把先前的两张照片还给她,她一一夹回原来的位置,说:“这孩子叫尤天良,现在是一名医生。据我所知,他和丽仪的关系最密切。丽仪离开孤儿院之后的情况,他应该了解得最清楚。”苗颖珊翻了翻抽屉,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唐诺,说:“这是天良的联系方式,我猜你们会需要的。”
唐诺用照片换了名片,按照上面的内容念道:“尤天良,敬州市第三人民医院外科医生。”唐诺满意地收起名片,“苗院长,老师和孩子们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和世宗、秀恩聊一聊。”
“他们要吃完晚饭才回来。”
“没想到这位老板还挺热心。”唐诺说,“那我们明天下午再过来吧!”
“没问题。”
“苗院长,这是我的名片。”唐诺递了张名片给苗颖珊,“你要是想到什么情况随时和我联系。”唐诺憨憨地笑了笑,说:“当然,没什么情况也能和我联系,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苗颖珊双手接过名片,眼眶微红,说:“谢谢。”
唐诺开车离开孤儿院,又扬起了一阵尘土;苗颖珊站在门内,远远地目送他们离开,手里还握着丁瑶和唐诺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