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那年中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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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高铁站的地下停车场，明振华坐在车里，一看到闺女的身影就打开车门迎上去。
“爸！”
明希薇拉着行李箱一路小跑，像是回到小时候那样，一头扑进父亲怀里。
明振华是个老兵，虽说上了年纪两鬓染霜，但一站那儿就是一身正气，威严挺拔。明希薇就出生在部队医院，在部队大院里长到三岁，才跟着转业的父亲回到老家遥溪。
明家离高铁站不远，车子驶出停车场开了不到十分钟就拐进了小区。
“都说我自己可以走回来的，怎么还来接我呀？”
“你妈一个劲儿在我耳边唠叨，要是不来接你，她能唠叨到晚上。”
“噗！”
推开悬着“光荣之家”铜牌的家门，溢满房屋的菜香立刻扑鼻而来，桌上已摆满姜楠的拿手菜——都是明希薇爱吃的。
“回来啦？”
姜楠捧着一盘蟹炒年糕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脸笑意，“累不累？快去洗手，开饭咯！”
“妈！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
明希薇摘下口罩塞进垃圾桶里，一溜小碎步冲到餐桌面前，两眼放光，随即拿脸蛋贴了贴母亲的脸颊。
“先洗手去，脏不脏！”
“洗洗洗！”
饭桌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没一会儿就将满桌饭菜吃个精光。
姜楠又从茶几上拎来一只礼盒，一开盖就看见六只圆润的蛋黄酥躺在卡槽里。
南华这一带，蛋黄酥常被用来当成月饼的平替，刚好明希薇嫌弃月饼甜腻，蛋黄酥反倒刚刚好。
她刚拆开一只要落嘴，就听姜楠说道：“今年中秋呀，咱们回遥溪过。”
回遥溪吗？
除却正月拜年，他们已经很多年不回遥溪过节了。
早年间，爷爷奶奶和外公相继离世；留在遥溪养老的外婆目前由几位阿姨姨夫照顾。
看着女儿咬下一口蛋黄酥，却有些食之无味的样子，姜楠忙解释道：“外婆家的老宅子快拆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在老宅过中秋。薇薇乖，再去一次。”
明希薇不是不喜欢过中秋，只是不愿意回遥溪老宅过节。
那个地方，她待过几年，并没有留下多少快乐的记忆，相反，偶尔涌上心头的多是难堪。
“你家短命鬼来了！”
这是老宅街坊邻里看见她时，常冲外婆家门口喊的话。
这话她自记事起就开始听，一听就听了十几年。她后来才知道，原来母亲姜楠也是从小听到大的。
更叫人无法接受的是，当年说这句话的不是街坊邻里，而是姜楠的亲妈，明希薇的亲外婆。
最后一次听到这话，还是在明希薇高二那年的中秋。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中秋落进了国庆假期中，好端端的两次放假硬是合在了一起。
遥溪县城很小，一条窄窄的遥江把这个县城隔成两半，姜家老宅就在江南的老城区。
那是一片有点年代的旧宅区，家家户户皆是两三层的木板楼，走上楼去总能听到脚下吱吱呀呀的，好像一跺脚楼板就能碎。
那年，她跟着姜楠骑自行车，跨过遥江大桥从江北新城一路骑到江南老宅。
她们将车靠着门前墙面停好，从车篮里分别拎出一盒月饼和一箱牛奶。
一个婆子带着外孙女迎面逛来，笑呵呵地看着门前的母女俩，偏头就冲老宅里喊说：“老姜家的短命鬼回来咯！”
明希薇最听不得这话，尤其是不想让母亲姜楠再听这话。
情绪像被点炸的炮仗，少女气势汹汹地迎上去说：“我命再短也死你后头！”
那婆子一听不乐意了，黑着脸骂道：“嘎么教养，么娘教的！”嗓门大得惊动了老宅里的亲戚。
母亲就在身侧，那婆子竟然还敢这么骂，明希薇丢下手里的牛奶箱就想往上冲，却被姜楠欺身拦住。
“薇薇，别理这婆子，向来嘴碎得很。”
“妈，她说——”
“哎哟，闹什么呢这是，大过节的在人家家门口撒泼？”
老宅里走出个中年妇人，身段窈窕，细眉上吊，颜色纹得颇深，看得出来年轻时候是个美人胚子。
那婆子一瞧似是有家里人撑腰，怕再招出更多人来，便恶狠狠地盯了明希薇一眼，这才拉着小外孙女匆匆走掉。
“没多大事，二姐怎么还出来了？走，进去吧。”
姜楠笑笑，躬身提起地上的牛奶箱子。她是姜家的小女儿，上面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本该是受尽盛宠的存在。
姜二姐却侧着眼睛瞄她们母女俩，语气中尽是不满：“来这么晚，两张嘴生来就是要饭吃的是伐？还不进来洗菜！”
“你说什么？！”
少女的脸庞上已找不见任何往日的乖巧，她红着眼睛，眉宇间戾气骤起，“你再说一遍！”
“嘁，哪能？你叫什么，不是来吃饭么，哪里说错了？”
“没有没有，”
姜楠忙拦在二人之间，一边朝姜二姐摆手赔笑，一边拍拍女儿的手，示意她收敛一些，“薇薇是被刚才那婆子气着了，不是冲二姐你。”
妇人呲着眉，越过姜楠冲后面的女孩白了一眼，嘴里碎碎道：“嘎个赔钱东西，脾气不小勒。”说完才转身进了宅子。
明希薇盯着那妇人的背影，咬着下唇气得发抖。
姜楠叹了口气，转身握住女儿的肩膀，劝慰道：“乖啊薇薇，别往心里去，家里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妈，你知道爸爸为什么很少来老宅吗？他看不得你受欺负，看不得这一家重男轻女！红眼病！”
“怎么说话呢！你真要坐实人家说的没娘教吗？妈妈以为薇薇长大了会懂事一点。”
“妈——！你老是这样，老是这样！！”
明希薇哑着嗓子，拼命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可她就要忍不住了，忙甩开母亲的手就往巷子里跑。
“薇薇！回来！”
姜楠着急地追了半条巷子却没追上，想着女儿打小就在附近耍闹，天黑了肚子饿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巷子蜿蜒而细长，一路的青石板铺进了老城区的古镇步行街。
傍晚天色晦暗，空中忽然飘起丝丝细雨，被秋风吹弄着形成一道道斜斜的水雾，鹅卵石和青石板铺就的步行街逐渐被打湿。
这街上有一家小有名气的糕饼店，逢年过节时总是热闹拥挤，江南江北的遥溪老客络绎不绝，一整天都将小店的门面挤得满满当当。
少年提着一只装满糕点的红袋子从店里挤出来，瞧外头正飘着细雨，于是把背后的兜帽翻到头上，快步跑进雨中。
没跑出几步，就见一个熟悉的女孩垂着头在雨中漫步目的地走，她没打伞，齐肩的短发上沾满了细密的小水珠。
“明希薇？”
他本来只是想打个招呼，没想到女孩抬眸，一看见他转身就跑。
“哎，你跑什么！”
夏星河一愣，自言自语道，“她，是哭了？…不能吧，她也会哭？”
雨势见大，明希薇跑进一个亭子里，浑身湿冷。
她哪儿也去不了，哪儿也不想去。这该死的雨啊，遮住了中秋团圆的月，也挡住了她回家的路。
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受这个委屈？
这么多年了，姜家的委屈妈妈还要受多久？
难道意外降生，生而为女婴，嫁给当兵的穷小子，全都是错吗？哪怕是错，也不该怪在妈妈身上！
都什么年代了，可笑至极！
一个阴影爬到她脸上，她偏头，正撞上夏星河的视线。
男孩原本戴着的兜帽，因为一阵小跑而吹掉了，额前浓密的发被雨水裹成几缕，像是喷过定型水似的，竟有些别样得俊俏。他那双眼睛里星光熠熠，落进她眼中却好似沾了几分怜悯。
“哎，别跑了，下雨呢！”
见明希薇又起身想跑，夏星河一把将人拽住，按回亭子的木凳上。
“真哭啦？”
男孩凑过来，女孩脸上，眼上，睫毛上，皆是湿漉漉雾蒙蒙的，分不清是雨水淋的还是泪水湿的。
“没。”
明希薇抹了把脸，别过头去。
“那你跑什么？”
“那你追我干嘛！”
“我——”
这不是好奇嘛，看惯了她耀武扬威，还真没看到过她掉眼泪。
可夏星河没这么说，他只说道，“抢到了蛋黄酥，热的，想分你吃一个。”
蛋黄酥？
女孩将信将疑地看过去，只见男孩从手边的红袋子里摸出一个塑料透明小盒，里面装着一只圆润的蛋黄酥。
盒子上爬着些白色的水汽，她分不清是被雨水淋到的，还是新鲜出炉热气拱的，总之她鬼使神差地接过来。
“步行街上那家的？”
“嗯，排了很久的队，你尝尝？”
少女悲伤而愤愤的情愫，不知不觉在蛋黄酥温热细腻的口感中融化，也在亭外枝叶间的细雨中消散。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新鲜出炉的蛋黄酥这么好吃。
这可能，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蛋黄酥。
“你猜，我会不会把你哭鼻子这事说出去？”夏星河忽然开口。
“你敢！”
“你承认你哭了？”
“我没哭！”
“要不，你收买我一下？”
“想得美！”
“中秋节快乐~”
“呃…喔…中秋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那年中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