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然泪落》断洄

48、洞察（三）

　　（四十七）。
　　江南的月色，最美的不是在天上，而是在水中，那一轮隐隐约约，泛着柔和的光芒，随着水流，荡漾开去。

　　祁沄望着水中的一轮弯月，心中倒似乎宁静下来不少。自从上次柳容来过之后，自己的心结似乎也松动不少。他似乎就帮助自己解决了一个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

　　之前常常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纥奚少泫的身边，盼星星盼月亮的。原本以为能够回到那人身边，自己心中必是欢呼雀跃，但是事到临头却犹犹豫豫。倒不是怕别人的闲言碎语，反正这世界上早已没了祁沄，有的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苏念而已，除了在这个江南小城之外，应该不会再有人知道苏念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了吧。怕只是怕，自己以何面目陪伴在纥奚少泫身旁，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两袖清风的探花郎，而是人中之龙，当朝最最尊贵的人，是东陵的皇帝。陪伴在他身边的不该是自己这样一个人，而是一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女子，不是吗？

　　豢养男宠，古来有之，但是一个帝王，豢养男宠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纥奚少泫对自己的真心，自己心里是再明白不过，如若回到他的身边，恐怕他会全心全意的将他的心思都扑在自己一人身上，在没有别人的一点份。

　　想到这里，祁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毕竟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对自己的爱之深是一桩多么幸福的事情，但是笑意还没有浸透眼底，便被掩了去。

　　如果他真将满门心思花在自己一人身上，恐怕到时候，不仅仅会被世人唾骂，恐怕还会祸起萧墙。纥奚少泫至今还没有立后，也并无子嗣，这可是对于站稳根基大大不妙的。索性让他认为自己已经死了，好让他一心一意坐稳这得来不易的江山，不是更好？

　　祁沄揉了揉发昏的额头，总想些这样的事情，头总是昏昏沉沉的，有时候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就算在江南，夜晚的风叶夹杂着丝丝凉意，祁沄感到背上微微有些冷了，便想要转身回到院子里去，刚一回头，便见一人，孑孑而立，背景便是那一轮散发着光华的弯月，悄无声息，形同鬼魅。祁沄不由打了个冷战。

　　“他似乎知道了。”清冷的声音不复往日的娇媚，就像午夜里泛着寒意的冷剑，没有一点温度。

　　“是么。”祁沄听到那人短短的几个字，心中竟泛起一丝甜蜜，但随即又被深深压了下去，自己不是已经做好打算了么？不要再给那人增加麻烦，如果自己是真的爱他，就不应该成为他的阻碍，柳容之前所说的话就像是一个一个坚硬的钉子，扎进了自己的心中。

　　祁沄抬眼看着眼前的人，无惊无喜：“所以，你现在要我做什么？”

　　“带你走。”

　　“不杀了我？”祁沄嘴角露出一个令人着迷的笑容，杀死自己，恐怕你才会安心吧。反正自己早就做下决定，绝对不想成为纥奚少泫的绊脚石，不如来个痛快的吧。自己死了，一切既真的干干净净了，虽然自己此生对不起的人很多，父母，儿子不能在膝下尽孝，自是不孝；宣珩，虽然曾经有过伤害，但是后来你这般待我，我也只能辜负了；还有祁成，跟了自己这么久，最后也没能出人头地，自是问心有愧……但是自己若是死了，真能成全少泫，那么一切也就都顾不得了，人，本就是自私的。

　　柳容秀美一挑：“怎么，你要寻死？”

　　口气虽然轻薄，但是看着眼前着一抹瘦削，却坚毅的身影，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自己这样做果然是对的吗？生生的将两人拆散，真的就能保得江山社稷么？

　　“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怕些什么。”

　　一字一字从祁沄嘴里说出来，坚定地，就像是水滴落入池塘清脆而又利落。微微闭上眼，感受着夜风的清凉，似乎真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抬起手中的剑，柳容从未觉得手里的兵器会如此的沉重，将剑架在祁沄脖子上，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纥奚少泫拨了拨桌上的灯芯，火光随之摇曳开来，深宫寂寂，时值午夜，早已是了无人声。纥奚少泫褪下一身绣着五爪金龙的蟒袍，换上一件淡紫色的袍子，便躲过宫中众人的眼睛，朝城外的一处院子飞奔而去。

　　“少泫，啊，陛下，这么晚了，你怎么，怎么来了。”癸亥揉了揉眼睛，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这个时辰，自己早已同师兄休息下，少泫也理应睡下，怎么忽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

　　“哼。”苏护用被子紧紧拥住癸亥，师弟这不着寸缕的样子决不能给除了自己之外的第二人看到。

　　“朕是来拜托二位一件事情的。”纥奚少泫倒不以为忤，自在桌边坐了下来。

　　这会儿，癸亥终于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堂堂一朝天子，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的，要来拜托自己：“什么事？”

　　隐约从半掩着的窗子里透进来的月光，将纥奚少泫光洁的额头衬的犹如玉般白皙光滑：“替我将小沄找回来。”

　　未等到癸亥开口，苏护倒是抢先回话：“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纥奚少泫苦笑一声：“是吗？”

　　癸亥思忖半晌：“这事陛下理应交代柳大人去办，难道，您不相信他？”

　　苏护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毕竟自己二人最都只能算是纥奚少泫的朋友，甚至就自己而言，朋友也算不上，可柳容是纥奚少泫一路走来的心腹啊。

　　“最近，柳容他似乎，有些奇怪。”纥奚少泫也不避讳。

　　“所以，你还是不相信他。”苏护颔首：“但朝中人才济济，为何……”

　　“好，明日我就与师兄动身寻找。”癸亥打断了苏护的话，并向纥奚少泫抛去一个安抚似的笑容，看来这回纥奚少泫真是着急上火了，不然也不会大半夜的跑来自己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