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有芷兮澧有兰》独孤长影

26、遗症

　　孙柔听说了消息，便在小灵小篱的搀扶下前来探望开解，小昭在门外小声道：“娘娘，您身子不便，快回去吧。王爷交代了今日谁也不见。”

　　孙柔却是不依，“小昭，你进去通报一声，我说两句话就走。”

　　小昭只得硬着头皮上去敲了敲门，门才“咚咚”叩了两声，里面便传出一个冷冰冰不耐烦的声音，“本王不是说了吗？谁都不见。”

　　孙柔也不恼，“妾身来看看王爷，说两句话马上就走。”

　　隔着门便是一阵静默，小昭正想劝孙柔回去，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孙柔将小灵小篱留在门外，进去后便关上了书房门。

　　慕琰背身没看她，只道：“不关你的事，你回温雅苑好好养胎才是。”

　　孙柔扶着沉甸甸的肚子往前小踱了几步，问道：“殿下，你是喜欢程妹妹的吧？否则怎么会这么生气？”

　　慕琰闻言忙矢口否认，“本王生气不过是气她不告而别，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孙柔继续上前道：“程妹妹长得貌美，又活泼可爱、聪明机敏，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王爷你不用急着否认，妾身只是想让王爷扪心自问，倘若程妹妹真的向你辞别，王爷你就真的可以放手让她离开吗？”

　　慕琰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是啊，倘若她真的向自己辞别，他又真的会就此轻易放手吗？

　　孙柔继续道：“不告而别不是程妹妹的作风，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她肯定会向王爷说明缘由再离开的。”她终是说出了压在心头已久的顾虑，“程妹妹虽从未主动向妾身提及，但妾身能感受得到像她这样明媚自在的女子，肯定是不愿和其她人一起分享夫君的，如果以后王爷能再见到程妹妹，还望能向她解释清楚，说不定她能看到王爷一片真心，自此回心转意。”

　　慕琰若无其事地道：“本王没有对不起她，何必要向她解释那么多？”

　　孙柔低头抚了抚日渐隆起的肚子，柔声道：“倘若一个男人有三妻四妾，那便就是对不起她，又何谈求得佳人一片芳心？还望王爷听我一言，一定要向程妹妹解释清楚，不用顾及妾身与这腹中孩子。”

　　慕琰只淡淡道：“本王无需向她解释什么。父皇寿辰将近，本王也无暇再顾及这些儿女情长，她的事就此作罢，不用再提。”他从怀中取出祈福香囊，交到孙柔手中，“这是她留给你的东西。”

　　当日夜里，东宫便收到了赵嘉儿传来的消息，说弘宁王因媵妾丢了正在府中大发雷霆。

　　慕珏闻言不禁嗤笑：“真是没想到，本宫这个三皇弟竟会为了个小小媵妾至此，如此儿女情长之人不足为惧。”说着便揭开纱笼烧了赵嘉儿传进来的纸条。

　　姚韩衣提醒道：“虽说如此，但殿下还是不可大意。这次封城之事，奴婢也算是领教了弘宁王的诡诈，赵嘉儿所言，也不无可能是弘宁王为了迷惑我等做的一场戏。”

　　慕珏闻言有理，便点了点头。

　　话说这日一早，程沅醒来见到墨玉，忙问道：“墨玉，你有没有把我的话带到？”

　　墨玉点头称是，之后便安静地伺候她起身穿衣。

　　见墨玉不说话，她有点着急，继续问道：“那他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见墨玉茫然摇头，程沅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失落，还有一点儿隐隐泛酸。

　　她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儿，她安慰着自己：自己本来也不是他的什么媵妾，当时留在王府不过是为混吃混喝的，现在想这么多干什么？
　　然后便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胸口坐在妆镜前，暗想今后就在护国大将军府好好过自己千金小姐的好日子算了。

　　墨玉帮她梳好了妆发，她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两鬟垂髫小辫从耳后束于顶上发髻，其余散发披垂至肩后，是个当朝未出阁女子的闺中发髻，不再是当初在王府中小昭为她挽的高髻，也不是慕琰曾为她梳过的云顶髻，她端详了好半日也没能习惯过来。

　　墨玉看她一副仿若不认识自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程沅摇了摇头，“没什么，挺好看的。”

　　墨玉看着镜中精致的美人，叹道：“小姐生得好看，从小到大不管怎么妆扮都能倾倒一大片人呢。”

　　她将一支白玉流苏步摇簪入程沅发中，“好了，小姐。”她扶起程沅道：“早膳已备好一个多时辰了，奴婢刚得知小姐起身时，已叫厨房重新备下了热菜，请小姐随我来用膳吧。”

　　程沅因心中挂念着事情，今日醒这么早本已十分难得，现在一听早膳竟然安排得更早，忙嘱咐道：“以后用膳时间再往后推一两个时辰，等我醒了再让厨房送来就可以了，不用那么急。”

　　墨玉闻言不禁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小姐以前不是常对奴婢说‘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吗？”

　　程沅闻言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我又不是男儿，起那么早发奋努力干嘛？走啦，去用膳去了。”

　　等程沅坐下，看着桌上饭菜不禁傻了眼，没想到桌上除了一小碗时蔬粥，隐约可见上面浮着的一点肉星儿，其余的便是一小碟咸菜和几个清炒时蔬。她以前每日在王府里吃的肉丸肉饼肉汤，真真是一个都没有！

　　她忙低头问墨玉，“怎么咱们护国大将军府这么清贫的吗？都吃不上肉的。”

　　墨玉忙摇头，“这都是小姐你以前吩咐的，怕吃胖了身材不够纤细窈窕，便嘱咐奴婢让厨房如此安排，一直都是这样多菜少肉的呀。”

　　程沅皱巴着一张小脸，继续问：“那我以前还是怎样的？”

　　墨玉一一道来：“小姐你以前都是辰时初起，戌时熄灯就寝，每天足不出户一看书便是四五个时辰……”

　　程沅万万没想到原身这种千金小姐过的竟然也是这种社畜日子，这过得也太紧巴太不自在了。

　　她揉了揉有点儿痛的太阳穴，忙打断道：“墨玉啊，这次我遇到些意外受了重伤也算是历经生死，从今往后我要改变以前那些陋习，好好善待自己才是。”

　　墨玉听了也是这么个道理，点了点头。

　　程沅忙一把拉住墨玉的手，“你吩咐厨房再给我安排一份煎饺，记得肉馅要足。”后面四个字她生怕墨玉听不清，咬字咬得特别重。

　　墨玉见她这般对肉食垂涎三尺的模样，没想到自家小姐在外失踪这些时日竟吃了这么多苦，连肉也吃不上，便忙照她的吩咐着人准备去了。

　　程沅这厢终于美美地用完膳，墨玉在一旁小声叮嘱道：“小姐，到练琴的时辰了。”

　　程沅忙摆手，“我自从坠崖后落下了好多后遗症，不能太劳累，现在觉着有些头晕，我去歇息一会儿。”

　　墨玉心下担心，正想询问要不要请个大夫来把脉，这时程絮然跑了进来，手中拿着木剑，雀跃地道：“二姐姐，兄长给我新做的木剑，好看吧，来陪我一起玩儿吧。”

　　程沅一听，马上精神抖擞地拉着他去院子里玩闹去了。

　　墨玉看她除了失忆，哪儿像是有诸多后遗症的模样，终是泡上一壶热茶为他们送了去。

　　他二人正在院中打闹得热火朝天，侍立一旁的墨玉见程云海来了，忙咳嗽示意，没想到两人玩得正兴起，竟都没听到，她不禁又大声咳了几声。

　　程沅听到墨玉剧烈的咳嗽声，回头忙问道：“墨玉，你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这不回头不要紧，结果她话音才落便看到程云海抖着胡须、一脸严肃又嫌弃的表情，程絮然见了忙将木剑藏在了身后。

　　程云海知她大劫归来实属不易，忙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等稍稍平复心情后才尽量温和地道：“沅儿，你失踪这么久，琴棋书画应该早就生疏了吧。还有两日便是陛下寿辰，皇后娘娘可是特意点名让你那日出席，你不好好准备准备却还在这里和然儿胡闹，成何体统？”

　　程沅受不了这些条条框框，要是让她去学琴棋书画，和让她坐班有什么区别，她笑嘻嘻地道：“父亲，人活一世最重要的是开心，琴棋书画这些附庸风雅的事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学得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

　　程云海听了简直被她气得不轻，暗想她脑子肯定是摔坏了，以前的事儿当真是半点儿也记不清了，便小声提醒道：“沅儿，你自小便是帝后、太子和皇长孙属意的长孙妃，也是以这长孙妃的标准十几年如一日地严苛要求自己，你今日胡闹完，以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程沅听完满头黑线，这是些什么和什么嘛，她忽然有些怀念在弘宁王府做媵妾的日子了，想睡到几时便是几时，还没人督促自己练什么琴棋书画，更重要的是还不用伺候什么王爷、皇长孙之类的，慕琰兴起时还会带自己出府去玩儿，那生活和现在一比，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