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不要去破案》水母母

9、德米特里·卡拉马佐夫（3）

　　05
　　一整天都无敌背时的凌川带着半杯剩的抹茶冰淇淋失魂落魄地坐了半节晚自习，并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前十分钟才发现自己忘了去找郑教授。手忙脚乱地找出辅导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赶到办公室时，郑少安似乎已经完成了阶段性的工作，正在阖上笔电：“晚上好，凌川。”
　　“对不起！我忘了您还在等我，”挨训惯了的苏凌川倒背如流，“这是我没有时间管理意识的表现，我知道我上高二了连时间也记不住，是我的错，我有罪，活该我数学考不及格……”
　　凌川偷偷抬头，意料之外发现对方毫不愤懑，甚至正看着自己微笑。
　　凌川低头，语气前所未有的诚恳：“……对不起教授，我，我诚恳地向您道歉。”
　　郑少安没说什么，还是拿着装满黑咖的玻璃杯。凌川觉得数学家教授的脑子果然和我们不一样，大晚上的还不怕失眠。
　　“你没觉得不舒服吗？”郑少安估计是看够了自己这失魂落魄的狼狈样子，终于开口了，“三月份吃冰淇淋，小心偏头痛。”
　　凌川不解地望着他。然后就见对方站起来，从桌上抽了张面巾纸。
　　什么意思？
　　凌川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郑少安在她面前半蹲着，对着自己的衣襟面露难色：“唔，这样不太好……还是你自己擦擦吧。”
　　“……谢谢郑教授。”
　　凌川胡乱擦拭着校服冲锋衣胸口上的绿色污渍，但已经风干太久，为时已晚。擦着擦着她手上一轻，纸巾被拿走了。
　　隔着外套传来温和的触感，更换的湿纸巾溶解掉凝固的抹茶奶油。纸巾原本淡淡绿茶味和抹茶冰淇淋的甜香充斥着凌川的鼻腔，带着男人传递的咖啡味体温。
　　郑少安以费力的姿势半蹲着，脸上的神情专注而自得；这种自得让凌川确信了对方并不是苏云川的翻版——如果是云川的话，脸上的表情只会有“苏凌川你个笨蛋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的倨傲。
　　不过这家伙……
　　这家伙对自己什么心态啊，还像给小孩擦口水兜一样给自己擦衣服？只是因为自己擦不干净才代劳吗？这家伙强迫症晚期了？
　　难道说，他也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
　　“教授您今年贵庚？”一不小心把心理活动说出来了。
　　“嗯？怎么会问这个？”
　　“我们那地理老师可爱给人说对象了，之前还给班上同学说想把高一有个实习老师介绍给您。终身大事还是得考虑，不亏。”凌川说谎面不改色张口就来。
　　“啊，那替我谢谢她的好意。”郑少安笑道，“我一个人挺好的。”
　　“原来是这样……”
　　不是把自己当成小孩，是把自己当成猫猫狗狗之类的宠物了。
　　“不过，”郑少安话锋一转，“凌川同学，可以开始今天的学习了吗？”
　　自知理亏的凌川抓起练习册：“我立刻。”
　　郑少安简单地给凌川过了一遍知识点，又挑了两道例题大致分析。
　　“还挺有意思的。”凌川情不自禁。
　　“这和你去推理案件的方式其实是一样的。”郑少安递给凌川一张试卷，“这是一些没编进作业的题，隔壁教学组给的，你试试看。”

　　两道导数压轴题。草稿本已经没剩下几页。三月料峭春寒，凌川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郑少安再次合上笔电，看向趴在地板上算题的女生：“写到什么地方了？”
　　“第二大题第二问。”
　　“速度太慢了。需要思路吗？”
　　“不需要。”出乎意料的果断。
　　郑少安默了一瞬，似乎有些意外。因为凌川能感觉到办公桌旁盯着自己的沉默目光。俄而，他了然：“不要带着情绪做题。”
　　被一语中的。凌川无话可说，继续埋头和三次函数死磕。
　　郑少安四肢修长，很容易捞起地上散落的演草纸查看。安静地等凌川撕下最后一页演草纸，郑少安才开口：“你已经有情绪了，凌川。”
　　凌川差点发作，对方却说：“第二问没有答案。”
　　“函数无解？”
　　“不，是根本没有答案。第二问的条件就是错的，本身就是伪命题。这题是隔壁办公室那个胖老师出的，幸好没被编进上次月考。”
　　凌川没说话。刚刚满肚子怨气仿佛能溶于郑少安，瞬间无影无踪，只剩下咖啡豆和绿茶味湿巾令人安心的气味。
　　“但你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并且把导数题转化成图像的思维……很有意思，也出乎我对你的预料。你学得很快，凌川。”
　　凌川不说话。难道是觉得被错题耍了不甘心？
　　“回去吃冰淇淋或者没案子查的时候可以随便拿几道题练练手，相信我，这和破案一样有趣。并且，无论是破案还是解题，情绪的掌控十分重要……不要成为激情的奴隶，好吗？”

　　不要成为情绪的奴隶……做事太情绪化，过分的爱憎分明只会助长自己对一切的偏激。
　　凌川突然想到韩梦怡和付阳。在这些压倒性的悲剧面前，偏激更像是注定无用的垂死挣扎。
　　但……真的没用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凌川打开家门，却没见开灯。空气中冷冷清清，没有熟悉的热牛奶味。
　　倒霉的一天被苏云川推向高潮——虽然知道哥哥作为私立学校的人民教师每个月都有几天需要彻夜待在学校值班以关心学生，但这个月的值班偏偏在自己最需要安慰的今天。
　　想到郑少安的教诲，凌川抑制住情绪，照常关门、开灯，自己热牛奶开电视看新闻。微波炉轰鸣里混入门禁系统的来电，是楼下物业保安，说有个急件快递寄给233号苏家，下午送来家里没人电话打不通，现在看灯亮了直接送上楼。
　　凌川看到快件时微怔。
　　发件人是芙城市Comic Cup漫展票务处，打开来是两张VIP门票和附赠的豪华特典周边小物，时间是四月四日，下周小长假。为了增加收藏价值，门票本身没有署名，只有防伪编号，但在漫展官网上也查不到预约人的信息。
　　凌川从垃圾桶里翻出包装。收件人名字准确无误写的“苏凌川”，电话号码也和自己的手机号的相同，只是因为上课时手机关机没收到派送电话。
　　奇了怪了，前脚程羽心才委托自己去一趟漫展，后脚票就突然从天而降？
　　凌川决定先打个电话问问。

　　“苏凌川？这号码是你的吗？你居然给我打电话了？”程羽心似乎在吃夜宵，听筒里传来咔吱咔吱啃薯片的声音，“漫展？我不是今年说好了明早抢票吗，放心，我已经设了闹钟，还托我哥帮忙看着，实在不行我还找了人做了抢票的加速器插件……”
　　“用外挂犯法的程羽心……不过也用不上了。是这样的，今天下午有人给我直接在官方订了票还指名道姓寄给我，姓名地址电话全都对，互联网时代还能把三条信息同时全部搞对的，我认识的人里好像也就只有你了。”
　　“真的票么？哇！太好了！我马上把外挂退掉！不过这票肯定不是我买的，你确定是给你的？”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地址名字电话都对，地址已经精确到门牌号了，的确是给我的。”
　　“这样吧，苏凌川，票的编号给我一下，我可以去打官方座机问一下Comic Cup的客服。你要不问问时骞或者张鹿苹学姐？他们是不是之前买过票？”
　　“胡说。你和时骞今天晚上喝奶茶的时候才说想去看漫展……票下午寄到的。”
　　“你别说！”程羽心突然来劲了一般，坏笑道，“你别说，时骞早就旁敲侧击地想约某些人出来单独相处……还来问我怎么操作。这不，惊喜来咯，比我会玩。”
　　凌川当然听出弦外之音，欲盖弥彰地嚷嚷起来：“程羽心你现在怎么也张口就来！”
　　“行行行，我知道，你对时骞那老干部才不感兴趣——你喜欢的是侦探社。对不起，今晚是我口嗨过头了，你不会生气吧苏凌川？”
　　“……那我挂了。”被无意戳破心思的凌川听见对方否认后又莫名失落起来。
　　喝了大口牛奶冷静须臾，凌川再次打给时骞。
　　“程羽心都搞不到票还能轮到我么？”时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小凌川你最近没惹到什么人吧？是不是被什么坏人搞到个人信息了？”
　　惹到人？也只能惹到苏云川那个大冤种了。
　　不过惹到云川看上去反倒合理了起来。被自己惹怒了以德报怨雪中送炭，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有苏云川干得出来。
　　凌川冒着被云川再次以德报怨的风险给他打电话。
　　“抱歉小凌川，我今天值班晚点回忘了提前说一声了。不过小家伙你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对方估计正在巡查宿舍，背景杂音里男学生如两岸猿声啼不住，云川仿佛置身花果山。
　　“苏云川你居然会大发慈悲给我买票，真是人不可貌相。”
　　“票？什么票？”
　　“漫展，清明小长假的，芙城市第二十六届Comic Cup漫展。难道不是你买的？”
　　苏云川冷笑道：“啊我明白了，苏凌川大侦探大晚上不睡觉，还专门来找我炫耀别人送的礼物是吧，还要专门强调一下以为是她那个大半夜不回家更没时间陪你的监护人送的是吧？”
　　“苏老师，你这才格局小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不好。那我再问问其他人，监护人老师你可继续惭愧着吧。”
　　凌川阴阳怪气完就挂断了电话，苏云川立刻后悔了。刚才那些话的确太偏激。
　　别人的礼物……两张门票。忘了下周放长假。没想起来凌川平日里应该也喜欢去热闹地方逛一逛，高中生都这样嘛。这些应该是自己的职责。
　　但两张门票，有人便先自己一步预支了未来一段时间的监护职责。
　　发现接了个电话的苏老师突然在走廊里不动了，同行的老师呵斥完走廊里乱跑的学生，转身关切：“云川老师？出什么事情了吗？”
　　云川回过神来：“……没有。”
　　穿堂风穿越走廊，穿过云川飘扬的夹克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