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失陷》第五侃

7、07、（修）

　　07、

　　“小章老师。”
　　仇邈热情地打招呼。

　　那两袋子零食被她放在书桌上。
　　仇邈给关祎宁塞了一包溜溜梅，之后又扒翻出一瓶雪碧递给章循。

　　章循接过雪碧：“谢谢。”

　　雪碧大概离开冰箱不久，瓶身冰凉，挂满水珠。

　　章循慢条斯理地捻动湿漉漉的指尖，同时那双藏在镜片后面乌沉的眼睛犀利地聚焦于少女甜美的笑容上。

　　“太热了！我都快被热化了！小章老师，你热不热啊。”
　　仇邈拿手扇风，语气自然熟稔。

　　即使她一副要唠家常的模样儿，但因为有前车之鉴，章循还是心生警惕，于是他的口吻冷淡至极：“还行。”

　　仇邈也不介意他的态度，轻哦了一声，忽然弯下腰。

　　章循感觉，她的鼻尖几乎贴上了他的鼻尖。
　　除此之外——

　　“可是……小章老师，你的额头出了好多汗啊。”
　　她的语气天真烂漫，那温温软软的指尖更是大大咧咧地抚上他的额头，章循一双深邃的眼瞳泛起幽幽的波光，他身体尽量后仰来拉开和仇邈之间的距离，最后椅子的两条前腿都已经翘起来了，仇邈却不依不饶，“小章老师，我来帮你擦擦汗吧。”

　　不用！
　　他自己会擦！

　　仿佛沙漠之中行进了几天几夜的旅人，章循喉咙滞涩地吓人，双唇一阵蠕动却未能发出声音，于是他当即立断——推开仇邈，不料被仇邈抢先，她伸手摁住他的肩膀。

　　少女穿着清凉，且大胆。
　　上半身是一件鹅黄色吊带，那颜色扎眼，却也衬得她肤色赛雪三分。
　　而两根纤细的带子根本遮挡不住什么，是以章循的目光狼狈地躲过仇邈饱满莹润的红唇，却没能躲过茭白的长颈和精致的锁骨，还有锁骨之下那道生涩的沟壑。

　　她到底想做、要做什么？！

　　那令章循引以为傲的冷静镇定逐渐分崩，此刻，他心头烦躁不已，他不喜欢这种类似于失控的感觉。

　　仇邈却是没想到她谋划的事情会进展地如此顺利，左手在背后对着关祎宁悄悄比了一个耶的手势，然后她趁机把提前准备好的毛巾捂在章循那张矜傲禁欲的脸上一顿揉搓。

　　而经历光明消失，呼吸被夺的章循在重见天日的那一刻，表情难得一见地茫然疑惑。

　　仇邈端详他半晌，扔掉毛巾，捧腹大笑，同时懊悔自己准备工作还不够细致，她为什么没有带相机呢，眼下这是多么值得纪念的一个瞬间啊。

　　章循两眼一眯，从地上捡起被仇邈扔掉的毛巾，那是一条粉色毛巾，上面印有啃胡萝卜的小兔子的图案，质地柔软，隐约散发着馥郁的香气，然而其中一面，乌黑、湛蓝、艳红……各种颜色的墨水交织在一起。

　　自己的脸如今该是呈现怎样滑稽可笑的状态，章循几乎可以想见。
　　但奇异地，他没有任何生气。
　　盯着笑得恨不能在地上打滚的仇邈，章循扭头对关祎宁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想借用一下洗手间。”

　　关祎宁面色犹豫地向章循指明洗手间所在的位置。
　　“谢谢。”章循礼貌颔首。

　　仇邈跟随章循的脚步，中途被关祎宁拉住胳膊，“小邈，我问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仇邈却已经知道她想问什么了，拍了拍关祎宁的手背，仇邈说：“你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

　　一句话成功地令关祎宁的小心脏提到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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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手间。

　　半身镜被打理得干净明亮，映照出章循轮廓清晰的脸庞，虽然脸上五颜六色，但是难掩其优越的五官。

　　章循旋开水龙头，轻掬了一把水扑在脸上。

　　这时仇邈脚步声哒哒地跑进洗手间，她满脸贴心地为章循送上毛巾：“这条还是这条，小章老师，您自己选。”

　　章循无视她，手伸向一旁的架子，他从中挑选了一条颜色、图案都不起眼的毛巾，然而甫一到手，他便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章循的眼睛寒光湛湛地射向仇邈。

　　后者在啃芒果干，脸颊一鼓又一鼓，像极了进食的小仓鼠。
　　接受到章循的视线——“小章老师也想吃？”仇邈抽出一根芒果干喂进章循的嘴巴里。

　　仇邈：“小章老师，真是不好意思呢。很久以前呢，我听我爸讲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一个老大爷和一个小伙子都在胡同口卖煎饼果子，一个月之后呢，小伙子的生意黄了，老大爷的生意却越做越兴旺，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章循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仇邈说：“原来，每当有顾客，小伙子总是问顾客加不加鸡蛋，而老大爷却问顾客是加一个鸡蛋啊还是加两个鸡蛋……”

　　章循眼瞳深深。
　　仇邈之前询问他选择哪条毛巾，由于前车之鉴，他自然一条不会选，但同时，他也被她带入一个思考误区——他需要一条毛巾。
　　明明他可以不用毛巾的。

　　仇邈长而弯的睫毛忽然垂下，“其实呢，我手里的两条毛巾都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只可惜小章老师不信任我，哎，我真的好伤心啊……”

　　做作，章循评价。

　　果然下一秒钟。
　　“之前毛巾上的墨水只是为了让小章老师放松警惕的，这会儿毛巾上的强力胶才是重头戏呢，除非脱层皮，否则轻易卸不掉的。”少女一笑仿佛人间天使，语气之暗娇则可以媲美恶魔了，仇邈双手捧着颊，眼睛亮晶晶地闪烁，“小章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又坏又讨人厌呢。”

　　章循咀嚼着芒果干，酸酸甜甜的味道自舌尖弥漫开来，他面无表情道：“是。”
　　仇邈半点儿不恼，连笑都一如刚刚，“那不如你主动找关妈妈辞职，要不然，这样的事情，我保证往后少不了呢，毕竟我又坏又讨人厌呢。”

　　原来她打的这种主意。
　　章循薄唇勾出一抹料峭微冷的笑弧。

　　他左手拽住毛巾，用力一扯。

　　刺啦——仇邈仿佛听到皮与肉分离的声音。

　　强力胶是仇邈拜托庄小钊弄来的，据说是建筑工地上会用到的强力粘合剂。

　　章循的手掌，一片血肉模糊。
　　丝丝缕缕的鲜血顺着他修若玉竹的手指滴落在洗手间的白色地板砖上，绘成朵朵略显妖异的
　　鲜花，仇邈刚才还得意忘形的小脸此刻全都是慌乱。

　　下一秒钟，章循向仇邈所在的位置靠近，觑着他冷寒的脸，仇邈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关祎宁也为仇邈捏一把汗，“小章老师……”
　　她试图圆场，却被章循给抬手打断了，于是只能旁观章循和仇邈一进一退。

　　但很快仇邈就退无可退了。
　　她的后腰和门把手重重地相撞。
　　仇邈忍着泪怒瞪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和她不过咫尺距离，夏季衣衫单薄，属于他的热度藉由空气传递给她，她一向畏热，所以浑身上下层层冒汗，那粘腻的汗液又为仇邈的怒火添一把柴，于是她昂首，“章循，你要做什么？！”

　　她从表情到声音都跋扈的不得了，章循捏住她的下巴，面无表情道：“好玩吗？”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她见过他游泳馆内的意气风发，也见过他商场内的正直善良，此刻却又是另外一副模样儿，有些阴鸷冰冷，然而事已至此，仇邈不甘示弱，“好玩，好玩的不得了！”

　　“是吗？”章循眯了眯眼睛。
　　他指腹粗糙，少女的下巴却柔润，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章循扔下一句令仇邈深感意味不明的话语：“仇邈，我们来日方长。”

　　下巴被他松开，等她去看他时，他又恢复成往日的淡漠平静，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章循提醒关祎宁第二节课已经开始十分钟了。

　　关祎宁目送他，然后来到仇邈身边，“没事吧。”
　　仇邈想到自己后来那怂啦吧唧的表现，有些懊恼地咬唇，“章循他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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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点二十，补习结束。
　　章循离开耳朵眼胡同，穿过不知名的小广场，来到公交车站牌处，等待搭乘六路公交车回家。

　　到家。
　　施童跃：“哥！”

　　“循循回来了啊。”下一秒钟，施爱莲的视线被章循右手缠绕的绷带所吸引，着急问道，“手怎么了？”

　　“早上在码头装卸货物时忘记带手套了，不小心磨出几个泡来。”章循淡淡解释道，见施爱莲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他又说，“就是包得严实了点儿，实际上没什么大碍的，妈，你别担心。”

　　可施爱莲心里却越发的不是个滋味。

　　同样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在高三的暑假四处旅游甚至于出国，她的孩子一天要打三份工，早晨凉快去码头下苦力，下午做家教，晚上还要在码头摆摊儿卖烧烤。

　　施爱莲的眼泪如串珠。

　　施童跃不知所措地喊了一声“姨妈……”
　　章循有些无奈地揽住施爱莲的肩膀：“妈，怎么了啊？”

　　施爱莲想起了去世的丈夫。
　　丈夫去世时，他们的感情正好，她差点儿也跟着丈夫去了，还是娘家人劝她：你就算不为了自己活，也要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啊。

　　那时候儿子才满七岁，读小学一年级，以前明明是活泼爱笑的性格，忽然之间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施爱莲看着儿子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的身影，原本坚定地要跟随丈夫而去的那颗心动摇了。
　　她一日接一日地振作起来。
　　后来娘家人又劝她趁着自己还年轻漂亮，孩子也还小抓紧再找户人家，别的不说，至少方方面面有人搭把手，经济上总会宽裕些，但是一想到和丈夫那些和美幸福的日子，施爱莲就任性的没有松口。
　　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眨眼数十年。

　　好在儿子听话懂事，成绩优异，长相更是继承了她和丈夫的所有优点，出落地清隽倜傥，进进出出，令她博得邻居地一致艳羡，也让她孤独困苦的生活有了些许慰藉。

　　施爱莲哽咽着声音道：“你今天晚上在家好好歇一歇，我和小跃去就行了。”
　　施童跃附和：“是呀，哥，我和姨妈去就行了。”

　　平潭码头，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经年的守寡生活并没有使施爱莲变得彪悍强硬，而施童跃，尽管少年抽条初具大人的模样，但是说话办事难掩天真单纯的本质。

　　章循摇头：“我没事，你们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