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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沉沦 ...
我叫卫妤,出身高门,乃秦国庶长卫景之女,曾尊荣一时。
秦魏交战,父亲重伤兵败,被冠以“丧师辱国”之罪,身首异处。随后我族封地被削,举家逐出秦地。流亡途中又遇悍匪洗劫,我与族中姊妹尽数落入风尘。
三年后,秦地饥荒蔓延,匪患四起。我与母亲趁乱逃了出去,兜兜转转流落至楚国,开始另一段亡命生涯。
我不擅舞,亦不通乐。母亲离世后,为求生计,无奈成了伶人。因一双翦水秋瞳,被一位公尹相中,献入楚宫,成了楚王的姬妾。
自此,伶人台便成了我的归属。
入宫首日,我遇见了子君。她是这高台上最美的伶人,舞姿冠绝。彼时,我因不熟楚礼,得罪了楚宫车右,被鞭笞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之际,是她出面替我解了围。
子君不仅是我的朋友,更是这陌生宫闱中,我唯一的倚靠。她聪慧良善,貌美心细。早年一场意外夺走了她唯一的亲姊。见我容貌与其姊肖似,待我格外亲切。我们同吃同住,一同习舞,一同吟乐,早已习惯了彼此的存在。
遇见她,日子忽而有了微光。我不再沉溺自怜,竟生了偏安一隅的念头。
——横竖我已无家,怎样活不算活呢?
楚王虽暴虐荒唐,但只要不触犯禁忌,偶尔的皮肉之苦,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更何况——楚宫有锦衣玉食,用度皆为上品。成群的舞姬只需伺候楚王一人。受尽了流离之苦的我想——即便是再卑贱的奴仆,也比宫外食不果腹的流民强。
日子如静水般淌过,我原以为此生如此便算到了头。却未曾想......那个男人竟再次闯入我的生命。
——我从未奢望,此生还能再见钟桐。
在他抬头望向我之前,我便已经先一步注意到了他。
八载过去,曾经的少年已然长开。眉眼温润,五官柔和,身姿如修竹般挺拔。
他依旧背着那把老旧的桐木琴,步履轻盈地走在渚宫的甬道上。气度沉稳,面如冠玉,似天人般皎洁。
秋风起,弦音落。
经年流转,他的琴声依旧那般动人心魄。
我承认,年少时我曾对他起过心思。他亦对我有意。然而造化弄人,我与他终究有缘无份,再见时早已物是人非。
如今我沦落至此,早已无意招惹他。只想与子君相依为命,趁年轻走完这一程,待年老色衰,便去北宫领受残羹冷炙,了此残生。
然而钟桐的出现,搅乱了这潭死水。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对我的执念竟如此深重。正是这份执念,最终……毁了我。
许是深知君王的秉性,重逢的头两年,他始终十分克制,未曾对我露出半分情愫。我亦视而不见,只当陌路。可不知何故,到了第三年,他抬头的次数骤然多了起来。
钟桐未曾登过高台,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台上的人早已将他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包括他目光飘向的的角落。
精明如楚王,终是觉察了端倪,当即怒不可遏。然而以他对“安公”的偏宠,自是舍不得严惩,遂将矛头指向台上的舞姬——尤其是我这个秦地出生异类。
千钧一发之际,子君挺身而出——
“大……大王,奴与安公相识于微时,曾患难与共。经年过去,心中……心中依旧对安公余情未了!望……望大王成全!”
我震惊抬头。只见子君跪伏在地,对我露出一个“无妨”的微笑。眉心微蹙,似在提醒我切莫冲动。
楚王并未察觉。只“子君……子君……”地呢喃了两声。未几,他放声狂笑,眉目狰狞。
“好个‘子君’!好个《香君赋》!!”
君王震怒,后果不言而喻。
至此,我终于明白了子君的警示——
我若反抗,此刻躺在地上的,只会是两具冰冷的尸体。
清冷的月辉下,我异常平静。
平静地看着雪白的皮肉一片片从子君身上剜落。
平静地看着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的脸庞。
平静地看着一地的血肉狼藉。
心如刀绞。
明月向来与清风相伴,可今夜的月光,为何如此阴冷?
而台下的人,并不能与我感同身受。
子君死后,钟桐被放归故里。
一年后,楚王将他召回。就在召回的当日,楚王幸了我。
日影西斜,帐幔翻飞。
当男人欺身而下的瞬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钟桐习琴多年,五感俱佳,尤其是目力和耳力。奏对时,他虽不敢仰面视君,但眼角余光却足以窥见端倪。
一曲终了,我衣衫凌乱,面颊绯红,舞步虚浮。钟桐必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而楚王,想必更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在钟桐奏对时死死地盯住他——直到捕捉到他脸上那丝来不及隐藏的神伤才肯作罢。
起初我还不确定自己的猜测。直到当夜,楚王再次召我入寝殿。
一番羞辱性的“宠幸”过后,他摩挲着我的下巴,阴恻恻地问:“方才云|雨时,你想的是谁?”
他果然知道了。
我心下了然,并未如他所期待般露出惊恐,反而笑了笑,作娇羞状,“奴想的,自然是大王。”
楚王有些意外。阴沉地睨了我一眼,嗓音陡然转沉,“秦进犯在即,楚将不保。你……”他顿了顿,“有何打算?”
嘴上说着国之将亡,眸中却平静无波。
这,便是楚王。
我知他有病,疯病。
然而——楚王虽昏庸放浪,却绝不愚昧。如今想来,他必定一早便猜到了——我才是钟桐心之所系,而非子君。他杀子君,除了恼怒她的顶撞,更是想借着她的死,在我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进而将矛头指向钟桐。
我想,他成功了。
于是我配合道:“大王,给奴置身玄金色的裙裳吧。”
这回答并不稳妥——
寻常姬妾闻听国将覆灭,要么惊惧哭泣,要么跪地表誓——愿与君王赴生死。
许是我的神情太过平静,楚王难得起了兴致。他攫起我胸前的一缕青丝,笑问:“哦?你要这裙裳何用?”
我按住他的手,柔声道:“国破前夜,奴想约安公一见。”
秦以玄色为尊。楚尚巫,亦然。楚宫的玄金裙,恰和我当年在渭水畔初遇钟桐时所穿的那身极为相似。
楚王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图,面上笑意加深。
他将头埋在我的颈窝,灼热的酒气喷洒在肌肤上,激起层层颤栗。
他似乎极爱看我战栗的模样。手指摩挲着我臂上凸起的颗粒,卷起舌尖舔了舔,声音喑哑,“孤以往竟未发现,你是个如此有趣的人儿。”
我笑了笑。被他压在身下,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与他十指相扣,随着他的动作温柔起伏。
头顶彩幔翻飞,织锦如流云。青雁宫灯的光晕里,男子的侧颜堪称完美。
多么俊俏的一张脸。
他觉得他在羞辱我,可我却觉得——是我在侵犯他。
云雨方歇,楚王将我搂在怀中,垂眸问:“你想好了?”
我笑着吻了吻他的下巴,“然。”
话音方落,君王忽然开始狂笑!笑得胸腔剧烈震动,眼角沁出泪花。
“你若改了主意,孤可放你们离开。”
暖融的宫灯下,他笑意吟吟地望着我。眉如远峰,肤白胜雪,眸中的真诚不似作假。
我微感惊诧,却迅速回道:“谢大王体恤,却是不必。”
听了这话,他笑得更加狂放。浑厚的笑声在空旷的寝殿内回荡,久久不息。
窗外,皎洁的清辉下,几株芍药正开得殷红。望着那片灿烂,心中莫名浮起一丝怆然。
子君死了。我固然恨楚王,可我更恨钟桐——或许,正因我对他有情。
钟桐亦对我有情。可他的这份情,终给子君带来了灭顶之灾。
子君的恩情太过沉重,我背负不起,便只能将这份恩情转换成恨意,尽数投射到钟桐身上。
我自知不该如此。可我本就不是什么明理之人。若要减轻心中的负罪感,这孽债,便只能让钟桐来替我背负!
为此,我设下了一计。
伶人台初遇时,我知钟桐一眼便瞧见了我颈间的旧鞭痕——他眼中瞬间涌起的心疼与关切作不了假。
既然这旧伤能引他怜悯,那么多添几道新伤又当如何呢?
于是,在约见钟桐的前夜,我刻意令郑姬用皮鞭打伤了我。
我身躯柔弱,肤质白皙,再添上几道狰狞的新旧伤痕,想必更能激起男人的怜悯与保护欲。
流亡时辗转于无数男人之间,我深知如何调动他们的情绪,激发那廉价的保护欲。
至于笞打我的郑姬,亦是计中一环。
自前年起我便知晓她频繁与守卫私通。对此我本不欲理会,但恰巧,她有用。遂以此相胁。
既有把柄在我手中,她便不得不按我的吩咐“下手”。
不仅如此,我还将自己与钟桐的旧情告诉了她。在她惶惑不安时,又附在她耳畔,轻声低语道——
“安公若是知晓你如此凌虐我,你猜……他会如何待你呢?”
郑姬本就因私情败漏而惶惶不可终日。闻言,整个人抖若筛糠,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满是惊惧。
“可……可分明是你让我动的手!我……”
“——不错。”我打断她,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日后你若有幸再见到安公,便这般对他说罢。”
言讫,我便将楚国将亡的消息告诉了她,并着人将她秘密送出了宫。
望着那仓皇逃窜的背影,胸中竟腾起一阵久违的、扭曲的快意。
若他日郑姬有缘见了钟桐,将我这番“自伤”的苦肉计和盘托出,钟桐会作何反应?
真是……令人期待呢。
若他们无缘相见却也无妨。我早已决定国破前夜委身钟桐,事后再暗示他带我私奔。他年少时就对我情根深种,闻言必欣喜若狂。而到了次日,我再纵从高台纵身一跃,给他致命一击!这得而复失的痛楚与愧疚,定将他折磨得终生难忘!
是的,我从未打算与他走,自始至终都没有。
楚王与我心意相通。敏锐如他,早在我提出“国破前夜约见安公”时,便已堪破我的计划。是故才对我“青眼有加”。
如今想来,我与他真是一丘之貉。
然而,在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前,我亦有过纯真岁月。
昔日渭水之畔,心上人为我写了一首《香君赋》。临别时,他将那曲谱留给了我。彼时的不舍曾令我痛彻心扉,夜不能寐。可经年流转,再回望过往,才明白那样的情深最是廉价。是故国破前夕,我将那承载着过往的竹简还给了他。
我不通音律,要那曲谱何用?若当真有心,就该当面奏与我听。而不是留下竹简,自以为是地故作情深!
我厌恶他那副优柔的作态。
从伶人台上走下去的那一夜,我将自己给了钟桐。
——不是被迫的承受,而是心甘情愿的交付。
钟桐良善,专情,温和,勤恳,模样也生得俊俏。这样的男子,若生于太平盛世,说媒的人定会踏破门槛。
可在这乱世,谁人不是蝼蚁?苟活性命尚且艰难,我要你这廉价的专情有何用?
我很清楚——钟桐骨子里的屈从,那根植于骨髓的奴性,注定他无法成为一方霸主,带我逃离这场噩梦。
他绝非良人,亦无力带我走。
他,撑不起我的情。
若他真有勇气,起初在渭水畔,当我试探地说出“父亲在为我议亲”时,他就该奋起抗争。
可他没有。
他只是以一种看似豁达的姿态,遥祝我“伊人有归,吾心安矣”。
——根本没有什么“议亲”,那只是我的试探。可他的反应令我失望透顶,是故我放他离开了,未曾挽留。
钟桐就是那样的人。我不怪他,甚至还有几分喜欢。他身上的气息,总令我有种莫名的安定感。
那个雨夜,我清醒地沉沦着,无助地被他吸引着。我环抱着他,就像环抱着自己年少时的梦——嫁得良人,举案齐眉。
如今梦醒了,我也该走了。
子君的死是道枷锁,扭曲了我对他的爱。
这四年来,我对钟桐的情意并未消减,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续于世。一种我认为……合理的形式。
他怎可能带我走呢?
“钟子”之名享誉天下。诸国之中,他是名动天下的琴师,而我,只是卑贱的伶人。似我这般身份,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高院深墙。
新军兵临城下,楚国覆灭后,等待我的,不过是新一轮的、更不堪的凌|辱。乱世之中,谁也逃不过。
更何况,秦地虽为我故土,其君却与我有灭族血仇。身为已故庶长之女,我宁死也不肯委身仇敌。然而,却也实在无心复仇。弑君成功又如何?我的灵魂早已破碎,大仇得报亦不能将其唤醒。
我太累了。累得……活不动了。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晋灭后,七国鼎立。秦的疆域不断扩张,韩、赵先后被灭,接着是魏。我的父亲便是在征魏途中战败,被秦主枭首。魏灭后,天下仅余楚、燕、齐三家。至此,秦国势力已如日中天。而楚王昏聩,国灭是迟早的事。
我早该想到的,不是么?
可笑的是,我凄苦半生,临了竟连老死冷宫这点卑微的愿望都成了奢望。
“卫妤是吧?”
未几,楚王终于止住了狂笑,垂眸打量着我。明暗不定的神色间,竟带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认真。
“孤与你若相识于盛世,定许你一世荣华。”
盛世……荣华……
我心中只觉讽刺。面上却不显,只作感恩状笑了笑,“多谢大王。”随后,拿着那身簇新的玄金裙走出了寝殿。
国破当夜。
楚王被人枭首,头颅高悬于他曾于我欢愉过的寝殿门前,在夜风中摇曳不止。
而我,则拖着他剩下的那具残躯,一步步登上了伶人台。
秋风猎猎,如刀割面。拂过我未施脂粉的面颊,寒凉刺骨。
顶着凛冽的风,我坐在子君曾经受刑的位置。掏出匕首,将楚王残躯上的肉一片片剜了下来。
男子体型硕大,肌肉结实,切割时颇为费力。幸而手中这柄匕首足够锋利。不多时,我便将他上半身骨架上的残肉剔了个干净。
借着清冷的月光望去,层层堆叠的血肉模糊一片,狰狞可怖。
匕首向下,划过男子腿心处的一颗痣,指尖微微一顿。
我忽然意识到,前夜,我才与眼前这具躯体缠绵过。
几股莫名的情绪交织翻涌。恐惧是有的,恶心也是有的。可更多的……是畅快!
“子君,走好。”
将楚王的肉身割截完毕,我净了手,换上玄金纻麻裙,对着子君墓碑的方向遥遥一拜。
接着,步至君王的犀皮凭几旁,朝着台下钟桐抚琴的方向凝望了许久。
最终,抬首望向深邃的夜空,嘴角扬起一抹轻浅的笑意。
明月真美啊,却是我够不到的东西。
我与钟桐互为彼此的明月。如罂粟般互相吸引,无法抗拒。
可我的这轮明月,生性怯懦,只敢仰望,不敢玷污,只愿遥遥守护。而则我与他不同——我只想将他拉下泥潭,与我一同沉沦。
我的世界太暗了。独独一缕月光,无法将它涤清。
钟桐是君子,可我却没他那么高尚。如果可以,我想在死之后带走他的心。让他如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人间炼狱。
猎风再起,裹挟着秦兵攻城的号角与金戈交击之声抽打在我耳畔。
待那抹熟悉的身影如约出现在台下时……我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
耳畔风声呼啸,猎猎作响。兵戈交击的嘈杂声中,我仿佛又听到了那首《香君赋》。
他的琴音真美啊,似沁了酒的秋风般。至于他那绝望的眼神,我想我会在九泉之下回味很久吧。
下本写《瑞麟》哦。商周背景,he。感兴趣的姐妹辛苦去专栏点个收藏,这对我很重要[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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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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