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温柔》子非鱼非子

7、第 7 章

　　靳墨七站在沈诺的房间里，看着摆在床上的几件有点过时的礼服，纯白色的纱裙，天蓝色的小洋装、粉嫩嫩的公主裙……她轻嗤一声。

　　沈家家大业大，这么重要的宴会还要把刚寻回来的女儿介绍给圈子里的人认识，就给沈诺穿这些能充分显出她面黄肌瘦的衣服？其中还有两件的尺码明显小到塞不进去沈诺。

　　她摸了摸下巴，转身走到门口对张伯说了两句话，张伯点头立即下楼去了。靳墨七就站在门口等着，三分钟后，张伯去而复返，“是沈二小姐的主意，沈管家出门前，二小姐把最新的礼服扣下了，没让送过来。”

　　“他是沈管家还是沈二的管家？这点脑子都没有么？”为难今天晚宴上要出席的沈诺，不明摆着给沈家脸上抹黑么？

　　沈诺被拐走十几年，带回来的时候已经长成，圈子里传什么谣言的都有，有些恶心的无法入耳。沈家能公开承认沈诺的身份就等于是在封众人的口，给沈诺庇护。长辈们的出发点无论为了从利益还是情义，这点做的都无可指摘。

　　但沈予薇，真的是蠢！没脑子还爱嫉妒。靳墨七咬了咬唇，看向站在一旁的沈诺，对方根本没在看那些衣服，正在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好像一切都等她的安排，样子乖巧。

　　靳墨七一咬牙，算了，都这个时候了，让沈管家回去取礼服来来回回不够折腾的。“这几件礼服的颜色太艳了。我那边有几件新礼服，没穿过的，你要是不嫌弃……”

　　“不嫌弃。”沈诺脱口而出，又怕靳墨七误会，补充道，“其实，我穿这身也行。”

　　靳墨七点点头，这家伙可能都没参加过宴会，哪有人穿着运动服参加宴会？怕不是去砸场子的？

　　“走！”靳墨七冲沈诺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

　　靳墨七的卧房就在走廊的另一头，沈诺走到门口就停住了，没敢跟着进去。靳墨七快步走在前面，等拉开了距离才私有所感地回头就对上站在门口的沈诺的眸子，她目光扫了眼沈诺，那家伙立正一样站在门口，瞪着乌黑的大眼睛看着她。

　　啧！这不是挺乖么。

　　沈诺不进去，靳墨七也没招呼她尽自己的卧室，女生的卧室都是私密的个人空间，就连家里的阿姨进来打扫都要提前询问靳墨七的意见。所以，沈诺这个举动还是很让靳墨七满意的。

　　靳墨七进了衣帽间，打开靠门边的柜子，挑挑拣拣找了两套衬沈诺皮肤的礼服，一套是绿色呢绒感的纱裙，一套是淡灰色的女士西装，尺寸应该不合适，她和沈诺差不多一般高，但她比沈诺有料，这两件都得做点改动。

　　好在沈管家带来的人还在楼下，这活儿可以交给她们去做。

　　靳墨七拎着两套礼服走到门口，眼神在礼服上过了个来回，依次在沈诺的身前比量了一下，视觉感官上来看，沈诺穿西装更帅气点，她长得高，虽然瘦但撑得起来。她没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让沈诺来选，“你喜欢哪件？”

　　沈诺毫不犹豫地指了指西服，有裤子，她不喜欢裙子，不安全。

　　“你都拿走，去你房间，关起门自己换上，我让裁缝上来，哪里大了、小了，让她们当场改。”靳墨七的语气冰冷，霸气十足，但语意给了沈诺尊重和安全感。

　　“好。”沈诺乖巧又小心翼翼地接过两套礼服，甫一上手就感受到了衣服的重量，明明看着轻飘飘的，没想到还挺沉。多年后她阅历多了才明白料子好的衣服都压手。

　　沈诺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靳墨七对她展现出了善意和维护，她也听话的换上了礼服。她先换上的就是那套西装。

　　西装是按照靳墨七的身材量身定做的，胸口的布料用了不少，裤子也稍微有点肥，沈诺穿上长短合适就是显得有点空，至于是哪里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沈诺打开房门，没看到靳墨七，她迈出一步走到走廊上，才发现靳墨七搬了凳子就坐在门边上，端着一杯咖啡在喝。

　　听到动静，靳墨七转过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沈诺，不得不说，沈诺穿西装还挺精神，要是个男生一定能迷倒不少小妹妹。

　　“挺好，换下一套。”靳墨七开口道。

　　挺好还换？沈诺扯了扯衣角，没多问，听话地转身进屋去去换第二套礼服。这是一套裙装，从小到大，沈诺的记忆中自己都没穿过裙子，她知道裙子不安全，一掀就能看到大腿，村里的姐姐们都不敢穿，说是伤风败俗。

　　靳墨七跟她说今天晚上的宴会很重要，沈家会承认她的身份，很多人会认识她，她必须穿着得体，符合她的身份才行。

　　这些沈诺不太懂，但她愿意听靳墨七的话。

　　沈诺管好房门，走到窗前拎起那件裙装，不小心碰到了两个圆润的弧度上，烫手一般缩了回去。这个，可怎么穿啊？

　　它没有袖子也就算了，还没有肩膀。当时的她还不清楚这是一件抹胸装。像刚才似的脱了外套穿在身上肯定不行，又是露肩膀又是露大腿的，想想都吓人。裙子还挺肥的，她索性穿着运动服套上了裙子。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沈诺打开房门了，靳墨七侧头看过去，捏着薯片的手一用力，薯片碎成几片落在地上。她被眼前这不伦不类的着装震惊住了，“你，你，你怎么不脱外套？这裙子不是这么穿的。”

　　“能套进去。”沈诺没想到靳墨七反应这么大，有些窘迫。

　　“这不是套不套进去的问题，这是裙子，这是今年最流行的抹胸裙，你要露着肩膀穿才好看啊！哪有人穿外套披裙子的？你底下还穿着条裤子？”靳墨七第一次感觉自己可能会被气成高血压。

　　看着靳墨七一脸：你糟蹋了这件衣服。的表情，沈诺更窘迫了，她没有糟蹋，她只是害怕。村里的姐姐穿了一条漂亮的粉裙子，没几天被人抓到地里掀了裙子，第二天上吊自杀了，村里的人都说她是活该，她要是不穿那么风骚就不会被人糟蹋，也不会死了。

　　沈诺那天也跟着大人去看热闹了，因为还是小孩子挤不进去，她站在人群外面，只看到被抬出来盖被黑色外套盖住头的那个姐姐，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新买来的裙子。大人们的话听起来很刺耳，可她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明白了沈诺为什么这么穿裙子后，靳墨七暴跳如雷，指着沈诺的鼻子教训道，“愚昧！无知！你这是性别歧视！懂吗？性别歧视！穿裙子还是穿短裤那都纯属个人的喜好。”

　　她扯起裙摆，指着上乘的面料和精良的制作工艺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样好看的裙子穿在身上不漂亮吗？谁告诉你穿裙子就是风骚？就是犯罪了？这种坏人为自己作恶开脱罪责的受害者有罪论从脑子里挖出去！以后别让我听见！”

　　“脱下来！你不穿我穿！”说着，靳墨七推开门把沈诺往屋子里推。

　　沈诺慌了，下意识的就承认错误，“我，我错了，我穿！我穿！”她无措地去扯裙子，想要脱下来。

　　“你等等！你觉得我生气了？”靳墨七盯着沈诺，问道。

　　沈诺点头，又连忙摇头。

　　靳墨七差点被气笑了，“我为什么生气？”

　　沈诺不傻，很快反应过来，不是她衣服穿错了让靳墨七生气，而是那些攻击女性的话让她生气。“是我说错话了。”

　　“你知道就好。自爱和爱美并不冲突，别被那些草履虫的言论洗脑。”靳墨七长出一口气，“可真气人。”

　　刚才沈诺的那些话让她想起昨天被唐远脏了耳朵的事。昨天她穿了一条超短裤，两条修长的美腿展露在空气中。她1米72的身高，身材又好，长腿一直都是她的骄傲。

　　骄傲又自信的靳墨七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么穿算暴露，她觉得自己很有魅力又飒又美，每次照镜子她都觉得可以娶自己，自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可就是遇到了唐远那个人渣。他猥琐的眼神一直瞄着她的大腿，恶心地说着，“你穿成这样不就是为了让我看的么？咱俩都要订婚了，害什么羞啊？以后你别住宿舍了，搬来跟我住。”

　　靳墨七这才得知靳程锦竟然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和唐家订了婚约，她直接飙车回到家里对靳程锦大发雷霆。

　　草履虫？她是单细胞生物？沈诺挠了挠脸，一边费劲巴力地脱裙子，一边琢磨靳墨七说的那些话。

　　她想起来了，村里的那个姐姐长得好看，性格又好，过年的时候还会给她一颗糖甜甜嘴巴。那时候她才七八岁，拎着跟她差不多高的水桶去给猪喂食，身上被老酒鬼打出来的伤被姐姐看到了，她还亲自帮她上药。

　　这么好的姐姐却只因为穿了一条裙子就被玷污、被杀害。在她那个全村大部分女人都是被拐卖过来的肮脏的小村庄里，这种受害者有罪论的说法几乎是人们都能接受的正常的价值观，在她们村子里女人连畜生都不如，可以随意被买卖、被杀害。

　　靳墨七的那些话振聋发聩，让沈诺曾经被村民驯化出来的价值观逐渐坍塌，重新确立起了新的价值观，她对自己的性别有了新的认知。这时的她还不知道，在未来的几年里，她的一切都会被靳墨七推翻、重建，她荒芜的内心深处建起了一座名为靳墨七的坚不可摧的城堡。

　　解救她的警察说过，外面的世界是法治的、安全的世界，她可以和所有人一样平等的享受应有的权利。比如爱美。就像靳墨七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它和那些无耻的言论无关。

　　沈诺摩挲着裙摆，这条裙子真的很漂亮，也许有一天她也会为了美而穿上类似的裙子。但不是今天晚上。

　　思量再三，她还是选择了那套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