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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石家主凶名远扬 ...

  •   第二日,天边刚显出一点点白,远处一声“嘭!”响彻群山,声音漫延到扬州城外时,石荒和景行柏已经站在了堤坝上。
      不多时,河道里传来一声高喊:“水位下去了——”
      石荒和景行柏对视一眼,石荒手掌一按,身后准备多时的男人们一拥而上,一人一袋混好的土石往河道里冲,各自腰上都缠着小臂粗的绳索,一个串一个,扑进河道里,将手里的袋子往缺口处堆。
      人多,声大,这个场面其实应该非常震撼,但是偏偏在场最该感到心头悸动的两位一个在算着这个速度下能不能在涨水之前把堤坝堵好,一个在谋划着要是把前一个人“不小心”从这里踹下去……
      “不务正业”在这个时候脑子里还装着想杀人的,是咱们高不可攀的国师大人。这湍急的河流给了他不少见不得人的想法。他在他自己安排的众志成城的场面下,帽子里一丝一毫为国为民的心都没有。
      但是石荒看着那些人果真是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搬运土石的手已经运出了残影,他在计算这些人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利益。也在计算现在把太子淹死在河道里他需要面临的各种后果。
      一番天人交战后石荒不得不微叹口气,然后转身回到棚里坐好。事实证明,这么做,不见得能一劳永逸,还会把景徒雅激怒。
      因为就在刚刚,这瓢泼大雨给了石荒一个提醒,让他想起来一个被他遗忘在犄角旮旯里的人——景行舟。大周的那个过劳死的先帝的二子。景行舟,字如玉,封号贤王,尚未及冠就开始出宫游历,至今未归。
      但是不得不说,景徒雅这个皇帝只要不独权,朝事上确实是挑不出什么错来。贤王这个名号,上一次听见还是在离京之前,京中的贤王府开始修缮了。
      这个时候修缮府邸,只能说明一件事:宅子的主人家要回来了。
      自他少年时离开国子监,不再教授皇室子弟学问,而是被调进大理寺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位二皇子;后来到了及冠之年,圣旨封王他也没回来;石荒以太傅之身下西南查案,消息都传到江南一带了,这位贤王依旧杳无音讯。
      现在这个时机突然出现,石荒不得不怀疑这位“闲王”的立场。
      这么多年过去,朝中对景行舟的去向不闻不问,他毕竟是正经的皇子,怎么可能什么消息都没有?那朝上早乱了。
      不对!
      石荒突然想起来,就连先帝殡天他也没回来过!
      朝廷是知道他在哪的!
      甚至知道他不参加他爹的葬礼,知道理由并且认可,所以连问责都不曾有一句。
      现在王府开始修缮,更说明了景徒雅对这个二侄子的感官是不差的,不然府邸让他回来后自己修去。
      这么多年,这个人在哪呢?
      能把自己藏的怎么好,石荒不得不怀疑,景行舟根本就不在周国境内了。
      先帝有四个孩子:老大景行韬,庶出;老二景行舟,庶出;老三景行柏,嫡出;老四景行玥,嫡出。
      除了景行柏和景行玥是一母同胞,景行韬和景行舟都是同父异母,老大景行韬为贵妃所出,老二则是嫔所出,嫔死后却是由老太妃抱在膝下养大,属于典型的去母留子。
      偏偏这位老太妃就在景行舟离开皇城的次年,去了庵堂吃斋念佛,后来在庵堂去世,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皇家有意无意地替景行舟抹去了所有痕迹。
      可以很肯定地说,现在整个大周,知道景行舟容貌的,不超过十个人。哪怕他站在自己面前来,他也不大可能认得出来。
      石荒一时间后脊发凉,这个猜想实在是对他不利。
      这么就把这个人忘了?
      石荒看着雨水砸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泥腥气的花,混杂在夏日的闷热里,无声无息地笼罩整座堤坝。
      抬了抬手,小栓子靠了过来,“去查贤王景行舟,所有消息,一点似是而非的蛛丝马迹也不要放过。”
      小栓子点头应下,转身招过一个镖师,叮嘱了两句后撑着伞走了。
      景行柏看见了那个护卫离开,但是没做他想。毕竟每天这个时候,那个护卫都回去城里给石荒带来吃食。国师是从来没有和底下的百姓吃一锅的东西的,连景行柏都没有这个特权。
      当然,他可以用这个特权,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各怀心思地看着大雨,看着大雨中忙碌的人们。
      另一边,在距离堤坝不到二十里地的正山镇,同样焦头烂额的还有来救人的墨春生。
      此时的墨春生正坐在一间两进宅子的屋檐下,看着屋檐上淌下的雨水发愁。
      “公子,人醒了。”
      一位满身药香的老者从屋子里拉开门走出来,嵌出四君子的菱花门显得很是古朴厚重。墨春生冷着脸看过去,从袖子里掏出碎银递给大夫,道:“麻烦老人家,我让人送您出去。”
      话音刚落,门内走出一个同样冷着脸的男人,做着下人的架势从门后取出一把大伞,恭恭敬敬地把老大夫一路送回了医馆,顺便还绕了路从酒楼里带回了口味清淡的吃食。
      酒楼的人对这位买饭菜的口味已经很熟悉了,见人来了直接取下几道需要炖煮很长时间的药膳牌子放在桌上。
      男人挑了两种新上的口味,不多时便提着两只滚烫的汤盅回了巷子深处的宅院。
      进了宅院,墨春生还站在屋檐下,背着手有些忧伤地望着天。男人看了一眼后垂下头不敢多看,但是嘴角隐晦地抽搐了一下。廊下放好伞,梁上倒挂下来一个人,接过了男人手里的汤盅,翻上梁又不见了。
      男人走到墨春生身后,低声道:
      “公爷,周家的人还在搜查,南街最近的生面孔越来越多,几处城门现在把守得很严,所有行动不便的人和青壮年都会被搜身检查,城门处不光有周家派出的高手驻守,搜身检查的人还是医者。”
      墨春生眯了下眼,抬手在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子上摸了一把,低声道:“你说这个周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男人摸了下后脑勺,露出一股牙疼的表情。道:“没听说过这个家族,究竟是不是近几十年发家的小地主不清楚,但是很显然他们家跟朝廷有什么合作,是专门替东周的朝廷处理别国细作的。”
      墨春生眉头皱着,转身坐在美人靠上,翘起二郎腿,道:“周家还得在探探,绝对不简单。那位风流浪荡的周家家主也有些问题,这明显就是个傀儡,背后的人你们来了快十年真就一点儿都没查出来?”
      男人脸色僵硬,但是仍是摇了摇头,低头道:“这次要不是公爷来得及时,咱们在东周江南这边的人都得栽了。至于这个周家家主……他行事高调,在这里地方一窝就是几十年了,要不是公爷提醒,我们都不会发现这人居然是个傀儡。”
      指尖在栏杆上游走两圈,墨春生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雨丝斜吹在脸颊上,眯着眼睛道:“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毕竟换个人估计也不可能想得到,一座镇子上土生土长的地主家会是朝廷的眼线,还是私底下专门做些见不得光的审问的。”
      要不是他前段时间刚好去过沉月山庄,亲眼见过小荒爷处理事情的手段,和对那些事的接受程度,他也不会去考虑一个有点实力的寒门家族“刚好”抓了他国细作背后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东西?他也不会夜探周府,然后发现那间密室,开始怀疑周家背后有人。
      男人问:“这周家背后的势力,公爷可有什么头绪?”
      墨春生摇了摇头,随即道:“收回江淮两道所有的耳目,全部退出去,一个都不能留下来,去哪你自己看着安排?”
      男人心下一惊,道:“公爷?就算周家真是景氏养的狗,也不用这么急吧?突然撤退咱们会损失很多根基。”
      墨春生笑了笑,干脆闭上了眼睛,脑袋往后一仰,任由细雨扑在脸上,低声道:“东周国师和东周太子前几日下扬州了,你觉得他处理完扬州的事情,腾出手处理江淮道需要多久?”
      东周太子不足为惧,毕竟才刚回国不到一个月,但是那位向来不按常理做事的石家主……男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当年西南一案,就连陛下都感叹此人斩草除根的心狠手辣,那位石太傅往西南走上一圈,整个西南道两州十八府,他们安排的人手上至官场下至平民,全部被杀了个干净,几十年心血付诸一旦。
      石家主尚且还是少傅时坐镇圣京,圣京被围得像个铁桶,他们想知道圣京的消息最多囫囵去城里走上一圈,还得避开这个人走,万一不小心在街上碰见了,一个照面就被对方送进刑部了。
      那双眼睛就他妈跟开了光一眼,一瞄一个准。
      男人当场拱手,“马上安排。”
      说完马不停蹄往后院走去了。
      墨春生听着匆匆忙忙跑远的脚步声,没忍住笑了出来,“小荒爷真是凶名赫赫啊——”
      笑完了墨春生又睁开眼“忧伤”地看向屋檐,不知道他家小孩儿有没有按时吃饭睡觉呢?真是一点儿都不放心呐……
      “老子是个伤患,你就非得让老子自己走出来见你?”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墨春生看过去,对上一张龇牙咧嘴的脸,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道:“你卧底二十年,卧底出个什么东西了?有什么脸让本公爷屈尊将贵去见你?这位东周镇南军里大名鼎鼎的霍将军?!”
      霍承广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上扭曲了一下,拖着散架一样的身子挪到墨春生身边坐下,良久叹了口气,道:“真就他妈邪了门儿了,老子这身份捂了快三十年了,怎么就突然暴露了?!”
      霍承广一脸晦气,还有写不清的复杂,“就差一点儿啊……”
      墨春生看他这倒霉样儿有些想笑,但是想起霍承广身份暴露的最大可能性,又有些笑不出来了。真不愧是被顶级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这心智,真是他最大的对手,幸亏对方是个文职,不然他这战神的称号,轮到谁头上还真不好说。
      霍承广看这狗东西没有第一时间奚落,就猜到这里边有事儿,眯着眼看了一眼墨春生,从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与有荣焉和浮于表面的惆怅。
      霍承广眼角突然抽了下,沉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暴露。”
      没有询问的意思,霍承广很确定这狗东西一定知道点什么。
      墨春生笑了笑,道:“多简单的问题,值得你想了几个月?”
      霍承广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墨春生看着屋檐,道:“因为你遇到他了,还被他看见了,甚至你去跟他说话了。你们有了接触,所以你暴露了。”
      “谁?”
      墨春生看向霍承广,笑而不语。霍承广似有所悟,“石家主?”
      墨春生点了点头。
      霍承广不可置信,“那当年他校场砍人的时候呢?当年怎么没告发我?!”
      墨春生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道:“因为当年你们没有直接接触,你也就没有暴露。而且当年就算你暴露了身份,他也不会在那个时候把你告出来。”
      “为啥?”
      “你忘了当年他出现在镇南军的目的是什么?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霍承广闻言仔细想了想,复盘了一下当年的事情,道:“那小子三言两语哄得景如欣(景行韬的字)跟他合作了,后来就是西南血案……”霍承广有些不大愿意接受某个结果,看着墨春生漫不经心的表情,有些恍惚地问:“不会是因为当年石氏跟景氏闹翻了,石家主有辞官的想法,所以这东周的镇南军有没有奸细他就算是发现了也不在乎,无所谓这支军队是死是活?
      而现在石家主是东周国师了,新官上任还三把火,这第一把火,不会就是烧镇南军吧?”
      “不然呢?既然是合作,当然要抹除一切不稳定因素,”墨春生抬手往霍承广身上一指,道:“比如你。”说完又反问道,“所以——石家主到底跟景如欣达成了什么交易,让景如欣敢把他放进军营里插手镇南军的事?”
      霍承广皱着眉,沉声道:“石氏和景如欣成了盟友”
      墨春生眉梢一挑,道:“拿什么交换?”
      “石家主给镇南军提供军中需要的一切军备物资,镇南军给他练兵。”
      “练兵?”墨春生眉头一皱,“多少人?”
      这话一出,墨春生就见到霍承广脸色更恍惚了,听他说:“三百。”
      墨春生不怀疑这个数字的真实性,但是越是这样,这个过于少的人数反而越发的不正常起来。
      墨春生皱眉仰起头,刚好看到屋檐上坠下一块青苔,帽子里灵光一现,墨春生猛地坐直,道:“马上派人去左都,查一下石氏的祖宅!”
      霍承广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墨春生对这个猜想有些心惊肉跳的,低声道:“我怀疑……整个东周石氏……现在还在东周境内的,只有圣京石府的石家主一个人了。”
      霍承广咬了咬牙,“金蝉脱壳?石荒要是跑了,景氏没有了能制衡石家主的东西,石家主是个疯子,景氏那群人疯的更厉害,这两边一旦交锋,就算是石氏只剩下石家主一根独苗,也足够让整个东周乱起来!”
      霍承广一瞬间在脑子里理清所有会出现的后果,然后问:“他图什么?”
      顿了顿又道:“石氏不会背叛东周,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东西,哦,除了景氏那群自私自利的小人不知道。何况现在石家主还主动联手镇南军,景如欣到底是景家人,可不会看着国家内乱不管的。他们合作的具体内容我不清楚,但是石家主不可能插手皇权,这是景如欣这个人的底线……”
      墨春生有些笑不出来,他现在脑子里全是那年的客栈,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另一个“石荒”,从始至终,他家小荒爷对这个国家的认可度远没有传闻中来得那么明显,甚至很多时候,墨春生看着石荒对商会的一些安排,看他一步步蚕食掉景氏在民间的声望,都有一种感觉:小荒爷比他更像个敌国的细作。
      墨春生心里有一个有些恐怖的念头:石氏不会背叛东周,可石荒未必不会。何况现在东周的石氏……现在的东周,当真还有石氏吗?如果东周没了石氏,那身为“圣京石家”家主的石荒,有什么理由为景氏的江山兢兢业业?
      “先确认一下石氏剩下的族人到底还在不在左都就知道了。”墨春生对这件事一锤定音,霍承广也不再纠结了。
      “行。”
      随即又道:“现在要怎么走?”
      墨春生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有些苦恼地吸了口气,道:“这周家到底从哪冒出来的?怎么就这么强的势力?现在整个正山镇就是个铁桶,只能看看后面会不会出什么事情,咱们只能等,等镇上乱起来,咱们浑水摸鱼出去。”
      霍承广叹了口气,这跟等一个奇迹有什么区别?
      然后他们刚做了不久,奇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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