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神明》江海溪

18、神明之死18

　　下午到咚咚放学的时间点，瞳月照例去接咚咚，在门口等了很久，却没看到她踪影。

　　她目光追随着一个个出来的孩子，按照以往的时间，这个时候是该轮到他们班放学。人群中看到一群和咚咚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其中有个是上次操场遇到的男孩，她走过去问：“小朋友，你看到夏咚咚同学了吗？”

　　“咚咚她早就放学回去了。”男孩说。

　　已经回去了吗？

　　“大概是什么时候？”瞳月问。

　　“不久之前吧。”男孩也不太确定具体时间，想了想说。

　　瞳月想，是不是在她来学校的路上，咚咚就已经回去了，路上她没注意，跟她错过了。

　　于是她折身返回餐馆。

　　“今夜暂停营业。”

　　瞳月回店之后，正看到夏晴关掉店门，在门上挂了标牌。

　　瞳月不解地走过去：“今晚上怎么突然不营业了？”

　　夏勤转过身来，面上微有歉意，挠了挠头：“哦，忘了提前跟你说，真不好意思。”

　　“怎么了？”

　　“我今晚有事，要去中心区那边一趟。”他没有具体说是去那边干什么，瞳月也没有过问的理由。

　　她沉默着，夏勤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她：“你今晚也不用忙了，早点回去，记得帮我照顾好咚咚。”

　　“好。”瞳月收了钥匙，也不再停留。

　　两人背道而行，一个走向边缘区更远的街道，另一个走向通往中心区的路。

　　瞳月回到家，却没有看到咚咚，已经是傍晚，房间里灯没有开，四周昏暗。

　　她打开灯喊了一声孩子的名字，却是无人应答，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在周围各处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孩子。

　　推门走进卧室，同样也没有发现。

　　“在吗？咚咚？”

　　房间里某处，传来了细若蚊呐的回应。

　　瞳月迅速感知到了声音的来源，冲向角落的衣柜，“刷”一声打开柜门，映入眼帘的是紧紧蜷缩其中的孩子。

　　“你怎么在这儿？”

　　“姐姐……”

　　看到了瞳月，孩子好像看到了希望，眼泪哗哗的流，不顾一切地扑向她。

　　瞳月张开双臂顺势将孩子抱了出来，把她放在床上：“你怎么了？怎么在柜子里？”

　　左右左右两手擦掉孩子脸上的泪花，孩子哭得鼻子一吸一吸：“有很多黑色的虫子，一直追着我……它们从学校追到了家里，还爬到了我的床上，我……我很害怕，就藏到那个柜子里面去了……”

　　“虫子？”瞳月眉头拧起。

　　咚咚含着泪点头，瞳月若有所思。

　　她脸上的表情却是温柔，从旁边的桌上抽了几张纸递给孩子，微笑起来：“我知道了，你肯定是看到幻觉了。”

　　咚咚接过纸巾，愣愣地看着她，表情满是不可思议。

　　瞳月一本正经，继续：“科学研究证明，人在饥饿的时候，会看到一些幻象。”

　　“是这样的吗？……”

　　“嗯。”瞳月郑重地点头，“只要好好的吃一顿，就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好了，你肯定也还没有吃饭，我马上去厨房给你做点儿好吃的。”

　　咚咚有点心有余悸，想要待在瞳月身边，于是请求着说：“我也要去厨房。”

　　“行。”

　　两人进了厨房，瞳月在储物柜里翻到了一些食材，一小袋面粉，一些鸡蛋，一些简单的调料，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不过，做饭的话，这些食材应该是够用了。

　　瞳月取了只碗，打了几个鸡蛋，用力地将他们搅散。

　　“姐姐，我们今晚要吃什么？”咚咚看她接连操作，感觉很好奇。

　　“烙个鸡蛋饼。”

　　鸡蛋加面粉的组合，瞳月能够想到的就只有这个了，咚咚很期待瞳月做出来的东西。

　　瞳月把鸡蛋搅散之后，提起袋子开始往里边倒面粉，倒的时候发现碗有点儿小，两人量的面粉容不下，于是她又翻出了一个大一些的碗，将剩下的面粉倒进去，再把原来碗的“蛋粉混合物”尽数倒进去。

　　粘稠的蛋液混合着同样粘糊糊的面粉，被倒出去的画面，让瞳月不禁暗自抖擞了一下。

　　应该……是能吃的吧。

　　瞳月记得烙饼的步骤，蛋和面粉搅拌之后，如果太干的话，似乎还要加点水进去，于是她将就着原来打过鸡蛋的碗，接了水冲涮了一下，将“蛋水混合物”倒进了“蛋粉混合物”。

　　她面无表情地捧着碗，将碗里的混合物搅成更加粘稠的糊糊。

　　搅完之后她看着面前的成果，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索性不再看，眉头微拧，接着开火，感觉锅里热了之后，把糊糊倒进了锅中，空气中竟隐约飘出烙饼的香味儿。

　　她有点意外。

　　咚咚也闻到了味道，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接下来的成果。

　　瞳月拿起锅柄，颠了一下，饼飞到了半空，飞行高度超越正常态。

　　好在她眼疾手快，迅速且居于中央地就接住了饼。

　　依靠着感觉烙了一会儿，她很小心观察着饼皮的颜色，确保它们不会因为时间过久而变焦。

　　饼两面都呈现出微黄的颜色时，她感觉差不多可以出锅了，于是拎起锅柄，把它倒入了提前准备好的盘子里。

　　咚咚拍手称赞：“姐姐好棒！”

　　这让瞳月有了信心，按照之前的步骤和做法炮制，很快的，她就接连完成了剩下所有的烙饼。

　　烙饼摊在大盘子，她端上，对咚咚说：“走吧，吃饭了。”

　　“好！”

　　两人都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烙饼，只是——

　　一口咬在嘴里的感觉，却一言难尽。

　　瞳月当场就没忍住，一口吐进了垃圾桶里。

　　饼没熟。

　　半生的，混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鸡蛋的腥味，让人顿时没有了食欲。

　　咚咚第一口吃得快又急，直接吞下了肚子，第二口却再也不敢咬下去了。

　　孩子默默然地将饼放回了盘子，有些歉意的看着瞳月，表情像是在说：对不起，我尽力了，但是他真的很难吃。

　　“没有熟，很难吃。”

　　瞳月不得不承认，自己厨艺欠缺的事实。

　　但她是行动派，一条路失败，总还有其他的办法。

　　“烙出来不行的话，那就用水煮开。”

　　10分钟后。

　　一大锅水煮蛋花饼上了桌。

　　里面加了调料，这次瞳月先试水，喝了一口之后，觉得味道还行，就给咚咚打了一碗。

　　“这个熟了，可以喝。”

　　咚咚接过碗，浅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发出了源自内心的声音：“这个真的可以！”

　　于是两人一起解决了一大锅的蛋饼汤。

　　吃饱喝足之后，就继续收拾洗漱，一切结束之后，两人回了卧室。

　　瞳月叮嘱孩子早点睡觉，但她没有早睡的习惯，就在旁边抽出一本书看。

　　“姐姐……”

　　瞳月听到呼唤，合上书回头：“怎么了？”

　　她以为孩子是睡不着，想缠着她讲故事，就去找之前那本故事书。

　　咚咚却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拉住她：“我不是想要听故事。”

　　她接着说：“姐姐，你能带我去找爸爸吗？”

　　瞳月的动作倏然停止，侧过身，认真问她：“怎么突然想要找爸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有点害怕，有点担心……”

　　咚咚的情绪有些低落，她继续请求说：“你可以带我去中心区，元灵街那边吗？我想……爸爸应该在那边……”

　　“你怎么知道他在中心区？”

　　孩子的话让瞳月很讶异。

　　咚咚声音低低的，沉入了久远的回忆，慢慢的叙述着：“其实我从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她说：“爸爸每天晚上，总是一个人去那边，从来都没有在家里陪过我……他总是很忙，每天晚上都悄悄去那边……”

　　咚咚发现夏勤秘密的时候，是在一年前的一个晚上。

　　当时是个月明的夏夜，夏勤坐在床边给孩子讲了星星王国的故事，讲完之后，为孩子掖上被子：“晚安。”

　　孩子闭上眼睛，宛若熟睡，他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在他带上门离开不久，原本应该在被窝里睡熟的孩子，却悄悄地跟随在了他的身后。

　　孩子一路跟一路追，顺着先前在卧室地板上撒下的荧光粉，打着电筒，追随着夏勤的足迹。

　　父亲早已经不知所踪，小小的孩子穿行在黑夜里，迈动着每一步，追逐着，不知疲倦。

　　月光洒落，街巷周围尽是寂静。

　　她跑了不知有多久，穿过江面大桥，穿过宛如钢铁丛林的中心区，最终在元灵街停下。

　　她手里小电筒的光芒照落在地上，慢慢地，她跟随着地上的脚印，穿过了工地走向前方。

　　上空，正在建设的楼栋顶端的钢筋兀立宛如猛兽的长牙，她的人影在庞大的废土面前显得更加渺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吞没。

　　但是她没有任何畏惧，因为心里此刻只有一件事情。

　　她要找到爸爸。

　　脚印的尽处停留在了建筑的边缘，至此再也没有了，她在周围寻觅了几圈，再也看不到任何的印记。

　　脚印消失了，又像是进入了地底。她蹲在最后一个脚印前面，默默地看着，期待能够看到爸爸的出现。

　　不知不觉间，她卧倒在原地睡了过去。

　　这样过了很久。

　　一束更宽更亮的手电筒的光照在了她的身上，她缓缓地睁开眼睛。

　　“这里有个小女孩！”

　　前来工地巡查的人发现了他，工人们看到她，感到很熟悉，其中一个人认出了她。

　　“这好像是夏勤的女儿，大半夜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个孩子在这儿多危险啊，走，叔叔带你回去！”

　　周围声音遥远又模糊。

　　后来，她被人送回了家。

　　兴许是因为那段时间太忙，工友们来夏家饭馆吃饭，忘记了说起那晚上的事情，而咚咚则一直将这个秘密埋藏在了心底，在那之后，她又尾随着夏勤去了多次中心区。

　　每一次，他都会去同样的地方，咚咚每次悄悄追上他，之后也总是再也找不到他的脚印。

　　一次又一次，他的踪迹凭空消失，她找不到之后就独自再返回去，无人觉察。

　　每一次的第二天，出现在她面前的爸爸总是一副精力满满的样子，他给她做饭，送她去学校。

　　他丝毫不知道，在他独自身赴远地的深夜，他的孩子也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脚步。

　　这么久了，咚咚一直将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今晚上，她第一次将这个秘密讲给了别人。

　　“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去那里……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有时候做梦梦到他，我很害怕，害怕他会像那些脚印一样，突然某一天，就消失了……我真的好害怕……”

　　“不怕，不会的。”瞳月听后，掖了掖孩子的被子，手隔着被子轻轻拍打如同安抚，“快睡吧，明天，爸爸还是会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你的面前。别担心。”

　　“嗯。”

　　瞳月的话总是有一股能让人自动安定的力量，咚咚慢慢合上了眼睛。

　　夜渐渐深了，窗外已经没有了雨意。事实上雨在今天傍晚的时候就已经停了，只是街道的石板上还残存着一些雨洼，地面倒映着灯火的虚影，看起来梦幻而又朦胧。

　　墙壁上的指针移动着，时针随着分针移动，慢慢的接近12 。

　　12是午夜，这个时间点之后，意味着，新的一天将要来临。

　　在时针和分针同时走到12的时候。

　　门响了。

　　“不要开门。”

　　这是夏勤之前嘱咐过她的事项。那么这一次，究竟又是谁，在这个午夜的时间点拜访？

　　这一次，瞳月没有置之不理。

　　而这一次，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得到，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

　　空气中暗涌着难以言说的气息，那是，杀机。

　　她靠近了那扇被缓缓敲响的门，手靠近门把手，而后拧开。

　　和预计的一样。

　　迎接她的不是任何一个人——

　　而是铺天盖地袭来的扭曲的黑色虫子！

　　电光火石之间！

　　她已经拔出了久违的射线刀，刀光扫切面前的东西，黑色虫子被他扫成浑浊而粘稠的液体。

　　可恶，还是来了！

　　她关上门，以极速冲进卧室。

　　刚熟睡的孩子被惊动，迷茫地睁开了睡眼，瞳月掀开被子，在孩子发生发出声音做出反应之前，手掌拍向她后颈某处，孩子这一次真正的睡了过去。

　　瞳月左手托起咚咚，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在黑色的虫影穿过门的缝隙、抵达卧室之前，破窗，自居民楼一跃而出！

　　虫群却并不因此罢休，顺窗而下，速度如同沙漠中被风吹起的沙，连声音都是相似的——爬过墙壁，街道路面，留下如同沙石一般相互摩擦的声音。

　　瞳月穿行于街巷，一手抱着咚咚，一手拎着射线刀急速奔跑着。

　　身后的东西紧追不舍，她一个翻身，爬上了一堵巷墙，接着跳到了一户人家的阳台。

　　虫群随之自建筑墙体中浮现而出，紧随其后。瞳月很快跑到了阳台的尽头，用力一跃，单手抓向紧邻民居的顶层护栏，脚下一发力，旋身翻至最顶层。

　　黑夜里，她朝前奔驰身影如风。

　　边缘区的房屋和星星点点的灯火，成为了她奔跑时一跃而过的背景。

　　在与她相隔不远的对楼楼顶。

　　尾蜥伏着身体，静静地等待着捕猎时机的到来。

　　没有猎物能逃过他的掌心。

　　中心区，元灵街。

　　工地。

　　黑夜里，一道人形的影子掠过建筑，掠过月光照不到的深黑地面，而后直达某处地底。

　　这里，是地底一个巨大的空洞。很难想象，在一座城市之底，竟然存在着这样一处往违反力学原理的结构。

　　地底形成空洞，面积之大，肉眼可估的面积就有上千平方之多。空洞的上方，被太阳照到的地方，是中心区日夜赶工的丛林般的建筑，无数的高楼建在其上，似乎没有人知道，它下方存在着这般大的缺口。

　　像极了那些只能腐烂，被埋于深处的秘密。

　　空洞里存满了暗红色的丝状物，走近去看，那些动物有着类似于人类血管的结构，表面粘稠，还分布着细小的筋脉。

　　影子主人的手触及过去，那些血管竟然还在颤抖，有红色的液体自其中源源不断地流淌。

　　这里，生活着被地藏家族尊称为“神明”的东西。

　　整个空洞无光自亮，那些密密麻麻的血管散发着诡异的红光，影子的主人的脸被血色染红。

　　那是夏勤。

　　此刻，他的模样与白日里示人的样子天差地别。

　　他穿过那些红光和血管交织成的世界，向深处走去。

　　走了没多远，面前现出了一个人影，阻止了他继续前进的脚步。

　　他停了下来。自空气中感受到一股极其强烈的压迫感。

　　血管之间的短发女子回过头，阴鸷的长眼中射出尖锐的杀意。

　　“你是来这儿找主管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