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包不哭》殇若水

34、第三十四章

　　他不觉得应怀温会为了小时候的一段记忆而特意找人来欺骗他。
　　他对她的印象在迅速改观。
　　可记忆却告诉他，这不是真的，他的父母明明早就去世了，他没有什么兄弟，也没有什么约定……
　　到底记忆是真，还是眼前的人是真的呢?
　　他用沉默掩饰自己此刻的迷茫，垂下的眸子中满是空洞与彷徨。
　　应怀温跟母亲聊了几句后便将话题转移到柯玄序身上，他注意到柯玄序此刻状态的不对劲，于是朝母亲微微一笑:“妈，他是玄序，你还记得吗?就小时候跟我一起玩的……”
　　“玄序?是小玄序啊！这么多年不见长这么俊了?”应母没有忘记那个孩子，那个同样也是被母亲带大的孩子，后来被他那个来自上层的父亲带走了，带走前还送了她女儿一个配饰，她记得可清楚了！
　　她跟柯玄序的母亲很聊得来，也很心疼那位母亲。
　　更是心疼小时候的柯玄序，天天让应怀温拉着柯玄序到他们家来，自己饿着也要给这几个孩子一口饭吃。
　　这么多年不见，变化可太大了。
　　柯玄序迷茫的抬头，对上妇人一双饱经风霜的眸子，隐约可见年轻时的貌美，可那以及成为了过去的靓影。
　　现在留下的，是一张经历了无数沉浮的，妇人的沧桑面容。
　　而那张脸的主人，此刻正用怜悯关怀的神情看着自己，柯玄序喉咙发紧，最后只憋出了一句“阿姨好。”
　　应怀温看着他别扭的样子，发自内心的笑了。
　　难得看柯玄序有这种反应，真是太可爱了。
　　应母跟柯玄序聊了一会儿后便去做菜，应怀温想去帮她却被她一把拦下，说那么久才回来一趟好好休息就行了，然后进了厨房。
　　说是厨房，也是最近才在房子里面搭起来的灶台，之前的灶台都是在外面的，做饭很麻烦。
　　现在比起之前，好了不要太多。
　　应杭于坐在位置上，看了看应怀温，又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柯玄序，顿时像是明白了什么，朝他们灿烂一笑后便跑出了家门，说是要接着帮隔壁王婆婆扫地。
　　现在，窄小的客厅里只剩下柯玄序和应怀温两个人。
　　这个房间很小，总共也就二十几平，却装下了那么多的东西，甚至还能隔开成为房间，柯玄序坐在应怀温对面，低垂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问她究竟是什么回事吗?可她又能知道些什么?应母说的话并不像在骗人，所以，是他的记忆欺骗了他吗?
　　有一个答案即将呼之欲出，现在死死的卡在最关键的地方，使他头痛欲裂，让他无法接受。
　　一直以来的记忆都是虚假的，都是错乱的，究竟是什么更改了他的记忆?又为什么要更改他的记忆?
　　他也不过是红尘众多漂浮的人之一罢了，为什么单单选中他?
　　“你头疼吗?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应怀温一早便注意到他的状态不对，眼神的焦距变得涣散，他意示到柯玄序的记忆可能要恢复了，于是连忙走到他身边，伸手去安抚他。
　　在接触到他的手的那一刻，属于星主的能量不受控制的被柯玄序所吸收，而应怀温则是面色平静的看着属于自己的能量进入柯玄序的体内，他没有一丝不适，甚至感到高兴。
　　星主的能量浩瀚而又强大，在柯玄序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最后抵达他记忆最深处。
　　那里被重重铁链所封印，浓烈的能量作为支柱支撑着铁链的形成。
　　那些铁链，已经断裂了许多。
　　而应怀温的能量则直接莽了过去，在无数断裂的铁链中寻到最深处，强行吞噬了其他铁链，将他的记忆之门打开，将他被更改的记忆完全归还。
　　门内是色彩缤纷的，真正属于他的记忆。
　　柯玄序身体一震，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首先回忆起来的，是一道温柔的人影。
　　拥有一头秀丽黑发，性格温婉的高挑女人，脖子上隐约可以看见黑色的编码。
　　那是他的母亲，也是……实验体354号。
　　他有多久未能在梦中看见母亲的身影了?这下却看的那么清晰，仿佛她从未离开过自己。
　　女人朝他柔柔的笑着，身躯化为飞散的蝴蝶，彻底远离了他。
　　对啊，真正的她，早就离开了自己啊……
　　记忆中的女人身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居住地，一群孩子在路上肆无忌惮的奔跑玩耍，他们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全是补丁，但他们的脸上全部洋溢着属于孩子的天真笑容。
　　他的童年，是在这里度过的。
　　另一个温柔的身影站在远处看着他们嬉戏玩闹，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而他的手被另一双更小更瘦弱的手握住，柯玄序抬头，看着小小的孩子脸上的笑容。
　　“你是……?”
　　“玄序哥哥，今晚来我家吃饭吧，我妈妈买到肉了！”穿着灰色衣服的小孩子激动的朝他比划着:“你吃过肉吗?我听隔壁张姨说肉是很稀少的食物！快来我们家吃吧！好东西大家要一起分享啊。”
　　眼前人面容尚小，但隐约可见长大后的美貌，确确实实是一个美人胚子。
　　而这个人，不是江支宁，而是应怀温。
　　记忆中的自己点点头，高兴的跟着应怀温朝他家的方向跑去。
　　余光中隐约可见一个人的身影，同样的瘦小，只不过隐在黑暗当中，他看不清楚那个人的容貌。
　　但那也是一个孩子。
　　这片地区的孩子很多，柯玄序并不在意，跟着应怀温的步伐走进了下一片记忆。
　　几年的记忆转瞬即逝，最后的记忆中，他父亲的保镖找到了他，要将他从这里带走，名流贵族的孩子怎么能待在这个地方?就算是私生子，也不应该待在这种地方。
　　他不想离开这里，可是保镖和自称管家的人想将他强行带走。
　　他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在管家的话术中妥协，管家说就算他从这里离开，长大后也可以来这里看望这些人，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造福这里。
　　他妥协了，为了自己曾经的家园，为了他喜欢的那个孩子。
　　同时，他也给他喜欢的孩子，留下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一块小小的，半星球的配饰，他将它挂在小小的孩子纤细的脖颈上，说以后如果遇到了困难，可以用这个东西来找他。
　　他一定可以认出自己小时候的太阳。
　　记忆的最后，他在面前的孩子身前许下承诺，而在小孩子身后，一道漆黑的身影逐渐显露在阳光中。
　　虽然面容稚嫩，虽然尚未张开，但柯玄序已经认出了那个孩子的身份。
　　江支宁。
　　他一直站在阴影中，用鄙夷和不屑，以及嫉妒的目光看着他们。
　　明明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怎么会拥有这种眼神呢?
　　江支宁在嫉妒应怀温，可此时的应怀温，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啊，有什么可让他嫉妒的?
　　还有，那真的是一个孩子能拥有的眼神吗?
　　柯玄序不知道，他现在也不想知道。
　　此刻大脑里面一阵清醒，所有正确的记忆的填补了一切混沌的空缺，回忆起来不再混乱无序，他抬头，刚刚记忆的回溯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可他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十多年。
　　对啊，距离他离开这里，确实已经十多年了。
　　应怀温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眼神恢复清明，能量与他一触即分，回到他自己体内。
　　他适时的关切道:“你的头还疼吗?需要我帮你揉揉吗?”这么说着，他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柯玄序的太阳穴，手法轻柔的帮他按摩了几下，就被柯玄序一把握住手腕。
　　应怀温皱眉:“不想我帮你揉你就直说。你握疼我了。”
　　柯玄序刚刚的反应属于身体的应激反应，听到应怀温的话后他才反应过来，注意到应怀温语气中的不悦后，他满是歉意的松开那纤细的手腕，同时低下头，内心被愧疚填满。
　　他到底做了什么啊。
　　误会了小时候的太阳，甚至对其恶语相待……任由身边人欺负她……
　　她对自己，大概早就失望了吧。
　　柯玄序没有注意到回到自己位置上的应怀温露出一抹计划通的笑。
　　这一顿饭，柯玄序吃的没有之前在柯家那么拘谨，应怀温带着他跟弟弟和母亲有说有笑，很快就将气氛弄得热闹起来。
　　他在这里很容易融入这个温馨的家庭。
　　应母原本打算让他们留宿的，但应怀温说自己还有工作没有完成得快些回去了，应母便也没有多言，只是让应怀温好好照顾自己。
　　在跟应怀温说完后，她又转向柯玄序，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柯玄序乖巧的听着，在他心里，应母就是自己第二个母亲。
　　她将自己当做了自己的孩子，这份恩情，他难以回报。
　　他在这里，能感受到真正的，属于家的温暖。
　　可是，偏偏就是他自己，差点将属于自己的家毁掉。
　　回去的路上，他看着前面蹦跳的身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穿着打补丁的衣服的孩子，朝他伸出手，成为他的小太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