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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忆梦(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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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两来庐江已经有快一年了。陆康很用心地教养兄弟二人,视如己出。二人成长得很快,已经比来时足足高出了一头。他们和陆府其他人相处得也很好,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
“议儿的棋艺最近长进不少。”这天陆康闲暇,便陪着三个孩子对弈。
“谢叔祖夸奖,是儁叔常陪着我们下棋,才能进步这么快。”得到了陆康的表扬,陆议心里自然是欢喜。但还是恭谦地回应了陆康。
可转眼,陆康一落子,便吃掉了陆议的一大片子。他有些无措地举着棋子,不知道该怎么救回。
“大哥,走这里!”一旁着急的陆逊指着棋盘上的一处说道。
“逊儿,观棋不语,你忘了吗?”陆康佯作愠怒的模样说道。
陆逊慌忙地捂住嘴巴,摇着头小声道:“……大哥,走这里。”
陆康停下手里的棋,望向陆逊,“既然都出声了,不如你说说,为什么让大哥走这里?”
“……书上说,能者示敌不能。大哥走这里,便是故意显示破绽,引叔祖来攻。可后手便可吞灭叔祖无备之地。”陆逊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不确定地望向陆议。
“我可算是知道,你的课业为何总是做不完了。”陆康笑道。
陆议放下棋子,“叔祖,阿逊已经很努力地在研习家学了。未敢有半点懈怠。”
陆逊也马上正色回道:“叔祖,孙儿最近没有偷懒,师傅留的课业也都完成了,早课也没有再打过瞌睡……”
“叔祖没有说你偷懒。不过叔祖想告诉你,以后想要看兵书,就大方去书斋看,不要半夜偷偷去。你们璋叔差点把你当小贼抓起来。”陆康的表情很是慈爱,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叔祖……您不怪我?”陆逊十分意外地望着陆康。他没想到自己夜里常爬起来偷溜去书斋看兵书的事陆康早就了然于胸。
“为何要怪你啊?”
“因为……因为陆氏的家学非兵家。”陆逊小心翼翼地说道。
陆康扶住陆逊的肩说道:“陆氏家学确非兵家,可是,陆氏也没有哪条家训不准子孙学习兵家。陆氏家训只惩戒不专心向学者。”
陆逊听罢,立刻跪在陆康膝下,“孙儿谢过叔祖。孙儿一定认真学。还有家学也不会荒废。请叔祖放心。”
“起来吧。”陆康笑着扶起陆逊,“借着今日,我就同你们这些孩子说明,我不反对你们学习百家中的任何一家。但是,你们一旦选择去学,就要抱着学精的决心,不可以半途而废。当然了,陆氏的家学你们也要学好,这是陆氏立家的根本。”
棋局散去,陆儁顺手整理着棋具。
“儁叔,一定是你替我们给叔祖说了好话吧?”陆逊凑到了陆儁的身边。
陆儁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也没有。只是前一阵,阿翁问起你的课业为什么有些落下。我提了一嘴。”
“让您担心了,是我和弟弟的过失。”陆议站在陆逊身后,想要拉着他向陆儁行礼。
陆儁察觉到,忙伸手阻止,“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何况阿逊也没做错什么。只不过喜欢读兵家的书,这也是好学啊。”
说罢又转身向陆逊,“阿逊,兵家的书真这么有趣?看你这么痴迷,我都想拿几卷来看看。”
陆逊挠了挠头,“我也说不好,只是读着读着便会沉迷进去。”
“可是,有朝一日想用兵家,得带兵打仗呢。”陆儁有些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只是喜欢读。读完其实反倒不想去用。”陆逊沉思片刻,很是认真地答道。
“这又是为何?难道你不想学以致用啊?”陆儁不解。
“用兵家就是要打仗啊,可一打仗就会有很多人死掉……就像……就像阿翁……”陆逊突然有些哽咽。
“能学却不能用岂不是很浪费?”
“我读的时候就在想,也许有朝一日,有那么一个机会,一个可以用一场战争结束所有战争的机会,我就能学以致用。”
兄弟两来到庐江的第二个正旦,陆儁的母亲又为陆康诞下了他的小儿子。如今已是他的周岁,阖府上下都在筹备着这个孩子的抓周宴。
因为这个孩子生来身体有些弱,陆康循着先生的说法,准备周岁时再取名字。他准备了好些好字,打算让孩子自己抓,以求苍天庇佑。
陆议和陆逊陪着陆儁忙完了宴会的准备,此刻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过两天小叔就要抓周,不知道会抓到哪个字?”陆逊闲聊道。
陆议回道:“之前看叔祖写了几个字,有琨、玉、纪、襄、绩……”
“叔祖本来担心小叔的身体,这一年来,小叔康健了不少。等他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便可以和我们一起了。”陆逊说着,又突然想起了家里,“不知道两个妹妹现在好不好,还有瑁儿。上次纭姨的家书说瑁儿已经会走了。”
“我也很想念他们。”陆议应道,“先前叔祖说,要是正旦时无紧急要务,他便能带我们回吴县省亲。”
“说起来,瑁儿和小叔年纪差不多,以后说不定也能一起读书习武呢。”
“是啊,就像儁叔同我们这般。”
满月宴的那天,陆康的夫人抱着孩子挨个向宾客行礼问安。虽然只得周岁,可是这个婴孩却已经可以清晰地叫着阿翁和哥哥,连眼神也比普通孩童更加聪慧有神。凡是见过他的宾客无一不说他定是个神童。
陆夫人将他放在宽大的地毡上,这个婴孩便在大家关注的目光下一点点地爬着向那些写着名字的竹简,中间还一度曾想要站起来。
陆康俯下身子贴近这个孩子,唤着孩子的乳名:“书符,要好好给自己选个名字。”
也不知是不是孩子听懂了,冲着陆康咯咯地笑着。陆康宠溺地捏了捏他红扑扑的小脸。
一炷香过去,孩子终于爬到了竹简的位置,毫不犹豫地从那一堆竹简中抓起了一支,就仿佛是早就想好了一般。
陆康凑近看过去,孩子抓到了“绩”字。他大喜过望,因为那就是他心里原就打算给这个孩子的名字。他一把陆绩抱在怀里,向众人宣布着:“承蒙苍天赐名,小儿得名“绩”。”
这个家中的新丁吸引了全家人的关注。陆康视他如珠如宝,每日只要有闲暇的时间便会陪着陆绩玩耍学语。陆儁更是形影不离地守着弟弟。而陆绩好像真的如陆康所说,是上天赐予的珍宝一般。
舒城又一年春暖花开。今年的天气格外和煦,陆康也开始允许已经年满十岁的陆议兄弟二人学习骑射。闲暇时光里,陆儁和兄弟二人也会跟着陆康去山中打猎。往年他们只能坐在马车里,看着长辈们狩猎。今年陆康见他们精进,便同意他们去挑选自己的坐骑。
太守府的马厩里,陆康饲养了不少北马,这些马匹高大,耐力十足,陪着他度过了那段东征西战的峥嵘时光。有些上了年纪的马匹也得到了很好的照顾,生下了几匹小马。
陆议沿着马厩的外围走了一圈,最终站在了一匹棕马身前。那匹马看着接近成年,不过还是比壮年的马匹体型小些,可是对于陆议的身材,已经很是高大。
“议儿喜欢这匹?”陆康走到陆议身边,“它对你还是有些大了。而且这匹马的性子烈得很,你确定想要它?”
陆议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你得同他熟悉些时日才能骑它去打猎。否则它发起脾气来,会伤到你。你怕不怕?”陆康的手捏了捏陆议的肩头,转身向管家陆璋吩咐道,“阿璋,你多看着议儿,这马不好驯。”
陆璋拱手答道:“是。我会跟着议公子,教他训马。”
陆议开心地从陆璋那里接过了马具,转身向陆康说道:“叔祖我不怕。我想尽快练好骑射。”
见陆议选好了马匹,陆逊也认真仔细地挑了起来。
“叔祖,我可以要这一匹小马吗?”陆逊指着马厩最深处的一匹青灰色幼马,向陆康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陆康俯身问道:“你们兄弟两还真是不一样。大哥选了匹脾气烈的马,弟弟选了这匹最温和的小马。逊儿为什么选这匹?”
陆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声说道:“前些日子璋叔教我骑马,他的马儿太高大,我只能踩在他的背上才能爬上去……我看这匹小马不高,我就不用踩在璋叔的背上了……而且,我觉得它好像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样子,我要是能和它一起长大,一定也会配合得默契。”
陆康笑着摸了摸陆逊的头,“逊儿说得对。马是有灵气的。主人好不好,它懂得分辨。能跟你们一起成长的坐骑,以后也一定会带着你们驰骋。既然你们都选好了自己的坐骑,今后就要更加用心学习骑术。”
“是。我和弟弟一定加倍用心,做配得上好马的主人。”陆议答道。
陆康看着陆议稚嫩却又认真地模样,不禁觉得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