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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春风杜若香 ...

  •   燕傲天回忆往事,听儿子燕枫指责白谋,变了脸色叱道,“天国气数已尽,白谋投诚,是他审时度势,弃暗投明。他既效忠南朝,战场杀敌,便是职责所在。你小孩子懂得什么?”燕枫不以为然,嘻嘻笑了一声,“儿不懂,不说就是。”瞟了燕霡霂一眼,“说到凌厉冷血,大哥手段跟白谋倒有点像。”
      燕霡霂头脑嗡嗡作响,他们谈论什么,浑没听到,何况燕枫言谈随意,燕霡霂早已习惯。燕枫却对大哥人前不顾及自己颜面,始终耿耿于怀,每每回到家中,倚仗父亲在侧,总设法找补回来。大哥默不作声,燕枫顺口说了下去,“爷,哥大我十一岁尚未婚配,长幼有序,成亲也该先考虑大哥才对,哪里轮得上我?”燕霡霂仍垂首不语。燕傲天侧头望一眼大儿子,叹了口气,对燕枫道,“起来说话!”
      “我知道阿爹心中疼我!这地上多凉呀!”燕枫涎皮赖脸,笑着起身。燕傲天却没理会燕枫撒娇,心想,洁儿这个年纪,按理早该娶亲,只一直没挑到合适的人家。燕霡霂的亲事,不仅燕家着急,连皇帝也过问几次,张思新对燕傲天道,“万里,南朝人家你只管去挑,看中哪家告诉我,不论是谁,我亲自为小洁赐婚。”
      话虽如此,燕傲天问及燕霡霂,燕霡霂只是沉默,浑然未将终身大事放在心上……哎,儿子被头疼折磨,夜间常常痛不欲生,也不知熬到何时才能治愈?燕傲天心下怜惜,轻声唤道,“洁儿,你的头疼香快用完了,明日请郿大师再新配些。”燕霡霂恍惚之间,听到父亲呼唤,抬头望去,燕傲天慈爱面容在眼前晃动,他怔了一下,“阿爷说什么……”
      他面色灰白,双眸黯然无神,燕傲天心头一惊,“洁儿,你可是头痛发作?”燕霡霂摇头不语,燕傲天又疼又怒,“脸色都成这样,还要逞强!怎不早说?”起身几步,抢到儿子身边,抓他脉搏,却看他手心已剜出两排月牙形的血痕,料想燕霡霂攥紧拳头,指甲掐破了皮肉。燕傲天心如刀割,高声叫道,“快来人,送大郎回房!”
      父亲眼神痛惜忧虑,燕霡霂张口想说什么,脑中仿被一柄利刃劈成两半,他眼前一阵乱黑,不由自主抱头,冲着墙壁狠命撞去。燕傲天惊惶之下,张臂拦阻,燕霡霂隐约察觉自己快要撞上父亲胸口,恍惚中身子停滞一下,复又冲了上来。燕枫慌忙抢身,拦腰死死抱住了他。
      燕枫文弱,燕霡霂扭动一下,将弟弟甩出老远,刷地抽出腰间楚剑,满屋子乱挥乱砍。他满脸痛苦,头颅不住摇晃,面部扭曲变形,口中荷荷发声,状若疯狂。须臾数十家奴蜂拥而至,因大郎君时常犯病,众人早已熟敛,处置起来得心应手,他们四面拉动绳索,牢牢缚住燕霡霂。
      为防燕大郎撞墙,燕相书房的柱头、墙壁和各处棱角皆裹以厚实柔软之物,燕枫身子甩到墙上却无妨碍,哼哼唧唧从地上爬将起来。家奴们七手八脚,抬燕霡霂回泷水阁。阁内卧榻也是特制,床头四角皆立铜柱。燕傲天恐儿子自残,燕霡霂放倒榻上,仍旧捆紧手足,四根绳索扣紧铜柱之上。金猊喷芳吐麝,冷水香气袅袅,燕霡霂折腾一番,终于筋疲力尽,沉沉睡去。
      燕傲天吩咐解开绳索,拉起儿子胳膊,放入衾中。注视儿子掌心伤痕,燕傲天怜惜之下,又觉气恼。忆起上次大郎奔赴渺国征战,凯旋归来,燕傲天摆家宴庆贺,众皆欢喜。第二日面圣,张思新问及燕霡霂伤势如何,燕相这才知道,儿子在海国身中数刀,肩背皆受重创。燕傲天急急赶回府中,燕霡霂仍一幅如常模样,也不知他是如何忍下来的?燕傲天又痛又怜,吩咐料理伤口,狠狠叱责儿子一番。
      燕霡霂从小冰冷寡言,无论欢乐苦痛,均隐藏于心,连他这做父亲的,也猜不透儿子所思。燕傲天举帕子拭擦燕霡霂额上汗水,又替儿子掖了被角,暗叹口气,“两个儿郎,无一省心!”燕霡霂天生痼疾,原不符合武官要求,倚仗燕傲天斡旋安排,大郎才得以入禁卫任职。
      燕傲天不指望燕霡霂光大门楣,如此安排,主要是方便照顾儿子,将他平安留在身边。没料想,皇帝看中燕霡霂,视为心腹。每次大郎夜间当值,或者随驾外出留宿,燕傲天都心生忧惧,唯恐燕霡霂脑疾发作,惊扰圣驾获罪。他请求皇帝调换儿子白日任职,张思新哈哈一笑,“小洁七尺昂藏,夜行宿卫之职,又有何妨?万里圈他在自家宅中,大大地不妥。”看下属满脸愁苦,皇帝拍了拍燕傲天的肩头,“我没那么胆小,万里不必多虑。”
      燕傲天无奈,遣人准备大大小小香炉、薰球,专供儿子夜间当差或出门所用。燕霡霂是否御驾前冲撞,燕傲天也不得而知。儿子固然不肯吐露,皇帝那里不好问也问不出,多年过去,倒也平安无事。燕傲天暗叹口气,外表无限风光的左相,其实也如世上每位父亲一样,心情跟随儿女的欢乐痛苦,时浮时沉。
      窗外雨声沥沥,燕傲天心乱如麻,抬头瞧见金睨怪异狰狞的兽头,思及自己侍奉多年的皇帝,“他也在为儿郎发愁吧?他的烦恼,却比我大得多了!宫中这两位郎君,唉……”他摇摇头,思绪转回儿子的婚事上来,“鬼附身我倒头次听说!想是白谋造孽太多,家中千金,竟被人这般刻薄称呼……”白燕联姻两家交好虽为美事,但儿子娶妻,总要他本人称心如意才行。自己这个做阿爷的,断然不肯因为政治联姻,便葬送儿郎的终身幸福。想自己半生逐利,苦苦追求的,不就是大郎二郎福乐无忧么?
      燕傲天目光慈祥,凝望睡梦中的燕霡霂,儿子没了白日的冰冷戾气,俊美如玉的面孔倒生出几分温润来。燕傲天心中一酸,折磨儿子的魔罗,当是睡着了。不知何时,它才肯放过自己儿子?燕霡霂出生就带着怪病,数十年来,燕傲天延请大夫无数,始终无法治愈。燕傲天也不知道,这无休无止的苦痛折磨,是否会有尽头?
      第二日清晨,东方刚白,燕霡霂起床,倒也神清气爽,水儿端水盘进来,笑道,“郎君今儿气色真好!”服侍他梳洗完毕,燕霡霂未穿甲胄,只挑了一件绣花紫色团领衫,水儿跪着为他换靴,仰头看燕霡霂面容俊雅,玉树风华,不由叹道,“郎君甲胄披身时威风凛凛,常服打扮也这般好看,不输给二郎呢!”燕霡霂冷哼一声,朝他胸口揣了一脚,水儿四脚朝天,扑通摔在地上。大郎出脚甚轻,水儿其实也不觉疼,笑着爬将起来,揉着肚子,“小的所言,句句出自真心!”
      燕霡霂去父亲处请安,得知燕相一早入宫,临走时叮嘱他好好休息。燕霡霂用完早膳,就见燕枫手攥一物,兴冲冲走了进来,“哥,头疼可好些呢?”弟弟花样繁多,不知又起了什么心思,燕霡霂没好气问,“何事?”燕枫满脸堆笑,递过一个珠玉香袋,“哥明日进宫吗?倘若进宫,帮我将它转交一人。”香袋精巧秀致,镶珠嵌玉,上面绣着五彩兰花。燕霡霂略略吃惊,“你要给谁?”燕枫抿嘴一笑,“宫里昨日来了一批内官,里面有个姓魏名蒹葭的,交给他就行。”
      燕霡霂眸间闪过一丝讶异,“你将香袋赠个寺人?”这个哥哥不懂风情,无可救药,燕枫早已习惯,“哥,这人气韵绝美,殊非凡品。”迟疑片刻,眼神流露出惋惜,叹了口气,“他前段日子犯了事,被罚进宫为奴,我不及相送,着实遗憾,思来想去,藉此香囊聊表忧思。”又絮絮叨叨解释,“香囊里的大象藏香,寓意深远,此香出于污泥,气味却芬芳如甘露,可洁身净体,我以此物勉励于他,身为下贱,却不可堕高洁本质。”
      燕霡霂懒得理会弟弟这番酸话,板着脸叱道,“一个阉人,何来高洁?你纵情声色,太过放肆,仔细阿爷知道!”他心头嫌恶,将香袋抛还给弟弟,“我才不丢这个人。”燕枫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钦慕美姿艳容,人之本性,何错之有?你不帮我这忙,我再去寻别人。”想想又道,“再者说来,朝廷欲对是非城开战,阿爹哪有空管我?”
      朝廷欲战,燕霡霂跟随皇帝身侧,自然听说,只这消息尚未公布,不知燕枫如何得知,不由问道,“你从哪里听来的?”燕枫怡然一笑,“当然是碧海云天!朝廷什么消息,在那里听不到?”碧海云天云集众多朝廷官员,燕枫风流高贵,堪称青楼第一娇客,消息自然灵通。他笑着又道,“圣人已召大皇子回国。这次进攻是非城,主上想是派德王前往吧?”
      德王张颀,张思新长子,曾在户部、礼部和兵部任职,跟随左右三司仆射学习政务。近日,张颀奉皇命出使黑国云国,数月未归。谈及对是非城的战争,燕霡霂默然不语,燕枫颇为得意,忍不住评论,“何泰锐铻剑一出,惊天地泣鬼神。若以武功论,右介技艺精深,又得雪珠护体,当可一战,德王麾下,谁人是铻剑对手?皇帝心疼幼子,厚此薄彼,也太着痕迹!”
      右介指的是二皇子,沐王秦韵文。他居住的园子叫右介园,燕枫便常以右介或者介子称呼他。皇帝偏爱二皇子,秦韵文尚未婚配,皇帝便封他亲王身份。燕枫和秦韵文交往甚厚,但就事论事,这句评论也算公道。
      燕枫还待再说,燕霡霂已止住他,“胡说什么?朝廷用兵,讲究战术韬略,将不在勇,在谋,与武功有何关系?”燕枫不以为然,“论什么兵法韬略?朝廷哪次出征,不被何泰锐打个落花流水?不杀此人,如何取胜?”看哥哥面如凝寒霜,燕枫嗤笑道,“大哥,你这口气跟爹一样,难怪今上喜欢你,整日把你带在身边!”
      因为张思新迟迟不立皇储,朝廷官员们甚为忐忑,私下猜测押宝,分为两派争斗,平静的朝堂下暗流汹涌。燕枫喜欢春花秋月,对朝廷争斗不感兴趣,心中咕哝一句,“天下姓张姓秦,与我燕枫有甚关系?”突然又想起什么,“大哥,右介果真去了碧城么?怎么大半年也不回转?我几次去白府拜访,白使君却拦着不让相见。”燕枫所说的白使君,不是白谋将军,而是白谋的门生,碧州刺史白思源。碧城属白思源管辖的碧州境内,秦韵文前些日子犯了错,皇帝罚他前往碧城修身养性,据说下榻在白思源府上。燕枫思念伙伴,去寻找秦韵文几次,始终没能照面。
      弟弟问及秦韵文,燕霡霂皱眉道,“既然见不着,你以后别再去了。”燕枫素知哥哥守口如瓶,也问不出关键所在,当下不再追问。水儿进来禀告,“郎君,马已备好。”燕霡霂嗯了一声,燕枫问道,“大哥要出门?”略想一下,“是去郿大师那里么?”燕霡霂并不理他,燕枫知道自己猜对,笑道,“大哥代我向郿大师问好!也不知他的怀梦香炼好没有?听说圣人着急得很,斥他偷懒,倘若再不敬献怀梦香,皇帝怕要拿他追比呢!”
      郿大师天性疏懒,欢喜游戏山林,常常忘记正事,燕霡霂托他炼香,也是有一茬没一茬,常需派人催促。有次郿大师喝酒误事,醉眼惺忪,交不出货来。燕霡霂被病魔折磨,痛得死去活来,只想捆起郿大师痛殴一顿。燕霡霂虽然不满,奈何治疗自己的药方冷水香,惟有他亲自操刀,再无第二人可以替代。包括燕枫在内,南国有青、白等五色大师,碍于燕府情面,都曾炼制此香,但同样处方材料,制出香饼殊无效用,燕枫也不能成功。众人皆称,冷水香方复杂,惟绝顶高手方可研制。纵观天下,也独独郿大师当此资格。
      绿衣蓦地在眼前飘荡,此女不知是谁,为何能散发这冷水香?燕霡霂知道香术高手能随心所欲控制香气,收发自如,正凝神思忖,燕枫絮絮道,“这次香术大赛着实诡异,台上出现奇女,台下暗藏高人,郿大师险些惨败,最近大家都在议论此事。”二月底木都举办香术大赛,突然杀出一名黑国女子安安,诡异莫测,依稀是数十年前被铲除的露华门余孽,号称香界泰斗的郿大师差点栽在她的手上,这件事情轰动一时,成了木都最大的新闻①。
      燕霡霂问道,“天下香术高手,都有哪些人?”燕枫心下奇怪——哥怎么关心这事?答道,“南蕙北雪,天下香术最好的,自然是郿蕙和阳雪先生!”燕霡霂默了片刻,又问,“这天下能制冷水香的……除了郿大师,还有其他人么?”燕枫面色迟疑,“阳雪先生应该有这本事,但他行踪飘忽,神龙见首不见尾。”顿了一顿,又问,“大哥何出此言?”燕霡霂淡淡道,“郿大师太懒。”燕枫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燕霡霂站起身来,吩咐水儿,“牵马!”走到门口,周旋已在外等候,燕霡霂问及昨日绿衣女子,周旋满脸惶恐,忐忑不安禀告,“将军恕罪!派去的人尾随她们走了两条街,突然头晕目眩,莫名昏睡了过去,一个时辰后才醒,看情形估计中了迷香。”偷窥燕霡霂,他神色淡然,沉默不语。燕霡霂御下严峻,周旋原以为他要责罚自己办事不力,不料他竟放过自己,暗暗松了口气。
      燕霡霂独自牵马,便欲出府,燕喜慌忙赶来,拉住马头道,“大郎出门,须多带些家奴跟随!”燕霡霂皱眉,“我不办差,带那么些人做什么?”燕喜叩头道,“阿郎临走吩咐,请大郎今日在家好生休养,若要出门,定要多派人手陪同才行!”燕霡霂知道父亲担心自己外出发病,也就由着燕喜安排。
      过了片刻,身后簇拥的带刀奴仆,竟涌出六七十余人,燕霡霂不由烦闷,冷笑道,“你何不凑足百人?岂不更加威风?”燕喜愣了一下,“大郎吩咐的是!”果真添了三、四十人。燕霡霂也懒得喝止,由着他张罗排布。燕喜絮絮叨叨,叮嘱水儿带好香药,小心贴身服侍。终于准备停当,燕府浩浩荡荡大队人马穿束齐整,宝刀悬腰,确实气势不凡。
      家奴小心问道,“郎君,咱们去哪里?”燕霡霂却不理会,打马就走,众人慌忙尾随身后,这次却是徐徐前行,因为随从人数众多,满街又被闹腾一番。路人多认得他那张冷峻面孔,不等队伍走进,纷纷挑担躲避,许多瓜果蔬菜散落地上,又被践踏得稀烂。待他去得远了,众人转回收拾,心底暗暗咒骂,“此人不得好死!”
      离开木都城,满眼渐是绿色,农田郁郁葱葱,长势甚好,路边杨花蒙蒙乱飞,桃李灼灼一片春意。行了好一会儿,路边出现崎岖小径,两边鲜花盛开,交结遮掩,望之宛若花洞,间或柳条交结,沉甸甸垂落,抚触嫩碧长草,无限依恋。
      燕霡霂下马,吩咐众人外面等侯,带水儿穿过花洞。小路尽头,现出茅舍小屋,庭前溪水潺潺,柳树依依,夹杂三两株深红映浅红的桃树,正是流水桃花过,春(-)风杜若香。一个头挽双环望仙髻的小婢立在屋前,对燕霡霂施礼道,“师父外出采药,临走吩咐,燕将军若到了,请入堂饮茶稍侯。”燕霡霂点头,却不入内,只默默伫立在花树之下。小婢搬出茶几,恭敬奉茶退下。
      过了一会,忽闻女子清脆声音,“娘子,桃花溪今年越发美了,郿大师住这神仙地方,真是快活得很呢!”另一女子答道,“芳蹊密影成花洞,柳结浓烟花带重。郿大师心思精巧,自非凡夫俗子可及。”声音婉转,却又带了几分温柔。燕霡霂心中一惊,听少女话音,俨然就是昨日路遇的绿衣女子。
      他慢慢抬眼望去,花丛里走过来两位妙龄少女。高的花容月貌,正是昨日叫嚷的沙女。矮的姿容平常,发上插一小小竹簪,面色素净,未敷胭脂,双眼碧绿澄净。南人眼珠绿色,碧色越深,身份越是尊贵,她双眸春水绿如蓝,应当出身贵族。但南国大家千金,岂可如此抛头露面,随意示人?
      瞧她身形,依稀马前散香的绿衣女子,燕霡霂心下生疑,默然不语。两位少女撞上燕霡霂,也是一怔。茅屋小婢闻声,出门迎客,“白家小娘子来了!请饮茶稍待!家师就快回转!”燕霡霂听她姓白,猛然想起昨日阿爷所言,莫非此人就是白府娘子?正自思忖,沙国婢女上下打量他,“娘子,难怪门口那么多护卫!我原当郿大师惹了是非,人家候着抓人,原来是这位燕将军带来,果然威风得很呢!”燕霡霂不语,旁边水儿赶紧上前护主,“说什么呢?我家郎君带多少人马,与你这沙国贱婢,有何相干?”
      碧眼女子笑脸盈盈,观看他俩吵嘴,也不喝止。沙女不理会水儿辱骂,鄙夷笑道,“燕府还真与众不同!燕将军要么纵马行凶,要么招摇过市。平日德王出入咱们白府,也没这般排场!”《南朝疏议》明确规定“禁马众中”,条文里说,“诸于城内街巷及人众中,无故走车马者,笞五十;以故杀伤人者,减斗杀伤一等。杀伤畜产,偿所减价……”燕霡霂闹市纵马,明显属于违禁行为,所以沙女有此一说,她言辞之中,还搬出大皇子来压阵。水儿遭沙女抢白,一时语塞。燕霡霂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沙国贱婢,看我割了你的舌头!”
      燕霡霂面色冰冷,连带声音也裹着层层寒冰,沙女心头有些发虚,慌忙后躲,“娘子救我!”话音未落,燕霡霂已冲到她的面前,一手捏她下颌,另一手从犀束中抽出匕首,直朝她口中捣去。没料他发难如此迅疾,沙女吓得脸色惨白,欲要惊呼,却被他死死捏住,声音半分发不出来。
      燕霡霂正待下手,一阵清凉冷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心头一惊,不由自主停了手上动作,碧眼少女笑着瞧他,“如此烦躁易怒,可不大好!”她手握一五彩香囊,海水气息源源不断从香囊中涌出。
      霎那间,燕霡霂眼前,漫开了一片碧蓝无边的海水。冰冷的海水漫过他的手足,面孔,口鼻,迫得他无法呼吸。这是他梦魇中时常出现的场景!燕霡霂神情恍惚,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模模糊糊地逼近。瞬间,他的头又如同重锤敲击般,一阵剧痛!燕霡霂松开了手,有些难以承受地抱着头弯下腰,急促地喘息。他的匕首,无声地摔落在草地上。
      这是为什么?燕霡霂强撑着站起身来,张大眼睛,望向碧蓝深处。他要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然而,海水忽然远去无踪,身边除了脉脉香气,袅袅青烟,什么都没有,连头疼也伴随梦境消逝了。
      四周一片静谧,沙女尖细声音打破了沉默,“娘子,这是什么香气?”碧眼少女轻声回答,“这是怀梦香——”她面含歉意,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燕将军,我没曾想会勾起你的头疼,若知道,我也不会——”碧眼少女的话提醒了燕霡霂,他蓦地转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海水去了哪里?”少女捕捉到他眼神中一划而过的急迫,呆了一呆,柔声宽慰,“怀梦香呼唤梦中之人,将军所见,不过心中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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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春风杜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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