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六年 ...
-
汪月不知道从哪知道了喻繁的生日，十二月二日那天撺掇着工作室的人去给他过生日，喻繁从小到大也没过几次生日，打算拒绝汪月的好意，但工作室的人附和着，都已经订好包间了，喻繁不好推辞，毕竟以后还要一起工作很长时间，他不擅长社交，但也不能一直躲下去。
汪月今天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长裙，外面拢着一个厚风衣，头发烫成波浪状，红唇鲜艳，胳膊挂着一个名牌包包，站在喻繁工位旁聊天，“繁宝，这个月的工资发过去了，你记得看一下，我们今天晚上不见不散。”
说完汪月冲喻繁抛了个wink，“去找你姐夫了，待会见。”
喻繁从收到工资那刻就没抬过头，敷衍地回答了一句汪月，他把账户里的钱给自己留了一千块，其他全转到季涟漪的账户里了，看着逐渐减少的债务，喻繁打算年后去上学。
汪月包了个KTV的包间，房间可以盛下不少人，喻繁到的时候屋里人几乎已经聚齐了，但喻繁平时埋头干活，这屋里的人脸能看个七七八八，但真要挨个说名字，喻繁叫不上来，他挨着沙发边缘坐下，拿起面前的酒抿了口，他不爱掺和热闹，缩在角落里听工作室的人互相唱歌。
直到汪月从外面拎着蛋糕回来，众人才哄闹着把喻繁围到中间，走完过生日的流程，喻繁又缩回角落，端着一小块草莓蛋糕，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蛋糕吃完后，喻繁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眼前的众人，他仿佛又回到了南城，身边的同学朋友相互开着玩笑，他和陈景深还是老样子……
任思绪散发，喻繁猛地把想法戛然而止，陈景深的名字就像一个无底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借口和契机，喻繁就像上瘾一样地巡着缥缈的痕迹复原自己和陈景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然后再强行制止自己不能继续下去。
这是一个快乐但痛苦的事情，任由自己去想陈景深，想陈景深这时候在干什么？有交到新朋友吗？会不会还是一脸欠揍样？家里还有监控吗？季涟漪会在陈景深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吗？
毫无根据地，横冲直撞地，任由自己想着和陈景深相关的事情，脑海中设下情景，然后把各种各样的陈景深放到场景中。
他乐此不疲。
嗨到晚上一点多，喻繁打车把几位女生送回了家，天上又开始飘雨，喻繁把头上的冷帽往下拉扯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发丝窜到眼前，喻繁闷头往前走。
他托汪月帮自己找了所高中，不用住校，开学按时上课就行，喻繁和汪月商量了一下，自己开学之后会把学业放在首要位置，因为工作室又招了两个模特，所以喻繁的工作没有那么繁重，他打算把上班的时间放到晚上放学后还有平常的节假日。
汪月同意了，因为喻繁的形象，工作室也小火了一把，汪月自然把喻繁工资往上提了提，所以她倒不担心喻繁养不活自己。
过年那天，喻繁一个人在家背书，桌上堆着数不清的泡面盒，院子里轻轻地落了一层雪，喻繁偶尔抬头会看见鸟雀站在枝头乱叫，后来这样的平静被打破。
讨债的这两天闲得不行，三天两头地往喻繁这跑，喻繁一开始没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吃饭学习睡觉，好像看不到这几个人一样，讨债的见过喻繁打人不要命的样，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偶尔来看一下人还在就行。
——
开学那天，喻繁背着书包上了新学校，他收敛起所有的刺，做了一个老师同学眼中的乖学生，因为寒假和之前休了一年，喻繁对于上课的进度倒是可以应付，他的轻松在别的同学眼中变成了深藏不露的学霸，喻繁对此一概不知。
直到有一天，喻繁听到班里的女生喊他：”学霸。”
喻繁那时候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一样，他已经好久没有想过陈景深了，每天不停地刷题兼职，像海绵一样把自己榨得干干巴巴的，挤不出一点时间去想什么，每天累得倒头就睡，胃病因为自己不注意越来越严重。
因为早上着急上课，喻繁有一次直接在班里晕了过去，后来在医务室醒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后来老师看他太瘦，还专门叮嘱他要好好吃饭，喻繁答应了。
在医务室的那一个下午，喻繁把自己灌满了水，水里面盛得都是陈景深，压抑的感情像是逐渐充盈的气球一样，慢慢膨胀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但等到自己松懈下来，气球猛地在脑中炸开，随之而来的是滔天的思念和惦记。
他想陈景深，想得骨头都像是要碎了一样，胸腔里像是灌了满满一坛酸水，呼吸不过来，他拽着自己胸前的衣服，蜷缩起身体，把头埋进被子中，不可自抑地想陈景深，想他做题的样子，表白的样子，接吻的样子，跟着自己向前跑的样子，他闭上眼睛，陈景深像是挥之不去的斑驳一般，沾在眼睛上，像是结成了网。
终于没忍住，喻繁趴在床头吐了，医生恰好进来，赶忙走过来扶着喻繁躺下，嘱咐道：“你发烧了，还有严重的胃病，这两天好好在家休息，先不用来学校了。”
喻繁沉默地翻了个身，没有搭理身后的人，眼圈红了一周，喻繁感觉烧的脑胀，他慢慢闭上眼睛，咽下心里的酸楚，他又变成了干巴巴的海绵，拒绝任何水源的进入。
——
高考后，喻繁踩着宁城大学的尾巴考上了宁大，在汪月的介绍下，喻繁租了个loft复式的房子，也在那一年，喻繁还清了欠季涟漪的三万块钱，讨债的人来得越来越少，间隔差得越来越多，他好像终于把一辆严重脱轨的车拽回了正轨，只不过火车驶离的方向与心中所想渐行渐远。
喻繁有时候会在忙碌的课业中偶尔偷闲一次，满满当当的脑海里，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角落装满了陈景深。
上大二那年，喻繁自己花钱买了一个相机，正式开启了他拍照的道路，这天约了一组照片，是一个男生想拍一组照片挂在家里。
喻繁还是那束不起眼的装扮，但因为留着长发，显得他穿搭又特别酷，可能因为做过模特的原因，喻繁那一身简单的装扮往那一站，在镜头里很有魅力，棚内的灯光是冷色调的。
喻繁站在灯光偏右一侧，灯光打在他脸颊一边，衬得整个人都冷冷的，脸颊上的痣闪着细弱的光，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极了黑夜里吸引人注意力的路灯，淡淡的，浅浅的，又忍不住去靠近。
男人拍完一组后跑过来看了一眼，相机的原因，两人离得特别近，男人手掌不老实地摸上了喻繁的屁股，喻繁顿时移开了距离，余光冷冷地看了一眼靠近的男人，因为是自己的第一位客户，喻繁不想给工作室找麻烦，把原片调好之后给男人看了看，“还有别的要求吗？”
男人笑了笑，拿过相机贴上喻繁，手掌朝里不老实地又蹭了下喻繁的裤腿，喻繁猛地把相机夺回来，垂在身侧的拳头砰地一声抡到了男人脸上，男人门牙赫然豁了一颗，地上撒了两三滴鲜红的血迹，他捂着还在流血的嘴唇，刚想反击时，猛然看到那双冷漠狠厉的眼神，他忙不迭地逃出了工作室，边走边骂骂咧咧地说要投诉喻繁。
喻繁眼底沉了沉，看了眼周围的人，他默默地把相机里的照片一一删除，最后到汪月那道了个歉，毕竟也会影响工作室的风评。
汪月听完事情经过之后，关注点奇异地发生了变化，“繁宝，认识你这么多年，你谈过恋爱吗？”
喻繁猛地怔了下，沉默数秒后回道：“谈过。”
汪月还没问完，喻繁像是被人抓住尾巴的兔子一样狼狈窜逃，回到工位很长时间后才感觉呼吸顺畅，刚上大学的时候有人跟他表过白，但他全部拒绝了。
后来喻繁因为工作的事情，在学校常常神出鬼没，倒也消了不少人的心思，但猛地一提到恋爱这件事，喻繁总会想到陈景深，想到那张脸。
直到喻繁下班回家的路上，心脏才像是刚刚恢复正常频率一样，喻繁走在街上，这些年因为装束经常接受路人的打量，他习惯了，背着笔记本，喻繁进了家烧腊店，买了份饭，然后回了自己租的那套房子。
房子很小，但条件比瓦屋好很多，整体布置呈冷白灰的色调，清清冷冷的，为了养胃，喻繁取出一瓶牛奶灌肚子里，他不爱到餐桌上吃饭，就窝在沙发上，前面有一个圆圆的小茶几，上面乱糟糟地摆着照片和书籍，喻繁把电脑挤进茶几，找出数位板，然后端着饭，如果有灵感就赶紧修，没有就抱着饭看到最后。
吃完饭，喻繁去了二楼，二楼床板有一个黑色砧板，上面挂了很多照片，大多数是喻繁空闲时间拍的风景照，光线构图别具一格，有些发到网上广受好评，角落藏了张人影，喻繁手指在上面蹭了下，然后拿着毛巾进了浴室。
还完季涟漪的钱之后，喻繁选择做了摄影师，原先在工作室的摄影师因为想出去找灵感，喻繁自动变成了汪月工作室的接替摄影师，因为名气小，还没有什么代表作品，汪月工作室的客流量急剧下滑，后来汪月给喻繁找了个百万网红让他拍，顺便利用这次机会打出名气。
喻繁很看重这次机会，下了课之后立马往这边赶，网红是为女生，很漂亮，性格大大咧咧的，喻繁到的时候已经和工作室的人打成一片了，汪月见他来了，连忙使了个眼色，喻繁把相机从包里拿出来，和旁边女生打了个招呼，“你好。”
女生很开朗，挽着汪月的胳膊和喻繁说话，“小哥哥，你长得好帅啊，汪月竟然还找我，如果把你的照片放到工作室，你就是门面，根本不需要再找我。”
喻繁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头绪，他抿了下嘴，把相机调试好，“走吧。”
女生见喻繁不想说话，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化妆师给女生化了一个暗黑系的妆容，眼影打得很重，身上是紫系的穿搭，头发有些小小的波浪，有点精灵古怪的感觉，喻繁如果可以拿捏好整体的氛围感，这组图拍出来应该会有不小的影响。
拍摄进行了三个小时，光影，构图，动作，场景等等都需要喻繁去做整体的调整，终于拍完后，女生看了眼电脑上的原片，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没想到喻繁会这么有灵气，拍出来的照片会动一样，不像自己曾经拍过的一些，很呆滞，很死板，喻繁拍出来的照片很凸显他个人的风格，整体照片看起来跟本人没有什么差距，但又赋予了一层说不出来的魅力。
女生边玩头发边看喻繁，“小哥哥。”
喻繁从取景器里抬头看他，目光无波无澜，“拍好了。”
女生走到她身边，歪头打量他，“你蛮帅的，谈恋爱了吗？”
喻繁默默往旁边挪了下，没回答这个问题。
女生不死心，拿出包里的手机推给喻繁，“加个微信吧。”
喻繁看着手机屏幕摇了摇头，“照片汪月姐会发到工作室，你可以去那里找，不用加我微信。”
“那我说我看上你了呢？”
喻繁抬眼看向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我有喜欢的人。”
女生哦了声，自然把手机收了回来，她一直都这样，拿的起放的下，听完喻繁这话，她也没什么情绪，只说了句，“拜拜。”
喻繁没再说话，转身去看电脑了。
——
陈景深生日那天，喻繁一个人去看了宁城的海。
他一直知道宁城靠海，但从来没有来过，工作室有段时间经常出外景，但喻繁那个时候正忙着高考，恰好错过，再后来因为工作学业两头忙，喻繁也没找到时间去，今天工作室下班早，喻繁在蛋糕店里买了个小蛋糕，自己拎着去了海边。
前两个月发的工资，一部分交给了房租，自己留了一部分，最后剩了一部分全捐了，喻繁坐在海边，微凉的海风从海面吹过来的时候，偏长的发丝会扫动脖颈后面的皮肤，有些痒。
陈景深以前亲他的时候，经常喜欢用手蹭那块地方，因为经常写字，中指有一层薄薄的茧，喻繁每次蹭到那个茧的时候，会不自觉吞咽，然后陈景深就会得寸进尺咬他的喉结。
喻繁看着不时拍打岸边的海，想陈景深在和谁过生日，过得开不开心，今年又许了什么愿望，生日礼物收了什么情样的，想着想着喻繁就会有回南城的冲动，但只是想想。
喻繁用打火机砰地燃出一道火苗，他用另一只手拢住火苗，橙黄色的火光印着喻繁的脸，一如十八岁那年，他和陈景深说：
“陈景深，生日快乐。”
“今年我也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