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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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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水一样轻快滑过,转眼到了寒假之前。大部分大四学生此时已经决定了考研或者工作,不少人甚至已经签好了合约办了提前离校手续,打算年后就开始在新单位实习。这便是大学,大一新生欢欣雀跃期盼着第一个寒假,毕业生们却在离愁别绪中开始人生新的征程。
范晨霏择定了一家山西的广告公司,他签了合约第二天便交了毕业设计,说好毕业典礼前不再回学校。安排好离校手续,处理了东西,和舍友们吃了散伙饭——这一切都快得迅雷不及掩耳。马不停蹄的忙完,心里才泛上来一缕失落。终于要离开了,范晨霏稍稍犹豫了一下,向着化工系宿舍走去。
刘尚博看见范晨霏一愣。得知范晨霏和柳笛在一起后他勃然大怒,赌气连范晨霏的电话也不再接了。他见晨霏进来,一言不发起身向外走,范晨霏却一把拽住他:“尚博,我已经买了火车票了——就在后天。”
他的语气让刘尚博聚起来的气一下子跑光了,他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道:“你要走?你去哪儿?”
“去太原。我已经签了工作,毕业前不回来了。”
“啊?”刘尚博吃惊:“你……你说真的?也太突然了吧?”范晨霏见他手足无措,倒笑了:“不跟我闹别扭了吧?”
刘尚博心有不甘地擂了范晨霏一拳,却终是颓然说道:“那你还等什么?叫老宋一起喝酒去吧。”
郝蕾签到了老家的一家报社,她似乎也不打算年后再回学校,将大部分行李运的运,卖的卖,有些舍不得又带不走的,便托宋青文替她打理。处分那件事发生以后,人人都以为郝蕾和宋青文会更加亲密。近来两人确也形影不离,同学中不少人猜测他们终于要走到一起了。
“哥哥,”郝蕾将手里的提包递给宋青文:“就剩这些书,你看哪个学弟学妹要就给人吧,扔了可惜。”
宋青文点点头,郝蕾又说:“后天我就上火车了,你还有什么要我捎回去的么?”
宋青文笑笑:“你照顾好自己就很了不起了。”
郝蕾也笑了,又说“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买东西,不定几点回学校。后天你别送我了,我打车直接到火车站。反正放假你回家我们就又见面了。”
宋青文仍点点头:“也好。”
郝蕾心里失望了一下,她原以为他会坚持送她。以往不管她推辞或者劝说,他总是要事无巨细替她办得妥妥帖帖。她总是笑他管的比她妈妈还多。她知道他很好,可他不是她的白马王子,她的王子,要带着诱人的神秘感,雷霆般攻陷她的心,不是宋青文,不是这个和她来自家乡,笑容清冷温润如玉的男孩。她觉得,太了解了,所以不可能爱。可是此时对面的萧疏清影,竟也让她看不透,她突然觉得对他的了解可能只是自以为。就像现在,在人人都以为他们前所未有的接近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对她的疏远。他仍然陪着她,关心她,然而终有一些东西,再也不一样了。
见她不说话,宋青文便说:“朵朵,那我走了,你路上小心。”
“哥哥……”郝蕾突然叫住宋青文,宋青文回过身来,以为她还有事要交代,问询的看着她。
“哥哥,”郝蕾默然半晌,终于轻声说:“对不起。”
话出口她自己突然吃惊了,因为这竟是她第一次向他说对不起。小时候她调皮惹祸,跑去掏蛇洞,蛇飞窜出来,一口咬在宋青文挡在前面的胳膊上。那种小蛇虽然无毒,咬人却疼的很。她爸妈知道,气的揪着她上宋家道歉,逼着她:快跟哥哥说对不起。可她就是不说,她讨厌说对不起,她觉得这三个字代表的就是无能为力。而她总是告诉自己凡事都要尽力,尽力到最后,便没有什么可以抱歉的。可是此刻她对他说了这三个字,她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世界上有些事,就是无能为力。
宋青文也同样的吃惊,这平平常常的三个字让他刹那感慨万端。他想她知道,为了她背上一个处分都是些微小事,不值得她道歉。而此刻她的道歉,他宁愿以为是一种表态,为了这些年来欠他的感情,为了以后也无能为力的偿还。
于是他轻轻说:“没关系。”郝蕾本以为他会问她为什么道歉,他的反应再次出乎她意料,这一刻他的了然让她觉得再多说什么都是无味。
宋青文转身欲走,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头问道:“朵朵,你回去的事情,晨知道吗?”
郝蕾摇了摇头。宋青文又问:“你……希望他来送你吗?”
“我不想再见到他。”
宋青文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朵朵,你想清楚,晨也快要离开了。”
郝蕾闻言吃了一惊,她抿紧嘴唇。就在宋青文等不到她的答复准备再问时,他听到她的声音:“见了能怎样?我和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听她这样说,宋青文心下也有几分萧瑟。他明白她本想以退为进,奈何因为柳笛的事情,倒把分手弄假成真。他看着她,从小她就是这样,犯了无计挽回的错误总是紧抿着嘴一言不发。这表情让他心里一软,然而他并没有再说什么,挥挥手离开。
舞池里灯光迷幻,人声鼎沸,刘尚博在舞台上跳着,他潇洒自如的动作引得舞台下面顷刻围上了一圈尖叫的女生。吧台边的范晨霏笑着看他一眼,摇摇头,收回眼光,却正对上宋青文的目光:“晨,尚博说你后天的车走?”
“恩。”
“晨,”宋青文的眼光在灯下明灭不定:“其实你不必受柳笛的要挟,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我知道,”范晨霏轻笑:“这也都是我自找的。”
宋青文站起身来:“我回去了。”他看着范晨霏,又犹豫了一下,终于说道:“有件事你应该知道……我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明月,朵朵是骗你的。”
她的这句谎言,曾经那样的灼痛他。她可以不喜欢他,他不介意,但她这句谎话,却实在辜负他太多。
他以为范晨霏听了会吃惊,可范晨霏并没什么反应,修长的手指随着音乐轻轻叩击在吧台的水晶台面上,面容沉静无波,许久,他抬起头来冲宋青文笑了一下:“都不重要了,我没和明月在一起也不是你的原因。”
“你很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不是吗?”
范晨霏眯起眼睛,像是考虑要不要说下去,他有些突兀的问:“青文,你怎么打算?回去继承家业?”
宋青文摇头:“不,应该会留在这里工作。”
范晨霏像是有些吃惊,旋即又笑了:“唉,富二代为什么还要和我们这些普通人抢饭碗。”
宋青文也破颜笑了一下,说:“暂时没有更好的打算,先往前走再说吧。”
范晨霏点点头:“是的,你说的对,我们已经不再是学生了。青文,我现在,也只想着往前走。”
刘尚博狂舞一阵,跳下舞台走到吧台边,晨霏递给他一杯冰啤酒,他接过来一饮而尽。这时旁边两个女孩过来,跃跃欲试的搭讪,尚博放下杯子,眼珠一转,揽过晨霏:“我有男朋友了。”他看着那两个女生瞬间面如土色地讪讪离去,憋不住大笑起来。
范晨霏笑着摇头:“你这毛病该改了,我的清白毁你手里几次了?”
“哈哈!没办法,只有这招最有效!”
范晨霏闻言,却敛了笑,正色道:“尚博,以后别这样了。你总是只要达到目的,就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可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
DJ恰在这时换了一首更劲爆的舞曲,音量一下子加大,除了鼓点什么也听不到。刘尚博只看到范晨霏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喊道:“晨!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也撤吧!青文刚才都回去了。”范晨霏也喊道。
刘尚博看了一眼表,已近午夜,便点点头:“好。”
冬日的午夜分外冷清,范晨霏和刘尚博在艺术系宿舍门口分手,刘尚博问:“晨,那后天我去送你吧?”
“你有时间就来,没时间也不要紧”
“我和明月一起去送你吧。”
范晨霏沉默了一下,却还是决绝说道:“不要了,我不想让她送。”
“以后见面就难了,你别犯傻。”
范晨霏闻言又自嘲似的挑起了嘴角:“见了她,我说什么呢?”
刘尚博呆住了,心里一阵冷意。刹那间,他想起不久前的一个夜里,也是他们两人这样步行回学校,那时候范晨霏怎么说?“只有对她,我还有对不起以外的话想说,我不想以后有一天,对她我也只能说对不起。”
见了她,他该说什么?说他喜欢过她?说错过了机缘?——终于,其实还是只剩了一句对不起。
见刘尚博默然,范晨霏却又笑道:“没事的,尚博,其实我已经跟她告别过了。”
刘尚博也不再勉强,只索然说:“我还是要送你的。“
第三日天却不作美,早起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刘尚博和范晨霏打车到火车站,范晨霏说:“你赶紧回去吧,你没带伞,一会儿雨下大了没处躲。”
刘尚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道:“没事。”他嘴里应着范晨霏的话,眼睛却四处乱看,范晨霏见状,心知他八成还是通风报信给明月了,便说:“尚博,你在找谁吗?”
“啊,”刘尚博尴尬了一下,却又大声说:“老宋太不够意思了,居然不来!”
范晨霏也不也揭穿他,只是坚持:“你赶紧回去吧。”
刘尚博一面说:“急什么我帮你把行李拉上去。”一面心里暗暗着急,明月怎么了?居然还不现身?
哗啦一声,明月撑开伞,细密的雨珠簌簌打在伞面上,像她此刻跳的不平稳的心。
已经走到了车站里面,甚至买了站台票,可她的心却从未像此刻这样踌躇,还见吗?他已经把话说得那样决绝,可若是不见,下次见面又是何年何月?她咬着嘴唇,进退为难。
忽然一声汽笛响,接着便是一辆火车哐啷哐啷开动的声音,是他的车吗?明月只觉得心像被狠狠攥了一把,她再不犹豫,跑向站台。下了一段楼梯,她一眼看见人群中的尚博和晨霏,列车员已经在招呼没上车的人抓紧,晨霏拍了拍尚博的肩膀,走进了车厢。
快点!明月,这时候赶上去,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可是她的脚步却突然顿住了。站台的水泥廊柱后面,有个女生本是看着列车的方向,此时转过身来,手捂着嘴双肩耸动,不用走近也能看出她在痛哭——那是柳笛。
明月眼眶也热了。她站在那里,像被施了定身法,再也迈不动一步。汽笛一声长鸣,载着数不清的离愁和纠缠,火车真的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