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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

  •   山林中寂静了一瞬。

      喻程雪问:“这不是你想的吗?”微微一顿,不紧不慢地淡淡道,“跟着本王这么多年,也该腻烦了吧?”

      谢枰久久地望着喻程雪。

      最后,他收回视线,抬步往前方走去,与喻程雪擦肩而过,将眼眶的泛红忍了下去,声音变得很轻,“是啊,我确实腻烦了。”

      谢枰没有再理会,顺着这条山林小路一直往前走。

      他知道喻程雪跟在他身后。

      这条山林小路走到了尽头,是水路渡口。

      渡口停着船,谢枰弯腰扶着船沿上了船,很快喻程雪也跟了上来。

      从这里开始走水路,大概要花上一天一夜。

      天刚蒙蒙亮,谢枰一夜未合眼,上了船以后开始犯困。但这艘船很小,船舱也就那么一个小小的空间,喻程雪坐在旁边,谢枰也不想当着喻程雪的面睡着。

      后来谢枰实在熬不住了。

      他把自己的包袱放下,侧身过去,枕着包袱,背对着喻程雪,躺了下来。

      谢枰睡下去以后,喻程雪就斜斜靠在旁边的矮几上,支着额,看着谢枰的背影。

      水流声缓缓,很催人困倦。

      喻程雪伸出手来,指尖碰到了谢枰的长发。大概是怕弄醒谢枰,他的手指只敢碰到谢枰的发尾,卷起一缕,没捏住,那一缕就柔软地滑了下去。

      怎么抓也抓不住。

      如此反复了很多次,谢枰突然动了。

      喻程雪收回手的瞬间,谢枰翻了个身,依然闭着眼,看样子应该是真的睡着了,不然以谢枰的气性,就算半边身子躺麻了,他也不会转过身来的。

      船舱里点着一盏烛火,照着谢枰的眉眼。

      喻程雪看了谢枰很久,最后像是忍不住一样,慢慢地往前靠过去,在唇快要碰到谢枰的眉间的时候,停了下来。

      喻程雪听着谢枰平缓绵长的呼吸声。

      他的唇离谢枰的眉间还有一寸。

      但这一寸,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喻程雪扼住了,让他没有办法再前进,再靠近。

      ……

      谢枰醒来的时候,船舱中一片漆黑。

      他是被噩梦惊醒的。

      谢枰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他梦见喻程雪死了。

      被万箭穿心而死。

      谢枰呼吸急促,满身冷汗,坐在漆黑一片的船舱中,一时之间什么都看不见。他在梦中看见喻程雪被利箭射得跟个刺猬似的,浑身是血,倒下去的时候,谢枰拼命伸手想要抓住喻程雪,大喊着,就一下子醒了过来。

      现在谢枰喉咙干涩至极,连吞咽都极度困难。

      船舱里很黑,烛火灭掉了。谢枰以为喻程雪不在,心中莫名慌得厉害,下意识往旁边一摸,结果摸到了一只手。

      骤然在黑暗中摸到一只手的感觉,也挺可怕的。

      谢枰吓了一跳,但下一瞬,就被那只手反握住了。

      那只手是温暖的,掌心还带着微微的汗意。

      谢枰回过神来,侧过头,对上了黑暗中,喻程雪的目光。

      喻程雪躺在谢枰的旁边,望着谢枰。

      安静片刻,他突然用力,将谢枰一拽,直接拽进了自己怀里。

      “做噩梦了?”喻程雪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醒,并没有睡着过的痕迹,“梦到什么了?”

      谢枰被喻程雪拽进怀里,他的手下意识抵着喻程雪的胸膛。

      有那么一瞬,谢枰忘了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只在这一刻庆幸自己还能触碰到喻程雪温暖的胸膛,和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

      如果不是死过一次,谢枰不会那样害怕死亡。

      他没由来地担心梦里的事情会成为现实。

      谢枰一直没有说话,喻程雪也没有催促,只是这么漫不经心地抱着他,把玩着他的头发。

      过了很久,谢枰微微闭上眼,声音很低,“梦见你遇到危险了。”

      喻程雪淡淡道:“什么。”

      谢枰回答道:“被敌军万箭穿心……”顿了顿,“似乎是一场战争,记不太清楚了。”

      但很快,他就自己安慰自己,“只是梦而已。”

      喻程雪依然漫不经心地玩着谢枰的长发。

      过了很久,他才道:“要是那是真的呢?”

      谢枰抬起眼,望着喻程雪,“什么意思?”

      喻程雪道:“要是本王被万箭穿心是真的,你会如何?”

      谢枰的脑海里再次闪过梦里的画面。

      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喻程雪的衣襟。

      但很快,谢枰否定了喻程雪的话:“不可能。”

      喻程雪垂下眼来,“为什么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谢枰知道,在未来的七年里,大梁不会发生任何一次战争,就算有,也不需要喻程雪亲征,至于在谢枰死后,那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何况……

      谢枰恍惚记得,梦中喻程雪被万箭穿心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了谢枰一眼。

      虽然喻程雪戴着盔甲,但谢枰还是看见了那双极其明亮的眼眸。

      谢枰很清楚,那是少年喻程雪才有的眼睛。

      所以梦里那场战争,必定不是发生在喻程雪登基以后。

      谢枰久久没有言语,喻程雪也没再追问。他的语气淡淡的,终于也带了些困倦,“梦而已,本王没那么容易死,放心吧。”

      过了好一会儿,谢枰才慢慢“嗯”了一声,声音也低了下去,“你会活得好好的,活很久的。”

      就算喻程雪喜欢上了旁人,谢枰也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等到谢枰反应过来,自己正被喻程雪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才想起要挣扎离开。

      但喻程雪已经睡着了。

      谢枰的身体僵硬着,抬起头来,看着喻程雪的睡颜。

      黑暗中,其实看不太分明,只能看清喻程雪的眉眼轮廓。他睡着的时候,反而皱着眉,好像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一样。

      谢枰怔怔望了喻程雪很久。

      最后他放弃了挣扎。

      还是不受控制地贪恋这一瞬的温暖。

      毕竟,谢枰已经有整整五年,没触碰过这种温暖了。

      他在封地的那些年,做梦都想回到喻程雪身边,做梦都想回到洛阳,可是离开洛阳的时候,他已经领了命令,没有皇帝的亲许,他再也不能回到洛阳。

      这个命令不是喻程雪下的,是谢枰逼着喻程雪下的。

      所以带来那样的结果,谢枰也只能心甘情愿地受着。

      “……”

      喻程雪睡着了,他睡着以后比醒着的时候乖多了。

      谢枰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悄悄地伸出手,环住了喻程雪的腰,靠在喻程雪的怀里,闭上了眼。

      一天一夜的水路过后,两人抵达了青洲隔壁。

      又花了半天时间,谢枰和喻程雪终于来到了青洲。

      青洲是最开始被梁王率兵打下来的地方,所以这几年来,青洲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战火的波及,城里的人过着和太平盛世一样的生活。

      谢枰敲响知县府邸的时候,恰好是午后,他估摸着父亲母亲都在午休。

      果然没有人来开门。

      谢枰就背着包袱,靠着门站着。

      喻程雪正望着院子里探出头的一枝花。

      谢枰看了喻程雪一眼,又想,如果不是梁王,他的父亲还讨不到这样一个好山好水的好官做,虽然品级不高,但胜在清闲无事。

      他父亲是老来得子,所以如今年纪大了,如果还在当初那个山水险恶的地方,只怕早就疾病缠身了。

      别说是谢枰的父亲,就连谢枰上辈子去了遥远且环境不好的北方,没几年都死了。

      太阳很晒,四下里也无处可乘凉。

      喻程雪绕着墙走了一圈以后,回到谢枰旁边,“翻墙进去就行了。”

      谢枰还没有反应过来,喻程雪已经弯下腰来,一把将谢枰抱了起来,将他托到了比墙高的高度,“你的家,翻墙进去也没关系。”

      “等……”谢枰没翻过墙。

      他紧张得要死,踩着喻程雪,手心都是汗,好不容易被翻上去了,坐在墙头,看见了整个院中的场景。

      谢枰在那一瞬眼眶一红。

      他爹还是那么喜欢在院中种枇杷树。

      谢枰从墙头滑了下去,把大门打开了,然后进了屋中。

      他娘在里屋做针线活,所以没听见敲门声,他爹则躺在帐子里睡着。

      谢枰走进来的时候,谢母抬起头来,似乎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家里怎么突然来人了。

      谢母认了很久,才把谢枰认出来。

      之后谢母一边将谢枰抱在怀里,一边哭着道“我的儿”的场景,让谢枰觉得恍惚像是在梦里一样,他在封地的那五年,没见过父母,只捎过书信,也不知道上辈子,他的父母是否有善终。

      谢父倒是比谢母冷静许多,也可能刚午睡醒没反应过来,但他也红了眼眶。

      三人正团聚时,喻程雪从门外进来了。

      谢枰背对着门口,没听见声音。

      抱着谢枰的谢母望向谢枰身后,愣愣道:“这位公子是……”

      很显然也是认不出来了。

      谢枰回过头,看了喻程雪一眼,对爹娘道:“这是小梁王。”

      谢父谢母的身子一僵。

      谢母立刻大惊失色地拉着谢枰耳语道:“你回家就回家,怎么把小梁王也带回来了呢?人家如今要成太子了吧,那可是未来的九五之尊,你怎么……”

      谢枰:“……”

      他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并不是他带回来,而是喻程雪自己跟来的,他爹就已经跪了下去,颤声道:“下官见过小梁王,小梁王光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

      说着,谢枰他爹还要拉着谢枰和谢母一起跪下来。

      喻程雪把谢枰他爹扶了起来,说了什么话,谢枰没注意听。

      因为他注意到他爹枯瘦的手和他爹已经有些佝偻的脊背。

      这更坚定了谢枰不会再跟着喻程雪离开,要留在家里陪爹娘的念头。

      谢父谢母要留喻程雪吃饭。

      喻程雪自然答应了。

      谢父谢母知道自己要招待的是小梁王,所以他们很紧张,生怕招待不周,谢母上街去买了很多很多菜回来。

      残阳如血,谢枰也帮着他爹娘收拾菜。

      他爹娘在厨房忙活,谢枰就坐在院中,剥着豆子。

      喻程雪无事可做。

      谢枰正低头剥豆子,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拿起一颗剥好的豆子。

      “这东西能吃么?”喻程雪问道。

      谢枰看了喻程雪一眼。

      大概是想着往后也再见不到喻程雪了,谢枰暂且把之前军营的不愉快都放在了脑后,对喻程雪道:“能吃,但生吃有些涩。”

      喻程雪把那颗豆子放回了竹筐里。

      过了一会儿,他对谢枰道:“给我吃一颗。”

      谢枰:“?”

      他看了喻程雪一眼,“你自己不是有手么。”

      喻程雪半蹲在谢枰身边,又重复了一遍,“给我吃一颗。”

      谢枰:“……”

      在这一刻,他觉得喻程雪像个小孩子一样。

      谢枰拿起刚剥好的一颗豆子,顺手塞进喻程雪的嘴里。

      喻程雪咬了几口以后,评价道:“真难吃。”

      “说了涩,”谢枰低着头,“你非要吃。”

      喻程雪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看着夕阳落在谢枰的脸上,突然舔了舔唇,笑了一下,“你跟这豆子一样,冷着脸对着本王的时候,本王就觉得你特别有意思,非要咬一口才知道……”

      谢枰瞥了喻程雪一眼,“才知道不好吃是吗。”

      安静了一会儿,喻程雪道:“不,是不能吃。”

      谢枰一怔。

      喻程雪道:“吃到了,就没了。”

      谢枰问:“是你没了,还是我没了?”

      喻程雪没有回答,半晌,淡淡扬了扬眉,“你猜。”

      谢枰:“……”

      他懒得再理会喻程雪,将喻程雪一推,“走远点,别碍着我干活。”

      喻程雪被谢枰一推,没被推远,而是直接在谢枰身边坐了下来,顺势又从框子里掏了一颗豆子出来,对着夕阳看了很久。

      谢枰没有去看喻程雪,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喻程雪眼尾一闪而过的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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