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美人酿酒录》锦窈

66、软肋

　　女子的哭声混杂着马车轱辘的声音传进谢姊衣的耳朵里，她睁开眼睛，已经身处一辆马车之中。

　　谢姊衣坐起来，手脚被绑着，她靠着车壁，观察着周围的人。

　　周围都是女子，年岁不大，皆是被捆绑着手脚，有些还未醒过来，像是被下了迷药。

　　她们实在是太害怕了，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他们要抓我们去哪里？我好害怕……”

　　寒风吹起车窗上的帘子，有人认出了现下走的那条路是去往哪里的，认出路来的少女声音里透露着慌张。

　　“这不是去皇宫的那条路么？”

　　“这条路就是去皇宫的路，难道这些日子他们说宁君用少女献祭的事情是真的？”

　　“不！他们不是送我们去皇宫，而是送我们去皇宫后面的坤妄山，那坤妄山现下便祭着法坛，他们肯定是要把我们当祭品送上坤妄山，我不想死！快放我走！”

　　这话吓得一众少女哭声连连，说话间尽是哭腔，一时很是吵闹。

　　“停车！停车！放了我们罢！”

　　外面的禁卫听到马车里吵嚷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凶恶的声音从外边传进来：“小点声儿！谁再敢大声吵叫试试！”

　　少女们噤声，一时不敢说话。

　　须臾，驾车的禁卫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忽然掀开帘子看进来，见没有问题，便又放下了帘子。

　　少女们害怕地瞪着眼睛，没一会儿便又低低地说起了话。

　　“现下可怎么办？”

　　谢姊衣云里雾里的，她忽然想起李娘子。

　　姜檐说得没错，李娘子果然有问题，竟然在早食里下了迷药，迷晕了她，不知道李娘子此举，是不是云溪然授意，若是云溪然授意，恐怕现下姜檐也会有危险。

　　只是就算是云溪然让李娘子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她与云溪然并没有交集，云溪然抓她，也得不到什么。

　　正想着，谢姊衣旁边的一个少女忽然弯腰，向谢姊衣手上的绳子咬去，想用嘴将绳子解开。

　　其他的少女看见，疑惑地观察着。

　　“她在干什么？”

　　聪明一些的少女反应过来后，也学着去帮别人咬着解开绳子。

　　“快，我也帮你咬开绳子，我们不能进皇宫，进宫了就没命了。”

　　少女们压低声音说着，生怕惊动到外边的人。

　　谢姊衣的绳子很快便被解开了，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腕，也去帮还被绑着的少女解绳子。

　　等到车上全部人的绳子都解开了，大家才开始商量怎么逃，车下约莫有二十个禁卫骑着马在前面带路，或许是觉得车里的都是些姑娘，没胆子逃跑，马车后面并没有派其他禁卫跟着。

　　而且马车上大约有十来个姑娘，两匹马儿拉着有些吃力，马车的速度并不快。

　　谢姊衣小声道：“你们一个一个从马车后窗翻出去，体重轻一些的人先下去，动作尽量缓一些不要被发现。”

　　一个最瘦小的姑娘先翻出窗外，幸而窗口够大，而且车里的少女身形皆是纤瘦，倒也很顺利地下去了很多人没被发现。

　　此处的路窄，两侧都是林子，下去之后便很容易躲藏。

　　直到除了谢姊衣的最后一个姑娘翻出窗外后，她看着还在车里的谢姊衣，向谢姊衣伸出手：“就剩你一个了，快出来，我们一起走罢。”

　　谢姊衣扶上窗沿，正准备翻出窗外，马车忽然停了。

　　等着谢姊衣的少女脸色一变，道：“快！”

　　谢姊衣推开少女，“你先跑，别管我了，快跳下去进林子藏起来！”

　　少女被推下车，声响大了一些，引起了外头驾车的禁卫的注意：“你们在做什么呢？什么声音？”

　　谢姊衣看那名少女顺利钻进了林子消失不见，与此同时禁卫再次掀开了帘子看进来，禁卫的声音大起来：“她们跑了！”

　　禁卫进来抓住谢姊衣，而其他禁卫听到声音皆向马车内看进来，见到十余个少女现下只剩一个，不禁大惊失色。

　　“快去林子里搜寻！”

　　驾车的禁卫拔出透着寒气的刀，抵着谢姊衣的脖子压在她的肩膀上，这刀本就异常之重，再加上禁卫手劲儿大，肩上的刀将少女压的直不起身子。

　　“说！其他人去哪儿了？”

　　谢姊衣如实相告：“官爷，她们跑了。”

　　禁卫闻言怒色涌在脸上，她说这话与脱裤子放屁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她们跑了，她们跑哪儿去了？”

　　眼前的少女容貌惊人，她低垂着羽睫，似乎要哭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我刚醒来，我就发现只剩我和另一个姑娘了，那个姑娘威胁我别出声，然后我就看见她跳了后窗，然后你就进来了。”

　　禁卫看少女一副泫然欲泣害怕极了的模样，也不像是在说假话，这个少女不同于其他人，是李娘子亲自嘱咐好必须要送到皇宫里的，所以迷药给她喂得最多，那些姑娘怕是互相想办法解了绳子，跑完了这少女才醒的，其他人跑了倒是没事，只要她还在便无大事。

　　谢姊衣扶着被压得生疼的肩膀，佯装啜泣。

　　禁卫捡起被解开的绳子，重新绑住谢姊衣的手脚，“老实待着，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

　　少女害怕的点头。

　　她道：“不跑，不跑。”

　　禁卫看到少女的反应很满意，“不愧是李娘子送来的人，比其他人可识相多了，只要你听话，我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好好待着，别耍花招！”

　　说罢，禁卫出了马车，帘子重新被放下。

　　谢姊衣抬眸，眼里的害怕早已经消失，她大可以躲进空间一了百了，但方才听到那些少女说什么祭祀的事情，或许她正好可以借着此事来获取宁君的信任。

　　……

　　宁国皇宫，偏殿。

　　云溪然瘫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副想杀了他一样的姜檐，笑道：“姜公子，都是自己人，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你放心。”

　　姜檐带着青色玉扳指的大拇指抵开小瓷瓶的盖子，“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她，在哪儿？”

　　云溪然看着姜檐手里的瓷瓶，叹气：“我让李娘子将她送到了坤妄山。”

　　姜檐闭了闭眼，“宁君求神祭祀的地方？”

　　进了那座山的少女，大多死得很惨，连尸首恐怕都留不下，云溪然竟敢送谢姊衣去那种地方。

　　“你虽是为了取得宁君的信任，但如此天理不容的法子你也能进献给宁君，你以为我会放过你？”

　　云溪然挑眉，“原来姜公子也调查我了？如此我们岂不是扯平了？”

　　姜檐唇角弧度雅然，眼底却浮漾杀气，“原本以为你品性端正，却不想与宁君并无二致，扯不扯平的，今日你也得死。”

　　云溪然从容道：“好啊，让你那位谢姑娘下去给我陪葬，如何？”

　　谢姊衣如今便是姜檐的逆鳞，云溪然此言挑衅之意显然。

　　姜檐笑了：“云大人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云溪然回以一笑：“不是我嫌命长，是姜公子一听到关于谢姑娘的事情，便容易乱了心绪，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姜檐捏住云溪然的脸，迫使他张嘴，将瓷瓶里的药尽数倒进了云溪然的嘴里。

　　云溪然被呛的咳嗽，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这是什么毒？呛嗓子。”

　　姜檐拂袖，“云大人，我不管你的如何计划，但是她如果因为你出了事，我一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云溪然边咳边不可思议道:“纵然是圣上授意我如此做，纵然杀了我会让我们的计划功亏一篑，你也要不惜一切保住她么？”

　　姜檐眼底泛上冷意，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谢姊衣，纵然是因此坏了圣上的大计，他也在所不惜。

　　“那又如何？”
　　“你大可以向圣上禀明此事，便是圣上今日在此，也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动她。”

　　云溪然咳嗽完，终于感觉嗓子好受了一些，他开始向姜檐解释：“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不会去害谢姑娘，我此举是为了救她。”

　　姜檐冷哼：“救她将她送去当祭品？”

　　殿外的侍卫听到异常的声音，试探性的开口：“云大人，里面怎么了？”

　　云溪然似乎并不怕姜檐对他动手，回道：“无事。”

　　打发了侍卫，他接着又对姜檐道：“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位谢姑娘早就被宁君盯上了？”

　　姜檐一时不再想相信云溪然，这个人就像绷紧的弦，弦上随时都有可能射出数支利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溪然淡淡道：“祭祀的事情的确是我开口说得，但就算我不说，宁君依旧会如此做，宁君不过是为了试探我，如果我不说，不就便宜了那帮逆贼，正好落他们口实，说我对宁君阳奉阴违？”

　　姜檐回想之前派暗卫打听来有关于云溪然的消息，确实有诸多疑点，不过，云溪然抓谢姊衣，将谢姊衣送到宁君手里，他该作何解释？

　　宁君已经疯了，稍有不慎，谢姊衣便会极其危险。

　　“为何将她送上坤妄山？”

　　云溪然越来越没劲儿，姜檐的毒确实厉害，一阵痛意从骨头缝里钻出，蔓延至四肢百骸，原来姜檐是真的动了杀念。

　　“我将她送上坤妄山，是想让她医好坤妄山上的老僧。”

　　姜檐未接话，等待着云溪然的下文。

　　“坤妄山上得道的老僧人，本就年事已高，被宁君逼着祭祀少女，他们不同意，宁君就囚禁了他们，又按照禁书上的法子，强行在坤妄山上自己开坛，祭坛已经设了三月余，老僧人无力阻止，认为是自己的错，积郁成疾，时日无多。”
　　“宁君派了御医为其医治，却也无力回天，我此番送谢姊衣上山，便是为了借着让她当祭品的幌子，让她医治好老僧人，如此宁君自然会注意到谢姊衣。”

　　姜檐道：“你大可以直接与我商议，为何如此绕圈子？”

　　云溪然嘲讽道：“自然是圣上的意思，我早就与你说过，帝王多疑，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圣上让我顺道试探谢姑娘在你心中的斤两。”

　　“……约莫，是想捏住你的软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