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如一夜春风来》龙霆

5、妖魔思想概论第五条

　　妖魔思想概论第五条：师兄是好物，多多益善。
　　难得的一场雪，平日里活蹦乱跳的魔界小兽们纷纷躲进了自己的巢穴，出洞找了一圈愣是一个也没找着，百无聊赖之下躺在石头上胡思乱想，过不了一会儿就梦周公去了。
　　“染……离染……”
　　“别吵！”难得无师父叽歪之吵耳无师兄争斗之乱形，这又是谁没事跑来找劈呢？
　　“离染，不要忘记我……一半魂魄……歪脖子树……莫离山……”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被吵得无法入睡，翻身坐了起来。面前出现的景致已经不再是被师父师兄们的墨宝占据的洞壁，而是无边无际的桃花林。一道清溪自眼前径流而过，粉白色花瓣荡漾在清亮水色里，水汽合着花香一阵阵扑到身上，微微的凉。走近些许，却看见水里隐隐浮起了丝绸般淡薄的血色。举目望去，那些血色竟然是自小溪源头漂来，而且越来越深，越来越浓。活见鬼了，别处都是小溪流水，这里怎么是小溪流血？
　　转眼间血色便覆盖了整条小溪，天地都被诡异的浓重血红染了个透，风定云静，好像连时间都被彻底冻结。一道闪电如同惨白的獠牙撕破了苍穹，一白一红两个人影正于云端厮杀，衣袂飞旋，刀光剑影之间火星迸溅，显然不留余力，存心要将对方置于死地。雷火随着他们的搏斗阵阵袭向大地，留下一个个焦黑色大坑，却久久不见有雨水落下。
　　我仰起脸想看个究竟，却有一点温热的水珠飘落到我脸上。抬手抹下来，却发现那不是雨也不是血，是泪。顺手朝我自己脸上又拧了一下，一点也不疼。
　　晕，这到底是我穿进了别人的梦境，还是别人乱入了我的梦？果然在做梦的时候听到召唤不能胡乱回答，不然灵魂出窍跑去哪儿旅游了都不知道啊。
　　“倾欢！倾欢！”这次喊的是我的名字没错了吧？我舒了一口气，猛然翻身跳起来。
　　“哇！你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前面站的小妖只有七八岁小孩的模样，栗色头发刚及肩头，却顺滑得叫人嫉妒，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头顶萌系圆耳朵，屁股后面毛茸茸的长尾巴，头顶名曰无辜的圣洁光环。
　　“丹彤？”揉揉眼睛四下望了一遍，魂魄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啊，万幸啊万幸。
　　“拜托能不能不要叫这个名字？”丹彤顿时开始揉脸，那付撅着嘴苦恼抓狂的表情让人真想揪住它的脸转圈圈。
　　“好吧，那你希望我叫你的大名丹藤么？”
　　“……算了，还是照旧吧。”
　　丹彤是只貉子精，天生八卦的纯大妈心肠，有事没事就爱四处打听轶事哄传绯闻。我们这些难得下山一次的可怜孩子想要了解外界的情况，多半都只能从他那里听来。想当年师父带着大师兄去觐见魔君，大师兄便被魔君的长公主殿下看上了，差点直接生米熟饭回不来，光这么件事情就被它添油加醋分五章四十回讲了三天三夜。别看它头顶萌系正太的神圣光环，其实它早已经修行三百七十多年，比我可老太多了。它最初因为偷吃了师父费尽心思栽培的紫阳丹藤而成了精，师父倒也没责罚它，只是为了纪念逝去的那根老藤，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丹藤”，后来它忍无可忍又怕惹怒了师父，只敢私下改了一个字，叫做“丹彤”。大意没变，无非是在蛋疼和蛋痛之间无奈的徘徊而已。
　　师父的报复果然猥琐，师父的报复果然清新脱俗，师父的报复果然能够纠缠一生。
　　师父……太可怕了。
　　好了，言归正传：“丹彤，你找我做什么？”
　　“嗯，山上厨房炸了，今天估计做不出饭菜了。紫渊雪让我送两颗土豆来给你垫垫肚子，他说你快要幻形了，不能受饿。”丹彤从小褂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裹着两个用火堆捂干烤香了的土豆，外带一小包细细的椒盐粉末。
　　“呜呜，三师兄真好！”虽说妖精饿个十来天不吃东西也不会怎样，不过饿着肚子终归不舒服，有东西祭祭五脏庙也好。说起来这山上也就三师兄待我最好，这离火幻境之内全部都是雄性生物，当然找不着奶水，自小三师兄便研了土豆泥一口口喂我，那是既当爹来又当娘，要多难有多难。不过……也不能排除他拿我当宠物消磨修炼闲暇的无聊时光的可能性。
　　“青花淡墨让我带条毯子给你，说是下过雪，怕你冻着。”丹彤继续在怀里掏，“焰非天让你好好呆着，玩儿够了再回去。”
　　师兄果然是好物啊！
　　“……你师父还是很疼你的。名义上是受罚，可他怕你呆在这里无聊，特地让我带本书给你解闷。”
　　“书？《神州搜奇》还是《兰心谱》？快给我！”这个还真稀奇，师父他老人家转性了？
　　“哦，好像不是。”丹彤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了本两指厚的绿色本子出来。
　　我接过来，只见那绿色的封皮上只用浓墨写了四个字——《高等代数》。
　　师父……太可怕了。
　　丹彤送完了东西立刻就回山顶上去了，要说这离火幻境几百年没见过一颗雪粒，骤然一场大雪，简直是空前的灾难，那些小妖小怪都缩在洞里，要不是我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师父师兄对它威逼利诱，鬼才愿意冒雪跑来送东西呢！
　　啃完土豆围上毯子重新躺回石头上，从心窝到指尖全都暖暖的，翻开《高等代数》的封皮看了一眼，眼皮一沉，睡过去了。可还没安静到半柱香的时间，忽然脸上一重，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盖住了，顿时呼吸困难，愣是给憋醒了过来。这一睁眼便看见一块黑不溜秋的破抹布扣在我脸上，伸手揪了一把，却听见一声满含怒意的啾啾声。靠！这不是我之前用来煮汤的那只猫吗！它炸了厨房我还没找它算账，它倒先找上门报仇来了！好，我就让你看看到底谁厉害！下了狠心揪着它的尾巴凶猛的扯了一阵，只听得‘嚓！’一声响，抹布猫给扯下来了，可我的额侧和下巴上也留下了三四一十二条爪痕。细细密密的血珠冒出来，带着火辣辣的疼，我咬牙切齿的拎着它的尾巴阴恻恻的笑：“嘿嘿，终于又落到我手里了！”
　　“啾啾！喵！”它不断挥舞着爪子怪叫不止，显然恨我恨到了骨子里。
　　“肚子还饿着，正好把你烤来吃了！”这猫如此凶悍，就算在其他两界也肯定是人见人恨狗见狗咬树见树倒的货色，趁早送它轮回才是正道。想到这里便邪笑两声，把它朝地上一扔，狠狠一脚踏上它的肚子，准备再次把它变成鲜香浓汤。
　　“卑鄙！无耻！你这种弱小的妖魔也敢对我不敬！我……我一定要你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脚下的抹布猫忽然开了口，吓得我一个激灵，差点直接跳出洞去。它见我吓到立刻来劲了：“你知道我是谁么！说出来吓死你！如果你现在跪地求饶对我喊三声‘爷爷我错了’，没准我还可以考虑让你死得好看些！”
　　“哟呵，原来你会说话啊！既然会说话，那至少也修行了百八十年，至少也算个小仙吧，不容易啊不容易。”强装镇定，摸了摸三百年之内也不会长出胡子的下巴，“可惜你时运不济从封印边上漏了进来，可悲你要下锅了还搞不清状况，可叹你死得一定不会好看了。”
　　抹布猫收到了我的鄙视，立刻又开始抡爪子：“你敢吃我！”
　　我翻了个白眼，对它致以强烈鄙视：“猫肉太臊，请我吃我也吃不下去啊……”
　　话没说完，抹布猫便炸雷似的吼叫：“我不是猫！我是九尾天狐！”
　　“啥？又是狐狸？咱们这山上已经千树万树狸花开了，怎么又来一只？”
　　“不是狐狸！是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虽是狐狸，却是依仗仙界灵气所生，修为深一层尾巴就多一根，从来都独来独往，在市井之间被传得像神话一般。“九尾？你这不只有一根尾巴么？”提着它的尾巴翻来覆去看了两三遍，忍不住又犯了嘀咕：“这么丑的动物哪里像传言里那种神秘高贵的仙兽啊？”
　　“我做了些错事，引来了五雷轰顶……修为都给打散了。”它虽然落魄的倒挂着，却还是努力的挺起胸膛，说话的声音却有些哽咽：“若不是我落难了，你今天也休想这么欺负我！”
　　“原来是被雷劈了啊。”我恍然大悟，难怪它身上的毛都是焦糊的，“五雷轰顶又驱逐出仙界，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这么严重？”
　　“……要你管！”它一声尖叫，好像十分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要吃就吃！轮回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九尾天狐啊，我还真想看看到底是啥样子。”三位师兄喝醉的模样已经很萌了，却不知道这九尾天狐这种牛X的生物到底能漂亮到什么地步？思考三秒，又晃了晃它：“喂，你叫什么名字？”
　　它恶狠狠的瞪着我，不说话。
　　“算了，反正你也回不去了。”顺手从衣摆撕下一段金色丝绦，又从手镯上扯个银色铃铛牢牢系在它脖子上。
　　“喂喂！你要做什么！放开我……唔……啊喵！”
　　“五雷轰顶没轰死你，仙界要是发现了还不得再让你死一回？这铃铛是师父精炼的魔器，上面凝聚满了魔族的气息，你戴着它就不会被发现了。”我撇了撇嘴，“我给你的可是最大的一颗铃铛，你还唧唧歪歪什么！”
　　它愣了愣神，跟着又龇起牙：“我是仙族！谁要接受一个妖魔的施舍！”
　　“谁要施舍你！”我提着它的尾巴得意的晃荡，“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宠物！我的名字叫做倾欢，至于你的名字嘛……就叫狸小猫！”
　　它瞪大了眼睛，大概是被这个华丽的名字深深的震撼了。
　　“不要啊……我怎么可以叫狸小猫这种愚蠢的名字！我不要叫狸小猫……我叫……”
　　“你叫？”
　　它满含泪水，恨恨的咬着下嘴唇：“狸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