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八 花魁（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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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脚刚迈入房门，却又触电一般缩了回来，进退不得。
柳絮慌张的扭过头去，眼底却仿佛仍然映着方才那一瞥之间的情景。
眼波流丽，柔软妩媚得摄人心魄，哪有半点清冷淡漠。
她几乎难以相信那一直冷淡平静的柳七娘竟会有如此一番风情尽显之姿，虽刻意转开视线，却仍觉胸口像让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然而，下一刻，心里却隐约漫起丝丝缕缕的酸涩。
难怪长生会改变主意。若是被这样的女子所求，怕是谁也……
柳絮垂了头站在门口不动，心中一阵阵发紧，却咬紧了牙关，尽力不显露出来蛛丝马迹。
觉出动静，屋内两人不约而同望过来，相握的双手却不曾松开。
“柳姑娘，进来坐吧。”卫遥浅笑，“虽然只剩些细枝末节之事，但还是先行商定为宜。”
柳絮默然点了点头，垂首进屋，视线在几张椅子上逡巡半天。见长生从她身后过来，不甚在意地拣了最近的座位坐了，柳絮便下意识地想要退开几步，向另一边单独的那张椅子过去。
然而手臂却被扯住。
“躲着我呢？”
低沉的声音带着戏谑，不知为何，反倒让柳絮觉得更难受了些。
她艰难地摇头，勉强笑了笑，停下步子，重新坐在长生身边。
也不知是不曾在意或是刻意给她留了些颜面，柳七娘只淡淡扫了她一眼，便转入正题，神色也早已恢复惯常的冷淡。
“韦娘既含怨而亡，想要引她往生，便只得寻个法子解了她的怨恨。”七娘垂下眼帘，轻轻啜了口茶水，“只是，这样一来难免许多奔波劳碌之苦，结果如何也未可知。”
柳絮不由暗暗皱眉。这事自始至终透着怪异。长生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而这对夫妻也是冷冷淡淡的，怎会像今日这样一拍即合，慈悲为怀起来？
像是看出她心思，柳七娘极浅地笑了笑，目光忽的有些幽深起来：“一渡忘川，前尘尽散。但生在世间难免会存些执念，想为来世积些因缘。”
柳絮愣住。
七娘这番话倒像是隐着千般苦涩，让她的心情也无来由的变得沉重。
然而，很快的，怅然的氛围便被打破。
韦娘遗留下的那只碧玉镯子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随后便是略哑而含着嘲弄的声音：“衙门里的人说没人来领那尸体，但这么一个潦倒的女人怕也不像是能跋山涉水而来的。”又笑了笑，声音更显讥诮：“大约不是没人认得，而是没人想自找麻烦吧。”
只不过，什么样的人会无亲无眷，又让人宁愿装作不识，连死了都没个人来收尸？
柳絮心绪百转，却一时仍参不透真相。
正在疑惑间，忽然听卫遥恍然般轻叹了声。
“敢问这东蒙镇上，可有风月之所？应当不是人流如织的，大概处在陋巷，名声也不很大。”他语声清晰，却难掩神色中一抹尴尬。
一时无人应答。
柳七娘却斜斜挑了眼角，面上似笑非笑：“那几年里，他还真是教了你不少事情。赶明儿得好好谢他。”
柳絮自不知七娘所指的“他”究竟是何人，却见卫遥赧然之色更深，清雅面容也微微泛红，一番解释之后，仍难免尴尬苦笑起来。
“不过，说起来，这也确实合情合理。”柳七娘又瞥了卫遥一眼，垂下眼帘淡淡道，“若无其他线索，不妨去探访一番。”
柳絮心里咯噔一下。
良家女子自然无法去那种地方抛头露面。而虽相识未久，她却也看得出卫遥即便是为了正事，也断不会撇下七娘而出入风月场所。这样一来……
她无声叹了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长生。
却不防对方也正笑着看她，漆黑的眸子如深潭般，水光潋滟，却又似暗藏波澜。
“若是我去，可好？”
长生笑得更深，凑到柳絮耳边，声音压得只容一人听见。
柳絮顿觉表情也僵硬起来。那人的气息从来是微凉的，轻轻拂过耳畔，她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可心里却一阵阵难受。
若说私心，她确是不愿让长生涉足那些地方。然而……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更何况，他们相识不过两月，谁知过去……
脑海中闪过刚才的那一幕，七娘佯作不快，而卫遥温声软语解释……
柳絮愈发觉得心中沉重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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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却并未料到，事情会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解决。
当天夜里月过树梢之时，她站在巷口，闻着从两三丈以外随风飘来的脂粉腻香，心里不由再一次苦笑。
她早该知道那柳七娘处事异于常人。
侧身避过醺醺然踉跄而出的中年壮汉和他旁边娇笑的两名风月女子，柳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皱起眉头。那股浓重的呛人脂粉味好似在擦肩而过之时便粘在了她身上。
巷口转角的阴影里隐隐传来压低了的笑声。
她转过头去，随着风向的改变，那个方向飘来清淡的艾草香气，略苦，却仿佛能驱散浓烈的风尘气息带来的窒息感。
“在想什么？”低低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
柳絮不吭声。
对方却并不在意，反而又笑了笑，慢吞吞地替她回答：“我若是你，一定正在奇怪，世上怎么会有男人喜欢那些腻乎乎的美人儿。”
柳絮本想板着脸，可听到最后仍不由得噗嗤一乐。
确实，那些女人衣裳熏了香，荷包里放着香料，头上擦了香油，脸上身上更是涂了不知道几层香粉，浓重的甜香密实实地把人裹起来，光是想想就觉得腻得难受，也真为难她们日复一日的也经受得住。
想到这些，柳絮刚笑了声，可对上长生玩味目光，又自觉别扭起来，忙扭过头去。
冰冷修长的手指却顺势抚上她的面颊，好似不经意地为她拢了拢被夜风吹散了的鬓边发丝。
“还没消气？”觉出她一瞬间僵硬起来的姿势，那声音中常带着的戏谑慢慢散去，在夜色中平和得近乎温柔。
柳絮下意识地低下头，却猛然发觉这一动作倒像是将脸埋在对方掌心，忙退后几步，尴尬地咳了声。
本以为按长生的性子定然会嘲笑于她，可垂首等了半天，却只听得一声极低的叹息，如同错觉。抬头望去，那人仍安安静静站在原处，眉目微敛，唇边一抹淡薄的笑容。
心里毫无来由的锐痛起来。柳絮勉强笑了笑，声音干涩：“没……我没生气，只是，再别那样闹了……让人瞧见，毕竟不好……”
结结巴巴好容易说完，而对面仍是安静如初。柳絮不由疑惑，目光探寻过去，却发觉长生正仰头望着云层缝隙中若隐若现那一角朦胧弯月，神色平静，然而眼神却悠远得仿佛空洞。
“你……”柳絮心中抽紧。
“嗯？”听到她快要干裂开来的声音，长生回过神来，淡淡一笑，“知道了，以后不和你开那些玩笑便是。”
既然已没有再拥有什么的资格，又何必让你懂得……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八 花魁（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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