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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风云乍变 ...

  •   西晏梦里感觉到下雪了,有顔子昭,有孩子,远处还有西暖夫妻,柳絮和袁夫人正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一片祥和,可忽然间,那些全都没了,空空荡荡的大殿,看不见一个人。
      夜里醒来,听到远山的钟声,一下一下,砸的心口疼,口干舌燥的,伸手扶了扶床沿,呼唤了下人。
      小宫女应声过来,端了热水,轻声细气的送到西晏面前。
      “是哪里的钟声?”西晏开口询问。
      “回公主,是清华寺传来的。”
      西晏轻轻念了这几个字,想到柳絮说过,纪尧尘回到南川后,就去了清华寺带发修行,如今算来,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

      西晏听着那声音,像遥远的乐音,悲壮而沉郁,就如她现在的心情。翌日的早晨,西晏雇了几名轿夫,带着随从,一路上了青华山,山上已然被雪覆盖,上面佛乐响起,忽然间大慈大悲、大彻大悟的感觉在心中升腾。山上渐冷,今日却别有一番热闹,似乎在举行一项重要的仪式。
      西晏派小太监过去打听,才知道今日方丈的一位得意弟子要落发为僧。一位过来进香的中年妇人听到西晏打听,还热情的介绍到:“清华寺这块儿啊,向来出高僧,风水也好,香火旺着呢,今天要剃度的,听说是个将军,还是驸马爷呢,放着高位都不要了,要进这佛门清净地,也不知道图什么……”
      西晏猜到今日要剃度的那个人就是纪尧尘,静静的停在佛堂的远处,再也没往前走,她想起纪尧尘最后问她的话,“为什么爱顔子昭?”
      为什么?西晏自己也不知道,甚至在什么时候爱上的,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她知道的是,爱上顔子昭以后,身边的祸事就接二连三,或者命运注定自己今生感情永远在坎坷中……
      西晏站在雪里,静静的听佛堂里的经文。她听到所有人进门都会称“大慈大悲”,她知道悲是拔苦,慈是予乐,可自己似乎永远没有了乐的资本……

      晌午以后才进了皇城,天气像下了一层黄沙,阴沉沉的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南川都城越来越富庶了,成了远近闻名的大都市,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西晏知道,也许自己就是这统一和繁荣的牺牲品……
      “公……主子!前面的路被挡了!”小宫女伸头冲西晏叫道,“我去叫侍卫把他们撵开!”
      西晏无力的轻轻点头,可过了一会,不但没能继续前进,反而拥堵的更厉害
      “是怎么的?”西晏懒洋洋的掀开轿帘的一角,看着前面堵塞的街道。
      “是贩卖北岳抓来的奴隶,摆场子让买家挑,天天都有,不过今天场面似乎特别大。”小太监跟着介绍。
      西晏伸头看着不远处的台子,上面站了一排奴隶,全用锁链锁住,灰头土脸甚显狼狈,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受到了惨无人道的待遇。
      “断了一只手,还痴痴傻傻的奴隶,居然开价五十两银子!也太贵了点!还带着个纸面具,谁知道摘下来会不会吓着人!”西晏听到下面有人叫唤。
      肥胖的卖主甩着粗长的鞭子解释道:“别看这个奴隶断了一只手,可比其他奴隶都能干,有劲儿的很!只要提两个字,就跟控制他的咒语似的!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哪两个字?”
      “是啊,哪两个字?”
      下面人七嘴八舌的询问,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这个要等有人下钱以后,我才能说!”卖主似乎根本不上当,不愿透漏其中的秘密,“这奴隶不傻,识字,还会使刀枪剑戟,有功夫,关键还是个美男子,我之所以要卖了他,也是因为急着用钱,不然这么好的奴隶,谁舍得卖?”
      下面的买家纷纷要求他演示,西晏也将轿子停了下来。看到卖主在那奴隶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那个奴隶竟忽然像焕发了神采,走到场中间,将一个巨大的囚笼扔了出去。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阵唏嘘感叹,那奴隶似乎在找寻什么,四处张望。当卖主命令他将另一个笼子也扔出去的时候,他却傻愣愣的站着,丝毫没了反应。
      下面人开始起哄,嘲笑卖主的吹嘘。肥胖的卖主自觉没了面子,扬起鞭子朝那奴隶身上抽去,皮开肉绽,肩膀到胸膛前血红的一道,奴隶瑟缩了一下,仍在找寻什么。
      整个场子里起了风,扬起黄土飘飞,不一会功夫,雨滴渐落,下面的人见下起雨来,纷纷散开,只有那奴隶傻傻的站在台上,像丢失了什么,连身上的伤也顾不得。
      卖主见没有卖出价钱,一时动了怒,猛抽了那奴隶几鞭子。那奴隶没有喊疼,只是瑟缩了身子,像个可怜的乞讨者,雨水打湿了头发和皮肤,更显得狼狈。
      风吹过,一纸面具吹开,飘落到一边,零散的头发掩不住俊顔,熟悉的容貌,只是换了一种神情。
      西晏见到那个人的脸,整个人瞬间石化了,竟是顔子昭的模样……

      她忽觉热血沸腾,定定的看着台上,完全不可置信,当卖主将他和其他奴隶一起装进笼子的时候,西晏按捺不住,直接冲下轿子,像疯了一样上了追赶那卖主拉来的车子,下面顿时一片混乱,众多买家对西晏的举动甚为惊讶,指指点点的对象从顔子昭转向西晏。
      西晏冲上台去,一把拉住顔子昭,像疯了一样扳住他的身子,又惊又喜,急迫的泪如雨下:“你、你……”
      顔子昭略带惊恐的看着她,身子朝一边撤了撤,被西晏拉回来。卖主反应过来,忙上前要将西晏赶开,旁边的小太监伸手给了卖主一锭沉重的银子,他顿时没了气势汹汹的模样,接了银子像得了大便宜,忙点头哈腰,跑开了几步,才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谄媚的走到西晏和顔子昭旁边,对她提醒道:“这位夫人!这个奴隶小的就卖给您了,您想使唤他做什么,只要提两个字‘吸燕’,他什么都愿意做!”
      西晏心中的酸楚和感动在卖主说出了这句话后达到顶峰,痛哭着抱紧顔子昭,心里激动的无以复加,失而复得的人,一切委屈似乎都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地方。
      顔子昭开始惊恐的抗拒西晏的拥抱,猛力抓她的胳膊,西晏手臂伤登时一片红肿,却一丝也没有放松拥紧的臂膀。在她用力的坚持下,身边的人渐渐的放弃了反抗。
      “我就是西晏……”西晏将脸埋在他脏乱的奴隶衫里,一字一句说道,抑制不住哭声,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摸到顔子昭的一个袖子里空空的。
      天空下起了雨,台下的人慢慢散去,渐渐忘了刚才的一幕,只有一个断了手的男人傻傻的站着,任由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抱着。

      西晏给顔子昭在宫外安置了一处宅子,她知道顔子昭即使变成了傻子,只要让隆德帝知道,也势必会极力铲除。
      宫里宫外开始大兴土木,隆德帝听信虚玄道长的话,算出在刚刚占领的北岳领土上除了修建大阳国式的皇城外,还要要修百座纯金道观,才能撵走作怪的恶魔,保住江山万年。
      太子西暄力谏多次停止,均遭到训斥,西晏猜想若不是因为太子人选后继乏人,以隆德帝现在的情况,说不定会废太子。朝中从前倚重的忠臣也开始纷纷被打压,鼓吹仙术灵丹的佞臣反而越来越受到重用。
      短短的两个多月,她听到北边传来的起义军的消息竟达十余次之多。只是重新遇到顔子昭的欣喜将这些都掩盖掉了,她在京城郊外的滨湖之地收了一座“楼外楼”,专供顔子昭养伤和见面之用。宫里守卫森严,她频繁的出入不免引人猜疑。

      顔子昭的情况似乎一直是这样,只会傻傻的坐着,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他不再像从前的顔子昭,似乎灵魂都已经被抽空,有的只是一具空壳。
      尽管如此,西晏还是激动万分,只要一有机会就出来看他,并在心里谋划着以后的出路。
      她带着顔子昭去西山上的衣冠冢去看西暖夫妇,希望能改变现在的状况,他只是静静的立着,看不出一点波澜,山上风大,一只空空的袖子被风吹起,轻轻荡了荡,锦裘的底边被吹开。西晏觉得顔子昭虽然一句话也没说过,身形也明显消瘦了,可时常透着一种忧郁。
      上前搂紧他,寻找一种久违的感觉。自己这些天的辛苦是有成效的,每每抱住顔子昭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抗拒,有时他还会伸出胳膊回抱住她,似乎现在这具空壳并不讨厌她。西晏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很好,他记不起那些辛酸的往事和国破家亡的事实,也许能简单的生活下去。

      楼外楼里风景很好,是隆德帝当年为皇后所建,东南西北四面窗子,能看到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屋子里有大大的暖炉,让整个房子里暖洋洋的。
      “别动别动,再一会儿就好了。”西晏拿着画笔对着要起身的顔子昭喊道,示意他重新坐下来。
      顔子昭愣愣的盯着她,没有动,她就走过去将他重新按在椅子上,认真的将手上的画完成。“子昭,过来看看你的画像。”过了一会,西晏招手让他过来。
      顔子昭不动,傻傻的看着西晏,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西晏扯着画纸到他身边,将东西展示给他看。
      顔子昭依旧没有表情,可眼神里柔和了很多,伸手想要触碰那张画。
      西晏赶忙将画拿远一些,挑着眉毛笑道:“抱着我,这张画就送给你了。”
      顔子昭好像听懂了,轻轻的伸手从背后环住她,微微贴近了身子。西晏猛的将他回抱住,兴奋的抱紧,贴紧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声。
      “子昭,你原来说过,想和我一起回到南海那边生活,我已经在安排了,只等时机一成熟……”西晏默默的在心里规划,只要等她找到机会彻底出宫,就和顔子昭远远的离开京城。

      宫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重,政局的不稳带来了多方面的问题,西晏虽身处后宫,却也时时听到各种传言。隆德帝的闭关时间越来越长,玄虚道长也一再被加封,朝中日渐混乱。
      直到有一天,她听说太子被派往北岳新界去镇守的消息,凭直觉,她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太子妃惊慌的找到西晏,希望她能为西暄求情,毕竟去了边关,以现在情势,就是凶多吉少的征兆。
      西晏已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和隆德帝面对面的交谈过,有几次她离的远远的看着他,竟产生了一种错觉,那还是当年英明神武的父皇吗?整日埋在布道炼丹,追求长生不老的迷魂阵里,就快要丧失了从前所有的理智。
      关于西暄去边关镇守的事,西晏已经猜到和玄虚道长有关,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头,最终是有政治目的的,他的野心或许比任何人都大。

      西晏在几次碰了钉子以后,逐渐对“求情“的策略失望了,现在的父皇完全听不进她的进谏,满脑子都是仙术,视一切反对言论为大逆不道。
      太子西暄在出城的前一天,冒着大雨到西晏的住处来。她看出西暄的脸色没有暗淡,反而前所未有的刚毅,披着绛色的披风,整个人像是经过一番挣扎后的坚定。
      西晏没有多说,只是给她沏了壶茶,就轻轻的坐在旁边,凭直觉,他有重要的话说。
      “三哥,明天就是父皇让你出城的日子,今晚你来找我,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西晏定定的看着他,仿佛想将他看透。
      “三妹,父皇变了,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西暄的声音低沉的已经接近沙哑,可似有似无的有种杀气,让人不能忽视。
      “我知道。”
      “这趟我出城,或许永远也回不了京城了。”
      “我也知道。”
      西暄忽然沉默了,静静的坐着,只听到窗外雨声,点点滴滴打湿人心。
      “三哥,南川恐怕有危难了,如今各地都有起义军,江山还没坐稳,就四处动乱,频频告急。三嫂不希望你去冒险,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帮你将三嫂也一起安排出城,你们夫妻可以一起走。”西晏答应了太子妃的事,她想也只有这种方式能完成了。
      “妇人之见!”西暄沉声骂了一句,眼睛睁的大大的瞪着西晏,“有人篡权夺位,佞臣挡道,我身为太子,你让我带着家眷逃走,一辈子苟且的活着?”
      “可如今父皇已经谁都不信……”
      “那他就不再是父皇了!”
      西晏看出西暄的心思,从一开始就猜到,因此她不敢顺着他的思路,只想极力压制他的念头。
      “父皇立我为太子的当天告诉我,一切都比不上皇权的分量!我想这一切里,也包括父子之情……”
      “你……”
      “我已经安排好了驻守的禁军。”
      “你想造反?”西晏虽然早已经明白他的想法,可临到最后仍不免惊叹。
      “是清君侧。”
      西晏无言以对,缓缓的摇头,像是一时难以接受所有的事实:“可禁军令掌握在父皇手中,没人能擅自动用,一个虚玄老道其实不足为惧,最可怕的是父皇内心的转变。”
      西暄忽然笑了,带着浓浓的深意:“所以我才来找你,借两样东西,一样是褐红镖的毒,我知道你已经懂得怎么去配制……”
      西晏不能否认,她刻意隐瞒了了解褐红镖成分的秘密,因为那是她的痛,她不想让这种东西横行天下:“还有呢?”
      “还有……顔子昭。”
      西晏猛的抬眼,用力瞪着西暄,又慌乱将眼光移开:“你在说什么?”
      “三妹,这些日子,你经常借口出宫,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我只要他是韶恒太子就够了,我召集的兵马是北岳的旧部,那里有很多死士,誓死效忠北岳,如果韶恒太子现身,会极大的激发他们的士气,到时他们会一举将南川禁军攻破!”
      西晏万没有想到西暄的方法竟是引着北岳军队攻打南川,这无异于投敌卖国:“三哥!”
      “成大事者,要用非常策略,顔子昭已然变成痴儿,当然不能担当国家大任,三妹你也不希望他成为一个傀儡帝王。那么待我稳定了局势后,我会册封他为北岳王,分封他三十座城池,你可以跟他过逍遥的日子……”
      “可这样很危险!三哥,那毕竟是北岳的旧部,他们不会顺从南川的,很可能会引火烧身!我不会答应的!”西晏心中几近于拧成团,痛心的看着西暄,她无法想象眼前的三哥竟会为了权力,要走这步危险的棋,一旦失败,将是万劫不复。
      “以顔子昭现在的情势,还能反抗谁?如果三妹你不为他着想,楼外楼那边,三哥可不能保证能为他留一块清静之地。”西暄将手上的茶杯轻轻翻过,茶水瞬间洒开来沾湿了整个桌面。
      西晏无法想象西暄如今会做出什么,惊的睁大眼睛,想将昔日诚恳忠厚的哥哥看清楚,可现在似乎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心里的凉意和恐惧是清晰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风云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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