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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回到家,我按部就班,喝酒,写网文,睡不着,去沙发上看电视。
      开门的时候,我听到客卧持续不断的咳嗽声,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半,我直接推开客卧的房门,刘清临正躺在床上休息,他看见我,有点诧异,坐起身,“怎么了,萋萋?”
      我走上前,伸手摸他的额头,动作比较简单粗暴,他的头磕在床板上,重重一声,我收回手,“你发烧了。”
      “我知道。”
      现在疫情横行,发烧是大忌,能不去医院尽量不去医院,我抱臂看他,“吃药了吗?”
      “还没有。”
      我眯起眼睛,“那你是打算死在我这里?”
      他俯身咳嗽,闭上眼睛,声音很虚弱,“萋萋,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僵持了一会儿,我问:“家里有热水吗?”
      “有,在客厅的保温壶里。”
      我转身去客厅,在柜子里翻他买的那些常备药,刘清临有对乙酰胺过敏,退烧一般用布洛芬,但是这种东西不能空腹吃,否则就算是正常人,也会引起强烈的胃部不适。
      今天晚上,他什么都没吃。
      中午的饭菜虽然有剩,但他发烧的时候吃不下那些,我在厨房找了找,幸好他买东西总是面面俱到,可以做一碗他喜欢的冰糖小米粥。
      都忘了上次这样认真想做一次饭是什么时候,感觉是上辈子的事情。
      倒了杯热水,放在他的床头柜。
      “谢谢。”
      “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明天我叫人来修热水器。”
      “你的意思是,因为没能洗成热水澡,所以才受凉发烧的吗?”
      刘清临叹了一声,没有力气与我吵架,“萋萋。”
      我倚着墙,心情很烦躁,下意识在口袋里找打火机,刚摸出来,刘清临的眼睛就望过来了,他好像烧得更厉害了,目色朦胧,眼角有些微的泛红。
      “知道了,过会儿再抽。”我把烟和打火机揣回去,“我手机没电了,刚充上,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吗?”
      刘清临把手机递给我,“这么晚打电话?”
      我接过,这才注意到他的手机,这么多年,居然不换新的。
      这还是当年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之前的手机是安卓系统,权限弹窗和文件清理都比较麻烦,刘清临经常会问我某某功能该怎么用,我总是一边教,一边笑他是个老古董,后来他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他苹果的最新款手机,因为我觉得苹果系统更加简洁干净,没有安卓那么花里胡哨,适合老年人。
      那年正好推出了面容ID的解锁方式,我教给他看,“就像这样,把脸转一圈,就可以不用输密码,直接进入主界面。比如现在,我的脸就录进去了,在设置里可以进行删除或增加,最多能录两个人的面容。”
      刘清临指着主界面的相册组件,“这个是?”
      “这是预设桌面的相册模块,等以后有了照片,这里就会进行展示,你还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照片,放在一个单独的相册里,让它进行轮播……刘清临,我很担心你老了以后怎么办,跟不上时代科技可不行。”
      刘清临眼里带笑,“没关系,你会教我的。”
      “我也会老的呀。”
      “那一定也是最时髦的老奶奶。”
      “哈哈,我觉得也是。”
      “这份礼物不便宜吧?”
      “所以,希望你心怀感恩地收下,努力工作,演好我给你挑的剧本,该有的商务活动也不许拒绝,以及,过年的时候,我不介意收个大红包。”
      “看来你早就算好了,”刘清临故作无奈,“一点亏都不肯吃。”
      如今回想,我吃的亏,何止一卡车那么多。
      我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按亮屏幕,系统识别出我的脸,自动解锁了。
      “为什么没删掉我的脸?”
      “因为我不想。”
      我回忆了一下小区供热单位的24小时电话,打开通话界面,正要按号码,忽然看见一条“萋萋”的通话记录,这是我以前的手机号,他不可能拨通,尽管如此,他还是拨了四十六遍,时间是他遇见我的那天早上。
      这个次数很夸张,但凡是脑子正常的人,拨了几次,听到已关机的提示,多少都能猜到我换号了,能拨打这么多次,看来他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正常。
      “喂,你好,我是七栋三零一的业主,麻烦你们,明天——今天早上,把我家集中供暖的管道接通,越快越好。”
      “九点?有点晚,你们能一上班就来吗,对,很急,非常急。”
      “好,谢谢。”
      打完电话,我继续联系热水器维修。
      五分钟解决完两个问题,刘清临正带着笑看我,“很有工作时的风范,萋萋。”
      “少来,都是你惹的麻烦。”
      “你好像总是在处理我的麻烦。”
      “知道就好,修热水器的钱,还有暖气费,你的现金呢?”
      “如果我明天没起来,你用我的手机付钱就好。”
      “微信?”
      “嗯。”
      我打开微信,置顶是“萋萋”,他的最新消息也是在重逢的早上,“萋萋,你在哪里,我想见你。”而系统提示,该账号已注销。
      “支付密码是多少?”
      “还是以前的。”
      我点头,手机来了新的短信,是供热单位发来的已受理回执,我打开扫了一眼,返回桌面,那个相册组件还在,正展示我当年的工作证照片,一看就是翻拍的,点进去以后,单独设置的相册开始轮播,全是他能搜集到的我的照片,比如剧组合影,活动合影,或者工作人员的闲拍。
      从前我好像很喜欢打扮自己,每张照片都穿得不一样。
      最后一张,他穿着出席典礼的正装,我穿着芡白的长衫,霞红的短裙,走在他的身边,胸口的项链和耳饰是一对,造型设计取自王尔德《夜莺与玫瑰》——因为之前的胃病发作,他弄脏了我,这是他的道歉。
      我手里拿着两个手机,一个是我的,一个是他的,我正仰脸看他,另一只手在比划着什么,应该是讨论工作,但只要是对着他,我总是高兴得神采飞扬。
      他微微低头看我,认真听我说话,脸上也有笑。
      这么一看,人生最锦绣美丽的那一段,我都给了他。
      刘清临知道我在乱翻他的手机,但他什么也没说,房间温度很低,全靠左邻右舍的暖气接济,才不至于冻死。
      家里一共只有两床被子,厚薄差不多,一年四季轮换着盖,我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决定把我房间的被子也抱过来,盖在他身上。
      刘清临咳嗽着问我:“你晚上怎么办?”
      “盖衣服就行,比这更冷的冬天,我过得多了。”
      他皱眉,“不行。”
      “那就同床共枕,”我似笑非笑,“本人倒是不介意,反正我床上的男人,也不差你一个。”
      刘清临怔了一瞬,更加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转身到厨房等待,盛了一碗热粥,拿了药,回到房间,“不知道你的口味是不是和从前一样,反正给我吃完,然后吃药睡觉。”
      他看我,像是不敢相信,“你刚刚在外面,在煮粥?”
      “不然呢?看电视吗?”
      刘清临的表情很没出息,像是这辈子没见过别人做的粥一样,我说不出那个表情是什么,总之比单纯的感动还要复杂很多,像是人间五味酿了很多年,酿出跨越诸多岁月的百感交集。
      他认真地吃完。
      “萋萋,你说得对。”
      “我说什么了?”
      “我很后悔。”
      我一脚踏在床边,“吃完药的话,麻烦你往里滚一点,我也要睡觉。”
      屋里的温度,是不允许只穿内衣睡觉的,就算是两层被子,也必须加上毛衣和秋裤,我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很明显,我旁边的人一直在打寒颤,像是还在雪地里,冰冷直刺四肢百骸。
      我坐起身,开始脱衣服,“刘清临,把外面的衣服和裤子脱掉。”
      刘清临愕然,“萋萋?”
      我不想浪费口舌,“给你一分钟,或者我帮你脱。”
      重新躺下,我伸手,抱住他,透过薄薄的内衫,能感受到他滚烫的温度,刘清临显然震慑于我的奔放,实际上他在我眼里,和砧板上的肉也没多大区别,抱团取暖是监狱里常用的办法,衣服越少越有效,没有比人体更合格的热水袋了。
      他试探着,环过我的腰,我没有反应,于是他的手臂骤然收紧,像是为了这个拥抱,他等了很久。
      从前的我,奢望过很多事情,比如能和他一起做饭,比如能和他在夜晚相拥睡去,比如能得到他无所掩饰无所顾忌的偏爱,可惜我永远和他隔岸相望,相近不相亲。
      如今,这些事情被轻易实现,我却不再想要了。
      他的怀抱这样紧,这样不留空隙,我甚至感觉到他传来的,剧烈的心跳。
      我第一次拥抱他的时候,他说我的心跳太过剧烈,剧烈到让人难以忽视。
      时过境迁,角色交换,我平静如水的心潮,正如那时的他。
      刘清临也察觉到了我的无动于衷,他低低地唤我:“萋萋……”
      我猜,他想要从前的那个我。虽然我已不是从前的何萋萋,但偶尔扮演一下,也不算困难,既然现在的我赶不走他,没准从前的我能赶走他。
      “刘清临,这么多年,我还算对得起你吧?”
      “是我对不起你,一直都是。”
      “我从来没有麻烦过你什么,但现在,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只要我办得到。”
      “办得到,很简单,就是等你退烧了以后,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来找我。”
      “……”
      他没有回答我,身体有一瞬的紧缩,仿佛还在雪里,还是很冷。
      “如果你放不下心里那个白月光,我也可以假装是她,假装爱你,用一天的时间完成你的心愿,你看怎么样?”
      “萋萋,这不是我的心愿。”刘清临的胸口传来被压抑的起伏,他轻轻咳嗽,“我的心愿,是你能像从前那样活着。”
      “这个办不到,你这是在强迫我,用你的一厢情愿强迫我。因为你觉得你害了我,所以,我变回从前,你就赎罪了,解脱了,做人不要这么自私,万事有因果,每个人都要背负他的惩罚。”
      “我愿意背负我的惩罚,可是,萋萋,这不是你的惩罚。”
      “话不能这么说,你看,我对自己的现状其实无所谓,也没有什么不满,谁在为此心痛,谁就在为此受罚,刘清临,被惩罚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
      在辩论这方面,他从来都赢不了我,刘清临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拥着我,他太冷了,周围也太冷了,而我是唯一的、永续的温暖来源,他沉默,可是这沉默迫切炙热,惊雷怒目。
      我故意用一种示弱的语气,小声问他:“你还是不肯答应我的恳求吗?”
      “……我答应。”
      他回答的语气,仿佛此生此夜,是他此生的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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