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风月》以妄为常

29、东西

　　忽的，一个人影轻飘飘的落在池月身边，小声的叫了声：“姐”。
　　池月心下一跳，见是池酌学，反倒皱着眉道：“怎么回来了”。
　　“姐姐，你是想起来了吗”一边说着话，池酌学却是反手掀开车帘看了看车内，就见到晕死过去的楚衡，惊异道。
　　池月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来了”。
　　池酌学点点头道：“是楚衡，废了你的右手吗”.
　　池酌学当时就奇怪姐姐的右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受伤，如果鲁山派的人，那也太奇怪了，毕竟姐姐已经在山上待了至少六年。
　　“你一直跟着我”池月忽然道。
　　池酌学点点头笑道：“没有，我只是和他一样，守在罗府附近，不过，姐姐，失去记忆的你实在是太乖了，如果我早就告诉你，你恐怕早就被人看出来了”。
　　“你现在住哪里”，池月听她说完，点点头问道。
　　“姐姐，我来吧”池酌学伸出双手，池月顺手就将缰绳递给了妹妹，自己靠着一侧，任由雨丝敲打着自己的脸庞。
　　“姐，下雨了”池酌学欣喜道。
　　池酌学望着无边无际的雨丝，泛起的一丝丝雾气，轻轻的笑了道：“姐姐，若是当年有这场雨，或许我们就不用离开家了”。
　　池月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忽道：“有人跟着我们吗”。
　　池酌学摇摇头。
　　池月心下一沉，若是夫人真的需要这张手帕，无论如何都会派人跟着自己，可是自己出了罗府，并没有直接去云楼，现在还没有人跟着自己，若不是妹妹没有察觉到，便是夫人手里还有自己要的东西啊。
　　待到马车停了，就见到一处宅子，宅子上正正方方写着水府。
　　池酌学自己开门，池月驾着马车，晃晃悠悠的进了门，两人也不管马车内的楚衡，反倒是池酌学冲去厨房熬了一锅姜汤，端了两碗过来，才介绍道：“这是我的一个落脚点”。
　　池月想起马车内的豆腐花，端出来，两人一人一碗，干干净净的吃完，又找了妹妹要了迷烟，放在车内。
　　虽说秋雨缥缈，此时此刻池酌学却是拉着池月去了内院，说起自己让人砌了一处温泉。
　　两人舒舒服服的享受着温泉，池月趴在那，听着池酌学说起自从自己落江之后的事情。
　　那时当池酌学是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落入江中，被咆哮的江水，呼啸着带走，因为姐姐虽然说那个女人会帮自己，但池酌学却是担心姐姐病急了乱投医，所以是不是偷偷跟着她，如今，眼见姐姐被江水一卷，什么都没了，心里只觉得空空的，整个人都傻了，只怔怔的趴着。
　　很快，楼里的人都知道姐姐落水了，然后就没了，什么都没变，又什么都变了。
　　花楼恢复了白日里的安静，妈妈不耐烦的抱怨着麻烦的客人，收拾着桌椅。
　　自己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夜里，自己就被带到了楚夫人的房间，她见到了一个男人，个头高大，一双眼恶狠狠的打量着自己。
　　妈妈啰啰嗦嗦的站在旁边，拉着自己的手，把自己推给了楚夫人，口里说着：“这个丫头以后就留在夫人身边伺候，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可千万不要伤了脸，再送回这里也好”。
　　池酌学一头雾水的跟着楚夫人下了花楼，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就这样离开了姐姐花了一条命也想离开的地方。
　　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就看到乌压压的花楼上，每个人的脸，她们瞪着自己的眼珠，看着自己，看着看着，就再也看不清了。
　　楚夫人并不喜欢说话，自己被带到了更南方，远比自己家乡还要遥远的南方。
　　再后来，爬过一座座高山，很快就到了一座道观，观里只有一个老道姑，耳背的厉害，但她只看着楚夫人拿出来的一块令牌，直接打开了厢房的暗门，后来，自己就一直待在那里。
　　楚夫人整日呆在黑黢黢的石窟里，练毒，老道姑总会过来拿药，回来的时候还会带着些许食物和衣物，再后来，忙起来，做的多了，池酌学也摸索出了许多门道，渐渐的，简单的重复制毒已经不需要楚夫人出手，楚夫人便开始闭关，时间越来越长，安静的山洞里，活着的气息都找不到。
　　有一天，池酌学心里盘算着楚夫人已经十天没有出来了，实在是无聊的厉害，偷偷的溜出来，避开正在佛前念经的道姑，往四周溜达，就见到荒无人迹的山野，只有野草树木呼啦啦的长成一片，还有不知名的花儿乱七八糟的开着，她忽然就有点想家了。
　　摸了摸怀里的金银，自从被卖了之后，她就将这些值钱的东西缝在衣服上，这还是在花楼的时候客人给的，她的心里充斥着莫名的激动，她呼啦啦的往山下冲去，一路下山，也不知道疯跑了多久，就听到人声，躲着人群，直到看到一条大路，看着人来人往，默默的跟着一个妇人，看着她手里牵着一个小姑娘。
　　等到城门，守在城门的官兵，瞧了她一眼，以为她是前面妇人的孩子，挥挥手，让她赶紧跟上。
　　这是一座小镇，等进到镇上，她才想起来，家里好像没有人，看了看四周陌生的人群，鼻尖嗅到一股肉香，是烧饼，她摸了摸身上的金银和袖中的毒药，买下一个，囫囵吞枣的吃下，等到肚子撑的圆滚滚，这才抹抹自己的嘴巴，就看到一个瘦弱的男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上平铺着一块布。
　　许是池酌学一直盯着，那男人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小姑娘，你要不要写信”。
　　池酌学摇摇头道：“我会写”。
　　男人当即抬头认认真真的看了她一眼，这小丫头穿的倒是挺好，瞧着衣料不错，只是确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首饰珠玉，而且也没有下人跟着，不过识字，怕是整个镇上，女孩子识字的怕是屈指可数。
　　男人想了想，指了指被空悬的布道：“你可认识”。
　　池酌学一字一句的道：“测字，代写家书”。
　　眼见池酌学认出，男子当即吃惊道：“你家大人让你读书识字”。
　　池酌学摇摇头道：“是姐姐教我”。
　　“怪哉，怪哉”男子继续说。
　　池酌学又摇摇头道：“我想继续读书，你知道哪里有学堂吗”。
　　“学堂，这里倒是有，过了这一条街，不过”男子犹豫道：“倒是没有女学堂”。
　　池酌学倒是不怕，乖乖巧巧的道了谢，便走了。
　　她白日里躲在屋外听课，晚上就随处找了破庙歇息，本就是小镇子，不多时，就被人盯上了，某天夜里，她就被镇上的乞儿拦住，索要钱财。
　　池酌学自然不肯，轻而易举就的被人打伤，趁着他们不注意，才将迷烟一抖，那三个乞儿当即倒地不起，她倒是没有试过这些毒药，正好试试药效。
　　忽的，自己浑身上下一阵疼痛，就在那些乞儿惶恐的眼神中，往地上一跪，喉间一动，一口鲜血涌出。
　　池酌学浑身颤抖，看了看那些乞儿，又猛然往庙外看去，只见到漆黑的夜色中，层层叠叠的山的影子簇拥的挤在一起，艰难的站起来，往庙外冲出去。
　　是夫人，夫人一定是给自己下毒了，池酌学踉踉跄跄的走着，摸索着树木，穿梭在黑暗中，拼命往山上的道观爬去，漆黑的世界，只有一丝星光，缓缓打开暗门，手里拿着火把，缓缓而行。
　　楚夫人正坐在一张椅上，见到池酌学颤颤巍巍的走进来，这才将手中的银针放下，将桌上的锦盒阖上道：“去哪了”。
　　“我”
　　“你爬回来的”楚夫人见到池酌学浑身上下衣履被树枝杂草刮破，发髻间还留着树叶，嗤笑道：“你倒是没你姐姐聪明，去把这些菜倒了，都冷了，做份新的”。
　　池酌学望着桌上的锦盒，沉默不语。
　　“这个是你的母蛊”楚夫人冷然道。
　　池酌学面色一僵，她在夫人身边待的不长，虽会的毒不多，多半是夫人忙的厉害，才会教的几手，但是蛊自己确是一无所知，低头缓缓将桌上的食盒收走，平日里，老道姑会按时送来饭菜，但楚夫人闭关若是久了，吃的便顾不上，结果自己又偷偷跑出去，三天了，都发了霉。
　　出了暗门，在厨房折腾了会，端了一碗素面。
　　楚夫人瞧着素面，叹口气道：“我倒是忘了，这里是清静之地”，不由的想起以往自己是如何的风光，如今却只有这一碗素面。
　　池酌学干巴巴的开口道：“要不我下山去买点肉”。
　　楚夫人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干干净净的将一碗面吃完，才慢悠悠的开口道：“我说着，你记着”。
　　池酌学诧异的抬头道：“夫人”。
　　“怎么了”
　　“夫人，我不会写字”池酌学想着以往在花楼姐姐都是悄悄的教自己识字。
　　“你不会写字，那我要你何用”楚夫人冷冷的道。
　　池酌学当即跪下道：“夫人，我虽识的几个，只是不多，夫人若是允许，我可以白日下山去学，晚上再回来”。
　　楚夫人瞧着这丫头，心里琢磨了会，也不耐烦自己去教，又想着这丫头中了蛊，也不会瞎跑，干脆点点头。
　　因着这事来回路远，她索性又教了池酌学轻功，于是一月之后，池酌学往来于小镇和山上，尤其是摸索清楚夫人的喜好，便顺带了不少好东西上山，讨得夫人的欢心。
　　只是一年之后，学堂的课程已经无法帮助到她，又往更远的书院去寻，索性自己易容成男子，偷偷学了，就这样五年后，自己开始四处帮楚夫人办事。
　　也就是今年年初，自己忽然收到夫人的消息，说是让自己去鲁山派给掌门夫人，送上一味毒药，但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和姐姐遇上，还没有来得及给解药，就意识到外面有人来了。
　　后来，池酌学又说起宫里的事。
　　池月听完道：“你后来有见到你的母蛊”。
　　池酌学摇摇头，上次扮成游霖潜入宫中，没有完成任务，本以为生死一线，没有回去，但很奇怪夫人居然没有驱动母蛊来找自己。
　　池月想了想，拿出衣内的手帕道：“我见过夫人了，她要这个”。
　　“这个”池酌学翻来覆去了看了看，又闻了闻道：“我没见过，姐姐这是哪里来的”。
　　池月解释道：“这是当年她要我放在宋苏子身上的东西，我猜这东西应该很重要”。
　　“姐姐是说在花楼里吗”
　　“嗯”
　　两人陡然沉默，池酌学道：“那我和姐姐一起去找夫人”。
　　池月摇摇头道：“不，你先好好呆着，我去找她，若是明天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去找人通报官府”。
　　“可是”
　　“她如果真的想要我的命，你过去，也不过是送上门”
　　池酌学无奈的点点头。
　　两人说好，池月也换了新衣，撑了一把雨伞，出门了。
　　她脚不沾地，飞檐走壁，足足过了半炷香才到了云楼，因着雨越发大了，人倒是不多，等行到院子里求见夫人。
　　去回话的丫头并没有回来，池月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夫人多年不见，脾性倒是越发的坏了，一边想着，一边跪回院子里，晚秋的雨越来越大，瓢泼大雨，冷意入骨，瞬间就将好不容易养起来的热气，淅淅沥沥的打散了。
　　天边的云越发的黑色，池月也分不清多久了，眼前一黑，整个人昏死过去。
　　再醒来，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楚夫人依旧是坐在那张桌子前，借着烛火，瞧着自己带过来的手帕，笑道：“当年我居然会想着用这个”。
　　池月爬起来，小心翼翼的站定，离着楚夫人一丈远道：“夫人”。
　　“你知道这是什么”楚夫人漫不经心的说着。
　　池月摇头。
　　楚夫人叹道：“这应该算是藏宝图”。
　　池月眉头一皱，藏宝图，等一下，为什么要和自己说。
　　看着池月变脸，楚夫人继续道：“我有一件事，你可愿帮我去办”。
　　“夫人照顾妹妹多年，为夫人做事自是份内之事，只是”池月试探道：“前些日子，妹妹办事不力，不知夫人”。
　　“你放心，若是你们姐妹帮我做成这件事，好处绝对是少不了”楚夫人说的信誓旦旦，却丝毫没有提及母蛊之事，池月也只得忍下，曲意恭维着。
　　待从云楼出来，回到妹妹的宅子，池月下意识的看了看马车。
　　池酌学立即解释道：“姐，我把楚衡放到厢房去了，你要去看他吗”。
　　池月摇摇头，道：“你把东西收一收，我们今夜去找个东西”。
　　“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