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倾人城》瑞羽长离

72、番外1

　　01 分离焦虑
　　温亭是什么样的人呢？
　　问崔柔嘉，她大概会诚恳淡笑说，是很好的榜样，我的引路人。问卿夏，估计答案会是“顾言歌那位脾气很好的未婚夫”。问顾言辞，他八成会翘着腿啧啧赞叹，好姐夫，我的好姐姐眼光果然毒辣。

　　总之，不过熟识还是点头之交，对他的印象总逃不过温和、周到、靠谱一类的字眼。
　　他是成熟独立、学术成就斐然的天之骄子，也是深情专一、值得托付的好人。

　　不过言歌大小姐却只想连连叹气，求温副教授别演了别演了！

　　七月头那阵子言歌受邀代表学院去里昂参加交流论坛，和温亭隔了七个钟头时差。
　　温亭帮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就闷闷不乐，再三向她确认，你会给我发消息的吧？你会给我打电话的吧？你有空能不能视频啊？

　　家里养的小狸花趴在言歌腿上，也嫌温亭唠叨似的，不满地喵了两声。

　　“知道了知道了。”言歌举三个手指发誓，“我一定按时按点报备行不行？”
　　温亭把最后一件外套整整齐齐叠好放进行李箱，“怎么弄得像我逼你似的？你好好工作就行，没空打电话也可以不打。”
　　嘴上说“我没关系”，却满脸都是“你敢不打试试看呢？”

　　顾言歌被他茶了一跟头，“哥哥我都发完誓了你来这一出？”

　　顾大小姐人还在首都机场登机口，那头温亭的分离焦虑紧跟着就犯了。
　　他给她拍了家里的小狸花，发来一条语音：“它想妈了。”
　　顾言歌无奈，“那你告诉它妈很快回来。”

　　温亭又发来个十秒不到的视频，画面是小狸花在舔毛，背景音却是一把清朗朗的好嗓子在幽幽抱怨：
　　“妈临走前都没抱抱它，闹脾气了。”

　　顾言歌心想你没完了是吧，但碍于今天她着急赶飞机，下车时连句好好的再见都没来得及说，确实该心虚一下。
　　因此顾老师很好脾气地哄，行行行，好好好，回来抱。

　　温亭这才作罢。

　　02 逼婚
　　领证办婚宴这事儿很早就定好了，他们俩博士毕业后就结婚。但中途宁家老头子没了，顾言歌虽然不是亲生的孙女，但名义上也得装装样子，一年两年三年，孝期倒是早过了，可他俩又发论文又带学生又准备评副高，一路蹉跎到现在，居然还是“非法同居”状态。

　　顾言歌是个心大的，有没有证有没有婚礼都一样，她就在这儿，又不会跑，温亭一伸手就能碰到。
　　她本来以为温亭也是这样。

　　那天温亭去平遥开会，顾言歌车坏了只能搭地铁回家，还在学校站台等着，旁边就有两个年轻男孩扭扭捏捏地走过来，其中一个清清秀秀的，走到她面前脸都红了。
　　顾言歌还奇了，一直到人家拿出手机想扫她微信才反应过来，这是来搭讪的啊！

　　“同学你是咱们学校的吗？可以加个微信吗？”

　　她嘴角一抽，心想我倒还真是。
　　就是不是同学而已。

　　她把这事儿当笑料讲给温亭听，温亭眉梢眼角也都是笑，“所以你加了吗？顾老师？”
　　顾言歌摆摆手，“那孩子一扫才发现早就加我了，备注还是人文学院言歌老师。吓得立马就跑了。”
　　温亭状似随意问：“啊，那他叫什么名字？”

　　顾言歌没起疑心，把那孩子的名字报给温亭。
　　温亭点点头，“有印象，上过我的选修课。”

　　被自己学生搭讪的顾老师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第二天温亭从平遥回来，捧了一大束花放到家里。顾言歌吓一跳，问他干嘛呀。
　　温亭淡淡地说，预备一下求婚。

　　然后他打开手机对着微讶的顾老师和沙发上那束价值万金的捧花拍了张照。
　　还十分自然不刻意地露出了顾言歌左手无名指的钻戒。
　　三分钟后他上传朋友圈，没有配文。

　　言歌太阳穴抽得疼，对这个人突然犯神经的占有欲无语了。

　　柔嘉估计是看到温亭的朋友圈，特意私聊问她：“你们俩终于要结了？”
　　言歌叹了口气，回她：“他在逼婚。”

　　03 叙旧
　　顾言歌被领进宁家大门那天下了小雨。她牵着妈妈的手，听弄堂里穿金戴银的邻里悄悄议论，宁立新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已经生了两个小孩。
　　人人都感慨妈妈好手段，三十多岁带着两个拖油瓶，还能攀上这么高的枝头。

　　顾言歌懂，也没那么懂。
　　她知道自己跟邻里的小孩不一样，但却不懂得这一点点所谓的“不一样”，给她带来的该是一辈子的收敛做人小心行事。

　　她小时候性子烈，邻里有贱了吧唧的男孩子扔石子骂她“外头有个野爹”，她才咽不下这口气，两步上前飞起一脚踹中那男孩手肘麻筋，男孩胖得像个石墩子，动一动浑身肥肉都抖得慌，一步一喘气，被她踹得毫无还手之力。
　　弄堂角落不止她一个人。顾言歌揍完人撩撩头发，才发现电线杆边上还站着一个小男孩。
　　清清瘦瘦，干干净净，小小年纪戴着一副银边细框眼镜。

　　胖墩哭得震天响，把弄堂里的家长都招来。
　　言歌两手一拍坐下来，知道自己惹了祸，但这口气不出她总是难受。挨骂就挨呗，她又不是宁家亲生的孩子，反正犯什么错别人都会说“果然是随了亲爹”，才不是宁家教得不好。

　　胖墩亲爸也是肥猪一头，上来就是一巴掌要呼到言歌脸上。
　　她自己往旁边一躲，本来好好的，结果电线杆那儿突然跑出来一道影子，是那戴眼镜的小呆子拦在她面前，红着耳朵说：
　　“不是她先动的手，是你家孩子先骂言歌，还要打言歌。”

　　言歌一愣。
　　她算是想起来了。
　　戴眼镜的小男孩叫温亭，是宁家的邻居——也能算她顾言歌的邻居。
　　只不过温亭是名正言顺从小就住在这儿，而她顾言歌是半道插进来寄人篱下的。

　　温亭人如其名，温和得很，脾气好又伶俐，是弄堂里名声最好的孩子。

　　他站在顾言歌这边儿，他爸妈就得过来打圆场，风向一下子就变了。没人再苛责言歌，胖墩爸拉着胖墩气冲冲回家了。

　　这遭以后，言歌跟温亭勉强成了点头之交。
　　熟起来是上小学分到一个班以后，言歌和温亭是邻居，天天放学一块儿回家。
　　温亭爸妈很忙很忙，宁立新也很忙很忙，两家爹妈凑到一块儿，就言歌妈妈还算闲。于是温亭拥有了一张长期饭票，每天放学都跟言歌一起吃饭写作业，偶尔晚了，就在言歌旁边的小房间睡下。

　　年岁大了一点，言歌就和温亭一起，去温爷爷那儿学书法、听古文课。温爷爷总说言歌的字好看，比温亭有天赋多了。

　　两个小学生成绩都好，在学校里来回坐第一第二。缠缠绵绵你方唱罢我登场，也就是在温爷爷这里，温亭每次都输顾言歌一招。
　　言歌起初还担心他不开心，凑过去安慰他，你爷爷是对你要求高，才夸我不夸你。
　　温亭很坦然地摇摇头，没有啊，你就是写得比我好。

　　说完他抬头一笑，抓住言歌握笔的手，你教教我好不好？
　　顾大小姐敏锐度为零，十分高兴地答应，行啊。

　　结果一教就是几十年。可见茶里茶气的温副教授果然小时候就是一副黑心肠。

　　日子像疾驰而下的大河，眨个眼就从高山深谷进了平原地界。弄堂里的日子和外间也大差不差，一天不过是从鱼肚白到赤霞落，一年不过是冒迎春到雪满檐。
　　燕子飞来飞回，言歌也从“野爹生养”的便宜继女变成了宁家那个“成绩很好”的大女儿。温亭也突然多了“宁家准大女婿”的名头。
　　他们俩天天同进同出，来来往往都是调侃的人，好像这辈子顾言歌就是温亭，温亭就是顾言歌了一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都算不清楚。
　　仿佛日子过着过着，天意就把他们俩凑到一块去了。

　　喜欢吗？喜欢的。很喜欢的。
　　可是从哪天喜欢的？因为什么喜欢的？
　　不知道。

　　太小的时候就被配成一对了。门楣相当、成绩也相当，以后要一起考最好的学校一起学古代文学一起做大教授。
　　所有人都告诉他们，这就是和你最配的人，没有第二个了。

　　言歌心想，也许是耳濡目染。
　　她长大着长大着，也觉得没有人比得上温亭。

　　他们灵魂烧着一样的血，世间爱侣最难得是志同道合。

　　05 温亭日记

　　隔壁宁叔叔家里来了一个小女孩，她好白啊，就是看上去不太高兴。为什么不高兴？（2000）

　　今天写字没写好，被爷爷骂了，有点烦。（2000）

　　隔壁那个小女孩好会打架。（2000）

　　言歌写字好漂亮。爷爷说字如其人，嗯。（2002）

　　和言歌一起回家，给言歌买巧克力脆皮的雪糕，她好像不爱吃。（2002）

　　期末考出分了，比言歌低两分。（2004）

　　变成初中生的第一天，和言歌不在一个班，但是英语老师是同一个。（2007）

　　英语老师把言歌的作业拿到班里展示，让我们都向言歌学学。但人人都是言歌吗？言歌那么厉害。（2007）

　　有男同学说喜欢言歌。牙都没长齐懂什么喜欢。情书写得那么丑，言歌看了也烦，帮她扔掉了。（2008）

　　言歌交了好朋友，柔嘉。（2008）

　　言歌天天和柔嘉玩。今天一个人回家，言歌跟柔嘉一起去电影院了。（2008）

　　明天放学买中文自修，给言歌带一本，好像也要给柔嘉带一本。（2008）

　　言歌和柔嘉吵架了，言歌很伤心。（2008）

　　言歌伤心的时候也会哭。说不喜欢别人安慰她。其实是假的，她就等着人哄。（2008）

　　言歌和柔嘉和好了。嗯，上一辈的事情是上一辈的事情，子女辈想要做朋友，也是子女辈自己的事情。开心，言歌又笑了。（2008）

　　自招，和言歌一起考青阳。题目不难，言歌也说不难。（2011）

　　自招结果出了，和言歌一起进了青阳实验班。（2011）

　　中考，题目好简单。理化做完还剩四十分钟。（2011）

　　中考出分了，610，比言歌高半分。但是言歌数理化满分。（2011）

　　高中也没和言歌分在一个班。居然有学校实验班是一个头一个尾。1班和10班也太远了。（2011）

　　又有人说喜欢言歌，高中生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年级前十都没有，真好意思。（2012）

　　喜欢言歌。（2012）

　　言歌作文比赛和古文比赛都拿了一等奖。（2012）

　　一模，529分。言歌524分。言歌错了一道基础填空题，听说被数学老师骂了。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言歌犯了错也是年级前三，干嘛说她。（2013）

　　寒假，言歌说想学古代文学，想考P大。我就知道。我肯定跟她一起的。（2014）

　　长到183，言歌说可以了。（2014）

　　言歌过十八岁生日，第一个愿望是祁阿姨身体健康，第二个愿望是高考顺利，第三个不肯告诉我。（2014）

　　爸妈想让我报商科，言歌也是。说比古代文学好找工作，对家里也好。不是很愿意，不喜欢商科，不喜欢和言歌念不一样的专业。（2014）

　　和言歌吵架了。不应该。（2014）

　　言歌说再也不管我了。（2014）

　　说喜欢她。她跑走了。（2014）

　　言歌说还是先高考。好吧，听她的。（2014）

　　还是报了古代文学。跟言歌一起。（2014）

　　考上了。跟言歌一起。比言歌低三分。言歌差一点市状元。（2014）

　　来北京了。跟言歌一起。（2014）

　　第一次亲言歌，她忘记闭眼睛了。圆圆的，好漂亮。（2014）

　　言歌喜欢开着灯。（2015）

　　订婚戒指买了，言歌说有点贵。嗯，结婚戒指应该会更贵。（2016）

　　言歌说烦，因为柔嘉和任宣和的事烦。得找任宣和说说。（2017）

　　柔嘉和任宣和分手了。言歌很担心柔嘉。（2018）

　　我庆幸没有经历过筋骨剧痛的分裂和争吵。（2018）

　　大学毕业。想跟她永远在一起。（2018）
　　……

　　日记本丢了又找到了。（2023）

　　最重要的日子。（2025）

　　谢天谢地言歌平平安安。长愉出生了，跟祁阿姨姓。言歌的主意。再也不要让她辛苦了。（2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