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请睁眼[无限]》不摧

115、童话城（三合一）

　　夜晚的黑云被圆月驱散，他们三人踏着童话城的月光，再一次来到了中央钟楼。

　　楼顶的钟表早已塌陷，原本攀爬在上面的花藤也随着垂下，像是一条正俯首垂视大地的巨蛇。

　　一只犹如破布玩偶的黑猫正悬浮在空中，它微微蜷缩着，仿佛正沉眠于一场长远而美妙的梦境。

　　似乎是听见了有人靠近的声音，它的耳朵微微抖了抖，一双眼睛倏地睁开：“你们回来了。”

　　青凛走近：“庆典还要继续？”

　　“不，不再继续了。”黑猫缓缓支起了上半身。

　　没有桌子的阻碍，青凛才发现这只黑猫其实没有后腿的爪子。
　　它的后爪像是被剁掉了，只剩下一对光秃秃的小骨茬。

　　“你之前说过只是中止，让我们迎接新伙伴后再来。”青凛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只我行我素的猫，挑衅道，“莫非是知道我们查到真相了，所以不愿意再继续？”

　　黑猫倒是很坦率：“是的，我感受得到，你们已经见过了所有人的秘密。”

　　青凛：“大差不差，你似乎不想让这一切结束。”

　　黑猫抖了抖耳朵，语气有些不解：“这是我的梦，为什么要让它结束？它不好吗？所有融入这里的人都很喜欢这个梦境，这里美好又美丽，和很多年前，婆婆讲过的童话故事一样。”

　　它说的是真正的天鹅婆婆。
　　原来是她，在过去给这只猫讲的故事，才让它的梦境都变成童话的模样。

　　黑猫的话才说完，小乙就怒了：“美好个屁！你倒是不用受苦受罪，你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个副本死掉了吗？还有人彻底没有意识了，再也不会回到自己的家里了！”

　　黑猫安静地听完了小乙的控诉，微微抖了抖胡须：“你说的我并不知情，很抱歉，但我也并不关心。”

　　很好，这很自私。
　　楚策冷笑了一声，但还是单手摁住了气得就要一拳抡上去的小乙，把这个少年往后拖了两步，不许他打扰青凛的谈判。

　　“你这么恨人类啊？”青凛感慨一声，“我如果非要打碎你的梦境呢？”

　　黑猫慢慢点了点头：“其他的猫见过你的力量，很强大，如果你非要这样做，我猜我无能为力，但是……”
　　它往前伸了伸爪子，指向小乙和楚策：“他们两个人恐怕离不开了。”

　　楚策听见了这句话，很是诧异地挑了挑眉：“威胁他？你疯了吧？”

　　黑猫摇了摇脑袋：“很危险，但很有用，不是吗？其他的猫告诉过我，蛇似乎很在意你。”

　　楚策轻啧一声，磨了磨牙。

　　青凛不慌不忙轻笑一声：“一只猫自己睡觉无聊么，我们来做个游戏吧。我戳穿一件你的秘密，你告诉我，我的遗物在哪，我只要那个。”

　　“邪……”黑猫愣了一愣，它瞥了一眼青凛身后的楚策，忽然压低耳朵，用只有青凛听得见的声音问道，“那个，你的遗物，和邪神的遗物，是一件遗物吗？”

　　青凛吹了个口哨：“小猫咪，你猜？不过要小心点，好奇心会害死猫的。”

　　“喵呜。”黑猫第一次叫出了声，猛地抖了抖毛，“我还是不猜测了，我并不了解什么是邪神，但这个交易，可以。”

　　楚策在后面听了半天也没听清两人的窃窃私语，终于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正要戳穿一个秘密。”青凛若无其事，看向黑猫，“动物居民有十一个，但邪巫有十二个，对吗？”

　　黑猫沉默了一会，微微眯了眯眼睛：“是的。你不就是第十二个巫师吗？”

　　青凛：“不，是你。”

　　庆典的圆桌上有十二张座椅。
　　当时青凛坐在天鹅婆婆的位置上，黑猫则坐在十二点钟的区域。
　　它才是第十二名巫师。

　　为了佐证，青凛一挥手，亮出了48号的电子盗版居民守则。
　　“居民守则的内容被很多人遗忘了，但我还记得，第四条是为了庆典而努力，庆典前的两个字被涂黑了。”

　　青凛指着他所说的地方：“我猜，它应该是【审判】。这场庆典的全称，是【审判庆典】，庆典上参与的所有生物，都是被审判的巫师，或者说邪巫。”

　　黑猫微微闭上了眼睛，没有说是或者不是。

　　“小乙，你刚刚说错了，它可不是没受苦受罪过。”
　　青凛把生态眼镜摘下来，丢给小乙，指向黑猫的身体，像是老师向学生剖析知识一样讲解道：“看，它的尾巴是撕扯伤，身上有几处没毛，是皮肤被重度烧伤破坏。后爪直接被剁掉，耳朵上也有个豁口……”

　　“这个不是，这个是绝育的标志。”黑猫贴心地纠正了青凛的错误。

　　青凛摆摆手：“我不知道，我又没被绝育过。”

　　小乙愣愣地接过眼镜，看着黑猫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介绍，一下说不出话来。

　　楚策沉吟道：“在西方大陆，黑猫一直是不详的象征。无论是几千年前，还是一百年前，它都很有可能是猎巫行动的虐杀目标。”

　　小乙想到自己刚刚的迁怒，忽然有点内疚：“对，对不起，我刚刚不是……”

　　青凛立刻按住了小乙的脑袋：“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为了让你可怜它的。它现在一定很得意。”

　　黑猫也的确努了努嘴胡须，哼哼地笑了两声：“人类。”

　　它站了起来，但依然在空中悬浮：“不用内疚，也不用为我可怜，毕竟我直到死前，都还以为这是人类表达亲密的方式。”

　　小乙手一抽，更为内疚地捂住了心口。

　　黑猫绕着这三人走了一圈：“当时的人们虐杀了最后一个被宣判为巫师的人类后，那个奇怪蘑菇依然没有消失。相反，它仿佛变得更强了，附体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已经抓不过来了，所以他们抓住了我，认为我是一切的源头，我是第十二个巫师，只要把前面十一种审判都用在我身上，一切就能结束了。”

　　青凛问：“蘑菇真实存在于现实？它的特征是？”

　　“我不会告诉你的。”黑猫抖了抖脑袋，“糟糕，说了太多，差点就要醒过来了。”
　　它歪了歪脑袋，回到青凛的面前：“你可以撕碎梦境，但你无法唤醒我的，毕竟连我自己都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青凛知道了，只要让黑猫回想起现实的一切，分清楚它和梦境的区别，副本就能通关。

　　他微笑着递出一小缕青色的邪神之力：“好好好，替我找到遗物吧，它的气息是这样的。”

　　“唔，唔。”黑猫凑上来，用湿湿冷冷的鼻头蹭了一下青凛的指尖，“这个，我记得，它很干燥，很舒服，明明很薄，却连最大的雨都打不破，在我没被婆婆捡回家时，我就住在它的里面，后来也是它裹住了我的尸体。”

　　“……”青凛知晓自己重要的东西被当成猫窝了，挑了挑眉，“请还给我。”

　　楚策在后面摸了摸下巴：“这形容得真奇怪，你的遗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青凛垂眸：“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是我的蜕。”

　　楚策顿时没忍住笑：“噗。”

　　黑猫倒是信守承诺，它一个跳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落在了钟楼的顶端。
　　它挥了挥爪子，下一瞬间，那粗大的花藤砰地炸开了一阵烟雾。

　　花瓣向四处飞散，在哗啦啦的坠落声中，青凛看见了一个飘在他眼前的蛇蜕。
　　青黑色的薄薄小壳，每一片纹路都还很清晰。
　　是一条幼年小蛇的模样。

　　楚策顿时手痒难耐，上手就要去摸。

　　青凛立即把这份蜕壳变幻成了一枚长长的蛇戒的形状，绕在手间三指上。

　　随即，他轻轻瞪了一眼楚策。

　　楚策被逗笑了：“喂，别那么小气。不就是小蛇蛇吗，大的我都摸了。”

　　【恭喜宿主获得专属道具：蛇蜕戒指】
　　【检测到内部残余邪神之力：80】
　　【道具作用：您似乎可以直接将对你诉求的欲望转化为力量了。】
　　【系统评价：虽然我检测到它可以随意变形，但这样一下绕住三根手指，还是很担心影响您的行动。】

　　青凛看完48号的面板，才和楚策淡笑开口：“大的大你很多岁，不要靠接触我幼年的方式来缩小我们的年龄距离了。”

　　楚策直接伸手，一把扣住了青凛的五指，直接连着青凛的手和刚化成戒指的蛇蜕一起握住了，对着青凛流里流气地咧嘴一笑：“嗯？”

　　“嗯？”青凛慢慢将手指抽出。

　　“诶，喂。”楚策微微睁了睁眼。
　　下一瞬，他像是想了什么。
　　比如自己在银行里，一些因为愤怒而有些口不择言的话。

　　楚策动了动眼神，忽地放轻了声音，有些服软似地喊道：“阿青。”

　　青凛没理他，敏捷地躲开对方的手，再度看向黑猫：“好了，来让庆典开始吧。”

　　黑猫站在圆月之下，看两人拉拉扯扯正看得津津有味，闻言一愣：“庆典……”
　　它一拧胡须：“庆典都说了不开了，蛇，你可以离开梦，反正你不是梦里该有的动物，但他们不行。很抱歉，我就是那种自私的小猫咪，我不想这场梦结束。”

　　这只猫是铁了心不想结束副本。
　　童话城副本的混沌之力也真的很强大，不仅有着许多玩家无法化解的危险，还能遵从梦境之主的意愿，让主线说停就停。

　　面对这种不愿终结的副本，普通玩家在短时间内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青凛转头问楚策：“我们出去后，这个副本外围不能封起来，阻止玩家进入么？”

　　楚策笑了：“你是在问我，能不能只让我们三个出去，如果不能，你就把这只猫直接干碎？”

　　青凛点头：“没错。我现在很富裕，做什么都可以。”
　　黑猫就歪头听着这两人当面商量如何干碎自己。

　　“打碎它。”楚策毫不犹豫，“你进来前看见过的，这个副本已经从一个小角落，蔓延到了整个森林，副本一旦形成，就会不受控制地扩大它的影响范围，直到影响整个世界，这就是人类必须攻破一个个副本的原因。”

　　青凛抿了抿嘴，抬眼时眼中满是挑逗：“人类必须？”
　　他一副“你可以求求我”的样子。

　　楚策挑了挑眉，当没看见这个暗示，公事公办道：“是的，人类必须，所以你可以走，但我不行。你不做，那换我来给它编真相。”

　　青凛默默盯了他一会儿。
　　楚策嘴角带着微微的弧度，脑袋半低着，只有眼睛向上抬起，瞄着青凛：“我说真的。”

　　【48号：检测到宿主觉得楚策说话很不中听，需要我进行美化翻译，变成你想听的吗？】

　　青凛：试试。

　　【（奥利撒娇打滚的录像.gif）这个本那么流氓，我一个人类又没办法，又不想就这样走掉，你那么厉害，还拿到了遗物，就帮帮我嘛，求你了——我的邪灵老婆。】

　　青凛：啧，别说了。

　　“听起来，我能选择免费霸占你的房子和小狗。”青凛微笑着一下子抱起黑猫，“不过还是走吧，梦终究醒来更好，童话并不是美好的结局。”

　　“喵。”黑猫没有挣扎，它像是知道再挣扎也无力一样，只是将前爪搭在青凛身上，默默眺望着远方。
　　那是天鹅婆婆的家。

　　青凛走进了钟楼，把黑猫放到圆桌上，那个属于它的位置，自顾自讲起来：“那一年是3917年，要看一百多年前的事，还要跨越梦境和现实，有些不容易。不过我猜，这座钟楼就是审判地。”

　　黑猫轻轻叹气：“你说得对。”
　　它沉默了一会，又说道：“我是自私的小猫咪，但我不是很坏的小猫咪，既然你比我厉害，那你要做什么就做吧，我不会反抗的。”

　　青凛用戴着蛇戒的手碰了碰黑猫的脑袋：“嗯。我虽然见不到他们本人，但每一场审判你一定都没有缺席，所以，你见证了他们最后的求生欲望，来陪我看看这里曾经都发生了什么。”

　　下一瞬间，48号系统发出了通报。
　　【正在使用技能：欲念重现。】
　　【邪神之力消耗中。】

　　刹那间，四周缤纷的糖果色以飞快的速度褪去。
　　黑与灰凝固了这个世界，城镇与月亮一起逐渐融化。

　　他们一起开始，向这个梦境的里世界深陷。
　　一切都被吞入了无边的暗黑，只有青凛面前那审判的指针仍在正散发着幽幽的白光。

　　巨大的表盘无声地坠落到了地上，如寂静的时间河流一样，向四周蔓延，地面就这样被钟表所替代，十二个表钟的刻度分别被拉到了这片表盘的边缘。

　　在钟表之外，深邃到极致的黑暗仿佛是无星的夜空，只有一道道蛇的幻影或远或近，若隐若现。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泛着微光的指针突然重新转动。

　　铛！一点钟，指针的尖端出现了一个人影。
　　人影拿着相机，这似乎是最先被审判的猪记者。

　　随后是兔演员、蜂厨子……指针缓缓转过一圈，十一个人影随着他们被审判的先后顺序，被接连照亮。
　　最终，指针缓缓停到了黑猫身上。

　　昏暗的黑灰世界，十二道苍白的光芒打在了十一个人影和一条猫影之上。

　　旁观者们犹如踏足在命运的表盘上方，看着审判之针，依次将曾经一条条亡命其下的生命重新点亮。

　　无垠虚妄带来的震撼让小乙张大嘴巴，楚策眼疾手快，在小乙叫出声之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这里不再受童话城的规则束缚，连一直悬浮的黑猫都落到了地上。
　　青凛俯身抱起残疾的小黑猫，对楚策扬了扬下巴：“你们随便走走看看，不要怕。不过是我的领域而已。”
　　他自己也收起来蛇尾，变回人类的双腿，如平常一样行走。

　　48号的翻译功能似乎还没关闭。
　　【不要怕，不过是邪神的领域而已，你们在被庇护着呢。】

　　楚策低头瞥了眼缓缓滑坐到地上、呆呆愣愣的小乙，对着青凛点了点头：“好，你做你的。”

　　青凛应了一声，便带着黑猫走向通往第一个人影的路。

　　·
　　『他』是个有些憔悴的中年男人，头发被梳得整整齐齐，但粗硬的胡茬在下巴上冒了个头。

　　审判的人群传来这样的声音：“你的岳母指认你为巫师，承认你的罪名吧。”

　　『他』的领带被扯歪了，眼睛也满是微红：“我当初向多拉求婚时，就像她发誓过，我绝对会成为一个最好的记者，我绝对会带给她很多财富！”
　　“我后悔与她要这个孩子，但我从不后悔——在那个时间继续我的工作！那个报道是我的成名报道，没有它，我根本赚不到这么多钱！”

　　“那是钱！”
　　『他』大喊着：“钱！你们懂吗？可以解决一切的钱！我赚了很多的钱，有了钱，我才能补偿多拉结婚戒指，我才能创办产妇疗养基金会！比起得到那么多钱，我失去多拉的痛苦又算什么！”

　　“多拉，你知道了吗，无论是麻风，还是产褥热……”『他』有些痴狂地笑了起来，“都不要紧，等我有更多的钱，我就能把你的命买回来了！是神告诉我的！神就在那里，你们都不信！它说钱！钱能解决一切！”

　　下一瞬间，闸刀嘭然落下。
　　一个人类的头颅滚落在地上，和一头猪被宰杀没有任何区别。

　　随着『他』的死去，一行文字被刻在缓缓浮现的高大石碑上。
　　记者-哈珀·列夫

　　黑猫轻轻叹了口气：“我记起来了，当时我看得见，在他失去妻子、最崩溃的时候，蘑菇污染了他，从那此后，他一直坚信钱能将他的妻子复活。我不评价他对家庭的作为，但那一年，城里的孕妇的确靠他的基金会得到了帮助。”

　　青凛：“他被邪灵污染了，但没人相信。”

　　黑猫努了努胡须：“是的。他们更愿意相信他是个巫师，为了修炼炼金术，献祭他妻子的灵魂和魔鬼交易。”

　　青凛微笑：“未知的邪灵很可怕，可能会害到所有人包括自己，但人类化身的巫师是可以捕杀的。”

　　楚策拉着腿软的小乙一直跟在青凛的身后，目睹完一切后，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小乙声音发抖：“为什么？巫师和邪灵，不都是神秘力量吗？”

　　楚策抱着胳膊：“因为人类渴望安定，一百一十年前，世界虽然已经出现了很多异常，但人们更愿意相信是信奉不存在事物的其它人类造成了这些影响，而不是真的有可怕的未知生物入侵了他们的生活。”

　　“没人希望世界级的灾厄真正降临。”青凛耸了耸肩，“除非它真的降临了。”

　　楚策点了点头：“是的，伊甸园记载，一百一十年前，第一位邪神苏醒，引发了后续邪灵的接连苏醒与诞生。”

　　哪个家伙这么厉害？

　　青凛思索道：“不是我。”

　　楚策依然觉得青凛在玩闹，笑了笑：“嗯，你是被唤醒的那些。”

　　青凛笑而不语，抱着黑猫走向第二个人影。

　　·
　　『她』是个面目扭曲的女人。
　　尽管眉目依然能看出昔年的风韵与美丽，但过分夸张恐怖的造型已经彻底毁掉了『她』的容貌。

　　审判的人群说：“你的脸与巫师如出一辙！不要辩解了！承认你的罪名吧。”

　　“嗤。”『她』扬起头颅，顶着满脸如蘑菇菌丝一般的印痕，毫不畏惧他人的目光，“要不是那个记者为了出名，我又怎么会整容失败，需要手术？我变成这样，希望看劲爆新闻的你们难道没有过错吗？”
　　『她』说完，又疯狂地笑了起来：“而且，愚蠢的人们，这是最接近于邪灵大人的容貌！你们根本不懂，这才是完美的！”

　　下一瞬，她脚下的凳子被抽走，脖颈上的绳索骤然绷紧，纤细的身影重重垂落，随着嘣的一声轻响，她再没了声音。

　　绞刑架的影子被拉长，粗粗的绳子，像是并列在一起的兔子耳朵。

　　石碑上又多了一行字。
　　演员-吉娜·怀特

　　“啧。”楚策看了看那个女人最后的影像，又转头看了看青凛，“她的邪灵没我的好看。”

　　青凛无奈，捂住了黑猫的耳朵：“嘘……”

　　几人走向三点钟。

　　·
　　『他』是个看着凶神恶煞，但身形佝偻的男人。似乎经历了许多天的摧残。

　　审判的人群：“你改变了模样和性情，烹饪手艺也变差了！一定是练习了巫术才会这样！你已经承认过了，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地摆起了手：“不！不！我要翻供！我承认了，我不是巫师，我……我亲手杀害了我的表兄！他才是伊迪！我那天和他吵架，一气之下失手杀了他！因为我是无业游民，所以取代了他的身份！天呐，你们不知道，成为一名厨师在我们出生的镇子里是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远处的人群喧闹起来，似乎讲了些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什么？你们竟然不相信我杀了人？宁可相信我是一名巫师！我犯的可是杀人罪，喂！”

　　一下瞬间，『他』被浸没到了满当当的蜂蜜桶里。
　　甜蜜的浆液如裹死一只虫子一样，灌入『他』的口鼻，堵塞『他』的呼吸，带给『他』一场最为漫长而痛苦的死亡。
　　无数枚来自围观者的松饼被砸到了『他』的尸体上，堵住了桶口。

　　厨师-伊迪·罗伯特

　　一道浅浅的挠痕印在上面，仿佛是想要划掉这个名字，像是曾经的某只小猫，不愿意承认这个杀人犯是那个和蔼可亲，会给它免费美味的厨师。

　　走向四点钟。

　　·
　　『他』是一名青年，有着一只滑稽的、有些长的鼻子。
　　『他』默默地抱着画笔，被绑在十字木架上，身形显得那么单薄。

　　审判人群说：“你热衷于污蔑善人，近日的画作内容还恐怖至极，一定是一名巫师！承认你的罪名！”

　　『他』嘴角颤抖，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你们烧毁了我的画作上记述的罪恶，但烧不死我的灵魂！我这里不仅有他受贿的证明，还有他更多的罪证！迟早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说的会是真实的！”

　　唰——
　　一通油被泼进硕大的篝火堆里，火焰冉冉升起。

　　“哈哈哈哈，啊哈哈！如果我最近画的邪灵真的存在，那就让他把你们都杀了吧！”在熊熊烈火之中，『他』的神情逐渐癫狂，“曾经欺负过我的人们，还有罪恶的他，还有你们，都去地狱欣赏我的画作吧！”

　　画家-艾诺斯·巴尔克

　　走向五点钟。

　　·
　　『他』被粗粗的绳索紧紧绑缚住了四肢，正跪在地上，神情茫然地仰着头。

　　审判的人群：“你被巫师附体了，不仅昼夜判若两人，还经常恶意伤人！承认你的罪名吧！”

　　“对，对不起，我为伤害过的人道歉，但他不是巫师，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他』有些语无伦次，眼神澄澈而纯良，“我只是有病，我不是巫师！我和他都不是！”

　　但在下一瞬，那清澈的目光被疯狂扭曲了。
　　“哈哈哈哈，蠢货们，你们有本事放开我！要不是她给我下了药，你们根本不可能抓住我！邪灵大人呢！邪灵大人呢？！我要力量！我要更多的力量！”

　　……
　　旁观的青凛暗笑，戳了戳楚策：“你还会转世呢？”

　　楚策捂了捂眼睛：“不，不可能，我的力量是人类科技提升的，绝对和邪灵没有半分关系……”
　　他话说一半，忽地瞥了眼青凛后，笑着凑近了：“但，邪灵大人。”

　　青凛：“嗯？”

　　楚策越凑越近，手臂试探着揽上青凛的腰，学着狼猎人的语序：“邪灵，邪灵大人，我要老婆，我要一个邪灵老婆。”

　　青凛：“男性邪灵也可以当老婆？”

　　楚策一挑眉：“当然了。”

　　黑猫忍无可忍，伸爪拍了一下打扰青凛的楚策：“安静！一边去。”

　　幻影中的猎人还在继续『他』的陈述：“啊，是，之前抢劫了行长洋房的是我，但别把什么都算到我头上，我可从没伤害过女人。”

　　人群说了什么，惹得『他』突然怒了，回嘴道：“她不算女人！她只是我的姐姐而已！还有，是她自己要来抓我的！”

　　人们终于不再和『他』辩驳了，纷纷退后。
　　下一刻，来自亲人的子弹贯穿了『他』的头颅，『他』缓缓向前扑倒，最后的眼神又一次回归了清澈。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像是在对着身后人呢喃：“姐，姐，好疼。”

　　又一行名字被刻在了石碑上。
　　猎人-维克多·路易斯

　　青凛走向六点钟。
　　楚策几步赶上，与他并肩。

　　·
　　这是个瘦弱得可怜的小孩，身上有很多陈年的疤痕，脸色苦极了，仿佛出生以来从未笑过。
　　『他』被锁在可怕的铁笼里，身后就是涛涛的河流。

　　审判的人群没有因为『他』未成年而仁慈，凶恶地说：“你是巫师的走狗，很多人听到你和巫师对话！承认你的罪名吧！你还盗窃你叔叔的财宝，去交给巫师！”

　　『他』睁大眼睛，疯狂地摇着脑袋：“不，不是，我不是贼！那是我父母给我的遗产！邪灵大人只是看我可怜，告诉我它们在哪里而已！”

　　可惜，没有人给『他』更多的时间辩白了。
　　谁会在意一个即将被处决的小孩的想法？何况，大人们平时都不会在意。

　　他们像淹死一只被捕获的小老鼠一样，把『他』和铁笼一起推进了河流。

　　『他』流下了两行眼泪，无力地望着前方，那无声的口型在问：邪灵大人说的童话到底在哪？

　　盗贼-安·泰勒

　　小乙浑身一颤，默默挺直了腰背，转身紧跟着青凛和楚策，走向七点钟。

　　·
　　七点钟的影子是个提着酒瓶的家伙，『他』站在一个巨坑旁边，坑中全是尖锐的玻璃碎片。

　　底下审判的人群：“你被巫师附体，拐走幼童，用童血炼制魔药，承认你的罪名吧！”

　　『他』刚刚开口：“不是！不是巫师！是——”

　　青凛打了个哈欠，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把这家伙的幻影踹下了巨坑。

　　“啊——”酒鬼掉入处刑的深渊，痛苦的叫声尖得像猴子。

　　巨大的石碑上一视同仁地写下了『他』的名字。
　　酒鬼-马歇尔·道格拉斯

　　青凛头也没回，朝着八点钟走去。

　　远远地就能看见，这次的『他』是个肥胖的中年人，正站在泥潭边喋喋不休：“我为他们提供了食物！住房！钱！我简直是大慈善家！全城人都在我的银行里存了钱！”

　　审判的人群：“但是你被巫……”

　　还没等审判组那熟悉的开场白讲完，楚策猛地向前一迈步，抬起一拳就把这个男人打飞了。
　　砰！

　　行长一下摔进了几步外的沼泽里，下一瞬间，『他』就被淤泥淹没了。

　　沼泽如同无数只来自地狱的手，慢慢将『他』拽进了深处，吞没了『他』的身体，抹灭了『他』的声息，『他』将在清醒中无声地死去。

　　“闭嘴吧。”楚策狠狠地磨了磨牙，随后转头冷冷看向黑猫，“啊，少听两句不要紧吧？”

　　黑猫张了张嘴，忽然感觉，这个人类似乎和抱着自己的蛇有着不相上下的危险度，于是默默摇了摇头。

　　银行行长-巴塞洛缪·泰勒

　　小乙恶狠狠地盯了一会儿石碑上的名字，看着楚策和青凛把这两个坏蛋直接抹杀，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他们跨过了两个时刻，直接走向九点钟。

　　·
　　『她』的头发蓬乱，眼神却依然坚毅。在她的肩上，数不清的勋章闪耀着金光，这是『她』的累累功绩。

　　审判的人群声音已经疯狂，他们甚至连理由都编不明白：“警长！你抓了那么多的巫师，巫师却仍然存在！一定是你就是巫师，你在包庇着他们！”

　　『她』冷冷笑了一声，微微闭上眼，扬起了头：“我甚至将我的亲生弟弟送上了审判席，他们却说我包庇。邪灵大人，您是对的，这个世界无可救药了。”

　　一声与之前如出一辙的枪响。
　　但『她』连死亡都未曾倒下，只直直坐着，仰头望着天空，留下了无人听闻的轻叹，像是在轻轻吹着谁的伤口。
　　“对不起，维克多。呼——呼呼……”

　　石碑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警长-雅尔莎·路易斯

　　青凛感觉到怀中的黑猫越来越不想前进了，它的身体很轻，却努力在往下积压重量。

　　青凛直言：“那就等等，现在不急了。”

　　黑猫沉默了一会，放松了紧绷的身体：“走吧。”

　　于是他们走向十点钟。

　　·
　　『他』被牢牢地按在一张临时的手术台上，宛如一只正在等待被剥皮的狐狸，瑟瑟发抖着。

　　审判的人群：“你！身为一名医生，却只会放血疗法，害的很多伤患终生残疾！你诊断出那么多巫师，他们的疯狂言论却还在继续传染其他人，一定是你的问题！你才是隐藏在背后的巫师！”

　　『他』目光讥讽地看着台下的人群，目光也不知道是在怜悯他们，还是自己：“在第一个人疯的时候，我以为他是真的巫师。在第二个人疯的时候，我发现不对，却没有出声，在第三个人疯的时候，我明知他是正常的，却选择了沉默。现在，终于轮到我疯了。”

　　『他』发出了两声嗬嗬的哑笑：“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哪怕我现在学会了药剂疗法，也治不了你们了！我告诉你们！邪灵真的来了！ 世界上，唯有勇气才能战胜一切！”

　　『他』的笑声很快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啊！啊——！”
　　可怖的电锯声撕开了他的身躯，人的皮肤上长出了血红的皮毛。

　　石碑见证了唯一的医生的死去。
　　医生-亚当·丹尼斯

　　楚策抱住胳膊：“他说得对，伊甸园如今能与邪灵对抗，除了潜能系统，便只有依靠人类自身的勇气了。”

　　青凛啧啧点评：“可惜这份勇气酝酿了一百年。”

　　“喂。”楚策无可奈何。

　　黑猫忽然趴下了脑袋，望向十一点钟。

　　·
　　『她』是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昔日和蔼与慈祥的表情此时无比的悲怆。

　　审判的人群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都是你！你曾指认你的女婿是一名巫师！但现在，巫师留下的踪迹还存在。你不仅那时就疯疯癫癫的，还养了一群猫，当初，你甚至用一场大火献祭了你的孙女，把她的尸体藏在座钟里！你一定才是真正的巫师！”

　　“我不是……”『她』闭上了眼睛，却已经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我的小天鹅，她没有死，她还在等我回家。我的孩子们都好好的，他们都在等着我做的新衣服，多拉还要和哈珀一起去参加庆典，我答应小肯迪，剩下的毛线球还要给它做玩具，还有其他的猫咪，它们会没有人照顾的，放我回去……”

　　可惜，审判者可不会听死刑犯的遗言。

　　青凛怀中的黑猫微微颤抖了起来，声音嘶哑：“她已经疯很久了，她是被蘑菇寄生最深的那个人，甚至不知道那个告诉她小天鹅没死的蘑菇怪物，就是他们口中的邪灵。”

　　青凛：“你就是小肯迪？”

　　黑猫歪了歪脑袋：“是的，我是她的小糖果，怎么了？”

　　“……”青凛觉得自己没法和真正的动物交流，便继续看向了『她』。

　　『她』的喉咙被人们剖开了一天鲜红的线，无数的血液像是被打翻的红色毛线，为『她』陈旧的衣服染上了崭新的色泽，和黄昏时的血色残阳混为一体。

　　『她』喉咙还在颤动：“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

　　下一刻，青凛怀里一空，黑猫居然跳了下来。

　　它跌跌撞撞，用那没有爪子的后腿艰难支撑着身体，咚咚咚的脆弱骨茬敲打在地面，听着就很疼。

　　但它恍若未觉，踉踉跄跄地扑到了『她』的身边，趴伏在『她』的身上。
　　它开始轻轻地用舌头舔着她的脸颊，犹如百年前，一个又一个夜晚那样：“我在这，我在这……我也是你的孩子，对吗？婆……婆。”

　　“婆婆，婆婆，婆婆……”
　　黑猫像是才会说话的小孩，一遍遍地喊着最亲近之人的昵称。
　　“婆婆，你看，现在我也会喊你婆婆了，不要难过。”

　　原来这就是童话城里，动物会说话这条规则的来源吗？
　　它希望学习小天鹅的呼唤，来让自己的主人开心一点。

　　黑猫舔舐了一会后，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弱，便将脑袋埋进了『她』的脖颈，小爪子也轻轻地勾住『她』的肩膀：“睡吧，睡吧，我们会做个好梦的。我是个好孩子，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石碑上记下了一个很温柔的名字。
　　裁缝-米莉·凯勒

　　青凛在原地等了一会后，把黑猫拎了起来。

　　黑猫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青凛的臂弯里：“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是死亡，我只知道主人永远躺在这里的那天，最爱看的那本童话书也被烧掉了。”

　　正是猫的日夜惦念，童话城才会是这幅模样。

　　“一只猫的执念，熬了一百年也能成真。”青凛摸了摸黑猫的头顶，“你真厉害。”

　　“不要夸赞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马上要打破我的梦了。”黑猫瞬间冷了脸，油盐不进。

　　青凛但笑不语，走向终点。

　　·
　　十二点钟的钟声敲响，费尔里城迎来最后的审判。

　　『它』静静地被人群摁住，犹如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无论是火，还是针，或者是刀，甚至是反复摔打，都无法让『它』发出任何的声音。

　　人们彻底疯了，他们狂笑着，把所有的刑罚都施加在一只猫的身上。

　　“黑猫是罪恶之源！是巫师的化身！”
　　“都是猫！都是猫！把其他的猫也都杀掉！”

　　这场审判比之前都要残忍，结束得也都要快。
　　一个有些陈旧的长条破布裹住了『它』的尸体，将『它』随意丢到了角落。

　　无人在意，无人问津。
　　如同当初无人知道，『它』也是在某个角落，被从这里面捡走的一样。

　　“结束了！”
　　“都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这些贯穿了十二次审判的人影越走越远，但无数的蘑菇早已扎根在了他们的身上。

　　蘑菇只能生长在疯子身上，但在完成这场审判后，城邦里的所有人就都已经疯了。

　　真正的灾厄浩劫开始了，人们却还念叨着“结束了，结束了。”

　　这一次，石碑上没有显示出新的一行字。
　　除了『它』的主人，谁会知道一只猫的名字？

　　青凛看了一会儿，很追求完美地靠近了石碑，在十一个人类的名字之下，刻下一个“肯迪”。
　　这个名字的写法，他请教了对人类语言无所不知的48号，用的就是和其他“巫师”名字一样的文字。

　　黑猫静静凝视着自己的尸体，好一会后，它缓缓地爬了过去，与尸体一样，蜷缩着窝在了角落。

　　幻梦与现实，被彻底区分了。
　　所以，这个坚持了一百多年的梦境主人，也要陷入真正的长眠了。

　　四周的一切开始崩塌，黑色的领域随着副本的毁坏一点点的被撕裂，森林的苍绿和童话城的缤纷开始在外面交替着闪烁。

　　刻着十二个名姓的石碑也开始微微的颤动，青凛仿佛听见了里面传来的一声声呜鸣。

　　这是为时代陪葬的十二巫师。
　　有人罪不可赦，有人凄惨无辜，有人冥顽不灵，有人纯洁天真。

　　无人记得他们。
　　到头来，竟是一只猫的梦里还残存他们的身影。

　　所幸这段过去重见天日。

　　青凛收回目光，拍了拍楚策的肩头：“这回解决了个大麻烦，上边会好好地奖励你？”

　　“我不要奖励。”楚策眼神锋锐，低声说，“我要申请一级结本通报，把这回的结本记录，事无巨细地！狠狠地！给我发到所有玩家的系统里去！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一百一十年前都发生了什么。”

　　青凛莞尔：“不用发给我，我已经看过了。”

　　小乙一愣，皱起了眉：“这，可以吗……？这次的副本太，太恶心了，而且还有那么多坏蛋。”

　　“无论他们是好人还是恶人，那是为时代陪葬的十二巫师。”楚策猛地看向了小乙，“如今的人类之所以敢拿起武器，与混沌对抗。就是因为当初，有无数个费尔里城，为懦弱与逃避付出了太多的血和泪。”

　　青凛鼓了鼓掌，对于楚策有这种觉悟由衷赞叹，并说：“这不是讴歌，坏蛋也需要名垂青史的？呃，是吗？”

　　楚策一咳：“那叫遗臭万年。”

　　“说得对……”小乙咬了咬牙，“那几个混蛋的所作所为，也得让别人狠狠记住！”

　　“还有……”楚策沉吟了一下，“这个很难。但所有为《童话城》的通关付出生命的玩家，我会为他们申请一场葬礼。”

　　童话将要落幕了。
　　青凛的领域已经只剩下小小的一隅，宁静的领域外，彩色的副本与翠绿的现实交替闪烁着，他们根本分不清现在他们正身处在现实的哪一处。

　　青凛望着逐渐褪去的彩色天边，碰了碰手指：“为时代陪葬的十二巫师，为通关副本牺牲的人类玩家。嗯，其实还有一位。”

　　他举起Mr.D的《费尔里城调查手记》，丢给楚策。

　　青凛扬了扬下巴：“这位比我们早九十年就在探查，带他玩一个。”

　　楚策眉眼的肃穆淡去不少，又微微笑了起来：“他该感谢你……好。”

　　他顿了顿，忽然凑近青凛，垂下了脑袋。
　　楚策像刚刚黑猫埋在天鹅脖颈一样，埋到青凛耳边的发间，用极轻的声音说道：“这次，人类也该感谢你。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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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童话城还有一章。为了写这1w2又迟到了##。所以，六点再更一章。
才发现高考结束了？尽情happy吧。
下个副本《毕业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