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若传之移步惊鸿》明月缺

2、第○二章 故人

　　江南月在慕容家连续住了半月，已是过了端午，心里因惦记绣坊的生意，又见青若已经恢复了身体，便想要回长安。这日晚上用了晚饭便与慕容夫妇辞行。
　　青若如何肯放她走，拉住江南月的衣袖眼泪便流个不住，嘴上却说不出话来。她原本就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不善于表达，此时心中难过，更加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江南月强笑着安慰了半天，青若只是流泪，到最后连自己也跟着哭起来，慕容夫人在旁边也是心酸不已。江南月从小也是在慕容府中长大，其父江万里和慕容青若的父亲慕容寒是结义兄弟。江万里和慕容寒都是少年成名的江湖人物，在武林中一向声名极高。两人的武功据说不相上下，一个出自昆仑山天裕大师门下，一个是天山采云峰神目道人的衣钵传人。自从江南月的母亲病逝后，江万里也没有了在江湖中闯荡的兴致，将唯一的女儿寄养在慕容寒的家里，平日里也叫慕容夫妇父亲母亲，和青若如同亲生姐妹。到了十岁江万里才接她回京城住下，那时他已经病体缠绵，过了两年就去世了。还是慕容寒操办的后事。原本慕容寒和夫人要接江南月回来，可是江南月却不肯，道，女儿已经长大，应该有所成就。又因她家里有个刺绣铺子并几处庄子，慕容寒无奈，只得把手下的得力管家留下了两个，就是慕容义慕容会，一个替她打理铺子一个替她管理城外的庄子。
　　慕容寒进来就看到母女三个都在流着眼泪，心里不由得失笑，两个孩子年纪小也还罢了，怎么连夫人也跟小孩子一般？轻轻咳嗽一声，慕容寒坐在中间的椅子上。
　　慕容夫人和江南月方才醒过神来，忙吩咐下人去打水过来洗漱。
　　慕容寒道：“小月，在家里方才住了十几日，为何这般急着要走？不若多留几日，你在家里，你妹妹饭也吃得多些，身体也好得快些。”
　　江南月尚未开口，青若上前一步，哽咽着道：“爹爹，孩儿想和姐姐一起去长安。”
　　慕容寒皱眉不悦道：“你身体不好，怎能长途跋涉，便是你姐姐，若不是因为你，也不能让她来回奔走。”
　　青若如何肯依，眼泪还没有干，又纷纷落将下来。
　　慕容夫人和江南月只得从旁解劝。慕容寒也是无奈，不舍得大声苛责。四十多岁了也只得两个孩子，长子慕容暄五岁就在天山采云峰随师尊学艺，已经十五年未回；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女儿，又不曾想有心悸之症，平日里又不若别的孩子活泼，最是令人心疼不过，但凡她的要求便是上天入海也愿意为她办到。此时听到她想去长安，却无论如何不能答应，万一路上有个不好却不是玩的，不能拿性命开玩笑。
　　如此闹到一更天，也没有让青若打消主意，反而是江南月内疚不已，只怪自己对青若讲过太多京城繁华，惹得她心生向往。其实她哪里知道，青若是个心事重的，自从王家退亲，她心里有万分的不忿，否则也不会气得晕过去了。她在家里是个娇女，心思极是单纯，从来不曾受过这种羞辱。醒来之后，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一定要把王诩施予她的羞辱，全部还回去。去京城，就是为了见一见王诩变成了什么样子，难道十岁那年相见的时候，他说的话不算数了么？他留给她的绢花都已经褪了色，变得很是破旧了，可是她还每天都把玩几次，从来不舍得戴。
　　磨了五天，慕容夫妇到底没有磨过青若，同意她和江南月一起去京城，又给她带了两个管家，几十个护院四个丫头，还有一位正好去京城投靠儿子的老大夫随行。一行人五辆马车，青若和江南月并可心坐一辆，剩下三个小丫头和江南月的两个丫头坐了一辆，老大夫坐了一辆，另一辆马车装得满满的行李。临走时，慕容夫妇一路送出十几里外，慕容夫人双目含泪，叮嘱了又叮嘱，慕容寒也对一众家人交待了半天，看天将不早才拉了夫人回去。
　　青若拭着眼泪，从车窗户里看父母亲走得远了才依依不舍回头。
　　江南月展颜一笑：“妹妹，在京城住多几日，那里好大夫也多，便是御医，也能想了法子请来给你治病。以后和姐姐一起，只要开心就好，其他的事不要多想，你不是喜欢美食吗，姐姐带你吃遍京城的饭馆。”
　　可心笑道：“两位小姐，看来做奴婢的也有口福了，两位小姐去吃好的，可要带上可心呀。”
　　青若笑骂道：“真是个馋丫头！刚离了府里你就没一点规矩了，敢和大小姐跟前闹着要吃的，这么好吃，看以后谁敢娶你。”
　　三人都笑起来，青若也暂时忘了离家的愁绪。
　　一路上慕容青若都兴奋不已，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看到外面的各种景色和来来往往的人，一时感到特别新奇，心里对王家的气愤和不平也抛到了脑后。路上有时路过繁华的集镇，两人就带了可心扮上男装游玩一番，这让一众家丁紧张得不行，大小姐又明言不让跟着，管家哪里放心。虽说大小姐武功很好，可是还带着个有病的二小姐呢（在慕容家，都称江南月为大小姐，青若是二小姐）。万一有个好歹的，老爷夫人可饶不了他们!
　　青若不耐烦管家啰嗦，只好听话不再闹着和江南月去玩儿。闲下来就又想起了王诩，几年不见，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如果见到他，应该如何自处？转念又一想：是了，自己已经是被他抛弃的人了，当然要离他远远的，是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呢，还是要让他难过一番，悔不当初？
　　走了差不多一个月，一众人等才到了长安。望着前面巍峨的城门，青若心里顿时开朗起来，江山万里，现在自己才不过看了一角也无，纵使以后嫁不得人，也可以纵横山水之间吧！？
　　两人和可心都换了男装骑在马上进了城门，江南月不时指着路上胡人给青若介绍各地风俗地理，可心也是从小没有出过门的，突然之间见到这么多的胡人，心里就紧张起来，小手紧紧握住马缰绳其实到了长安哪里还能骑马，行人车辆熙熙攘攘，说是骑马其实还是有下人牵着慢慢走罢了。后来见那些胡人都洒脱自然的和唐人融合在一起，也就渐渐的放下心来，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后面有人吼了一声：“前面的公子，请留步！”这个人声若洪钟，一嗓子过去，旁边的人只觉得耳朵嗡嗡直响，都不禁对他侧目，吓得可心几乎从马上跌下来。
　　江南月和青若几乎同时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紫脸虬冉的汉子三两步赶了上来，明明还有几丈远，但他却仿佛一步而至，快得不可思议。
　　“三位公子，在下有礼了。”紫脸汉子人长得粗豪，礼数却极为到位，对着江南月三人一拱手，面容也严肃了几分。
　　江南月和青若也在马上一抱拳，“这位兄台，不知叫住我等何事？”到了京城，江南月一点也不怕了，虽然她自己只不过深闺弱质，可是她的舅舅却是朝堂位列六部的礼部尚书吴东阳，乃是太子太傅，门生故旧不知凡己。
　　紫脸汉子道：“在下塞北人氏，初到长安，因在路上就看见公子面貌颇似一位故人，故此鲁莽跟来一问，敢问公子，可认识一剑天江万里否？”
　　江南月闻言一惊，江万里不是自己的父亲是谁，一剑天正是父亲在江湖上的名号。看那汉子有三四十岁，莫非真是父亲当年故交也未可知。当下跃下马来，惊问道：“敢问尊驾如何识得家父？”
　　紫脸汉子一听果然是故人之子，上前一步捧出行李中的一把剑，虎目含泪，道：“原来果然是江师兄的后人，我乃是你父亲的师弟你的二师叔！这是你父亲赠与我的剑。”
　　江南月仔细看他手中剑，墨绿鱼纹剑鞘上刻着一个江字，剑柄上镶着一颗红色宝石。垂着一缕红色丝绦，正正打着如意结，丝线里有两缕金线，果然是父亲用过的剑。登时也落下泪来，问道：“莫非是塞北闻中原闻师叔到了么？”
　　紫脸汉子重重的点着头，“想不到你这么大了，也是大哥在天有灵，这般巧叫我一到长安就找到了你！若不然，长安如此之大，想要找人却是要费一番心思，也幸亏你长得和你母亲甚为相似。”
　　青若和江南月便要对那闻中原大礼拜倒，重新见礼。
　　闻中原忙虚扶了一下，两人便感觉一股大力硬是将两人的身子托起来，这一拜便没有拜下去。三人还待寒暄，两位管家慕容高慕容左连忙上前先给闻中原见了礼才道：“闻大侠、两位公子，此地人来人往不是谈话之所，莫若我等先回府里再说也不迟。”
　　闻中原哈哈一笑道：“今日得遇贤侄叔叔实在是高兴的过了，管家说得对，还是先回家再说。”
　　江南月和青若也连忙让管家腾出一辆车来，让闻中原坐上去，闻中原却不肯，只道骑马便可。于是两位管家带着家人在前，三人在后慢慢的回了江宅。因来之前没有送信，李巧也不知要来这许多人，只得先把众人让进客房，又吩咐了丫鬟去打扫东院和西院。一众跟来的管家护院随从人等也不歇着，将行李一一卸了，马匹牵到牲口棚，仍是站到二门听用。李巧心里暗赞慕容家还是那么有规矩，连下人都一样知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