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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二、幻境(二) ...

  •   秦福的话并不是托词,他确实觉得玉无晓身上存有与幻境相关的线索。原因很简单,他出现的时机实在太恰到好处了。

      布阵之人特意将他们拉入幻境,绝不是让他们休假,或体验别样人生来的,定然别有目的。而这个目的会使得幻境的演变有固定的套路,他们遇见什么人、经历何种事,也都在幻境主人的控制之下。

      换句话说,伏昼在“偶遇玉无晓”这件事里做出的选择出自他的个性和本心,但“偶遇玉无晓”,本身就是幻境主人刻意为他安排的“戏码”。

      至于目的为何……

      秦福摩挲着下巴喃喃道:“难道是幼年缺爱,心境残缺,所以找心怀苍生的阎君大人补全缺失的爱意?”

      玉无晓从廊下走过,听见他咕哝着什么,以为他有吩咐,便停下问:“秦福先生,您有事情需要我做吗?”

      “啊?没有没有,我是在自言自语。”秦福连忙摆手,见他两手空空,又问:“你要做什么去?”

      “先生外出授课,回来已是傍晚,我要提前为他制备晚膳。”玉无晓客客气气地回答,“对了,秦先生可有想吃、或者忌口的食物?”

      秦福发现,他唤伏昼“先生”时,前面从不带名字,这样会显得他与被称呼者关系更熟稔、更亲密。

      果然还是有点情愫的么。

      秦福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却滴水不漏,笑道:“哦,我不挑食,你看着做吧。”

      “好。那您先休息吧,若是无聊,先生吩咐了,书房里的书您尽可以翻阅,不必有所顾忌。”

      玉无晓交待完,抬脚作势走向厨房。

      望着他的背影,秦福忽然想起一事,先叫住他,继而从怀里摸出赤玉双鱼印,摊在掌心让他看:“你认得这个吗?”

      玉无晓就着他的手打量玉印一番,微皱眉,不大确定地说:“这似乎是某个江湖世家的族徽……您稍等一下。”

      他匆匆朝书房走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本书折返,将书翻到中间的页数,指着那一页的双鱼纹说:“您看是不是这个。”

      秦福探头一看,那书上的图纹果然与自己的玉印一模一样。图纹旁还有一段说明:

      赤色双鱼,白家家徽。至上代家主背弃家族时,已弃用。

      “那我这个……”秦福愣了愣,“难道我是白家上代家主?”

      玉无晓忍俊不禁:“先生,白家上代家主是一年前背离家族,他曾到书院拜访,我远远地见过他一面,并不长您这样。”

      “哈哈哈,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秦福尴尬一笑,在心里怒斥自己说话不经大脑。

      不过,既然他不是那位家主,也不会是当今的白家人的话,他的身份究竟应该是什么?

      秦福陷入沉思。

      这时,玉无晓犹豫地向南方看了一眼,语气低沉下来:“那位白家主……不,白先生现在,应当还在思君河上漂流吧。”

      “我们要去一趟思君河畔。”

      傍晚,秦福坐在院前的石桌上,守着一桌家常小菜等伏昼回来吃饭,玉无晓侍立在旁。两人刚在门外看见伏昼的身影,他便风驰电掣到了近前,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思君河?”熟悉的名字,秦福看了一眼玉无晓,见他同样脸色古怪,便问:“去那儿做什么?”

      伏昼落座,接过玉无晓递来的筷子与盛好饭的碗:“去救人。确切地说,是拿东西,找人换一个人的命。”

      “找谁?换谁?”秦福自觉地端碗盛饭,以前跟着秦玥,他被照顾得无微不至,那时他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对比,真是天差地别。

      “找白家上代家主,换明心书院的一个儒生。”伏昼微蹙着眉,素来淡然的人,现在看上去竟有些恼火,“那小子也是白家人,贸贸然去找人家,说要为死在他手下的白家人报仇,真是——愚蠢!”

      秦福扒了口饭:“这事儿难道另有隐情?”

      “不,我的意思是,他赌上性命去杀一个自己根本不是对手的敌人这件事本身很愚蠢。”伏昼说道。

      他平时语气淡,表情也淡,却很少有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候,可见确实动了真气。

      秦福喝了口汤,又想了想,问:“愚蠢确实是愚蠢,但你为何这么生气?”

      伏昼抬眼看他。

      他看伏昼。

      玉无晓在一旁清了清嗓子:“那位白……呃……白同窗,是先生的亲传弟子。他闹到让书院出面,以物易命的地步,会让先生……面子上十分过不去。”

      啊这事儿确实挺大的。

      秦福低头吃菜,又过了一会儿,终于绷不住一笑:“原来你也介意别人让你丢脸啊。”

      “……”

      伏昼放下碗筷,盛汤,一饮而尽。

      “吃完就出发。”

      ……

      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思君河宽阔曲折,水面铺着月色映照的银辉,一望无垠。河道两畔坐落着大大小小的村庄、城镇,星罗密布,繁华喧闹。从天上往下看,人间的灯火比七夕夜的星海更深邃明亮。

      “白先生脱离家族后,常行船于河上,漫无目的,随行随止。要寻他,一时半刻也难。”

      河岸的沙汀上,玉无晓眺望空茫茫的大河,无奈地说道。

      思君河至少有万里长,流经的疆域是难以计数的广袤繁多,一处处去找,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偏偏书院那方只把任务交待下来,那位前白家家主在哪儿是只字不提,总归弟子不是他们的,他们不沾手,随便伏昼怎么折腾。

      秦福的手举在额前,远远一望:“你们说会不会就有这么巧,咱们刚到,白先生就驾着他的船出现,而且还把他逮到的那傻孩子挂在船头?”

      出于礼貌,玉无晓对于他这个说法表示了委婉的驳斥:“世上应不会有这样巧合的事。”

      秦福放下手,在颊边扇了扇风:“那南边那团雾气里的是什么?”

      他这样一说,犹如解开了天地间某块空白区域的禁制,伏昼与玉无晓终于后知后觉地有所感应,齐齐望向南方——一片薄雾乘风而来,雾中星火点点,细看才知是船头悬着两盏灯笼。

      和灯笼一起挂着的,还有一个被捆住手脚,已经失去意识的青年人。

      在三人的注视下,乌篷船晃晃悠悠地靠了岸。挡着船舱的竹帘被一弯手背揭开,先是白色衣角扫出,旋即一道拔俗身影走上船头,直起身时,披散的银发被身后吹来的风扬扬掠起,在他周身翻舞,仿佛为他镀了一层月光。

      秦福仰头看他,他垂头看来——

      “初陵?!”

      船上的人银发月瞳,着一袭轻纱白衣,袍袖漫卷,单只一记眼神,便有说不出的诗意风流。

      他看向满脸愕然的秦福,也听见了他的惊呼,展开白玉为骨的折扇掩面一笑,瞳仁上金丝般的纹路流光溢彩:“这位先生,你认得我?”

      只这一句,秦福便明白伏昼之前遇见“熟人”时的荒谬感受了。

      那位幻境制造者究竟何方神圣,能将这位灵族初代巫的容貌也模拟出来?

      伏昼暗暗一扯秦福的衣袖,将他从震惊中惊醒。他怔了怔,若无其事地笑道:“不认得,不过你长得和我一位前辈很像。”

      闻言,男人的笑容生出微妙的怪异,但到底没有质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真巧”,便把目光投向伏昼,彬彬有礼地行礼道:“在下白初陵,伏昼先生,久仰了。若不嫌船小地窄,还请三位上来一叙。”

      白初陵,初陵。连名字都一样。

      秦福眼角一抽。

      伏昼瞥他一眼,颔首答应。

      三人先后登上船,掀开竹帘到船舱内,发现里面并不似外边看着那样狭小,装下十人都绰绰有余。

      船舱一侧摆着床榻,轻纱帷幔,软枕香被,让人一看便生出莫名的困倦。香炉里吐出轻烟,与船外笼罩的薄雾相似,味道如清水濯绿竹,淡雅出尘。

      另一侧放着一张书案,几卷竹简凌乱堆放的,其中一卷摊开,墨迹未干,刚写到一半。毛笔砚台随意搁置,并不随船身颠簸摇晃。而在书案之前,另置几个软垫,一方矮桌,桌上茶水犹热,水雾弥散,散发出冷香涔涔。

      “随意坐吧。”白初陵落座,不紧不慢地招呼他们,又提壶倒茶。

      茶壶倾倒时,他的袖口撩上去一截,手臂白净如玉,却遍布狰狞的疤痕。

      秦福的目光在那上面定格片刻,还未移开,便被白初陵察觉。

      他笑了笑,说:“这是去年那场大战留下的痕迹。我独自一人从白家杀出来,不受点伤,对白家人的侮辱也太大了。”

      秦福一愣,忽听到外面有人大骂:“你这个刽子手!竟还敢主动提起此事!”

      是那位白家子弟醒了。看来白初陵对他下手不算太重,不然他也没法儿这么中气十足地嚷嚷。

      “刽子手?呵。”白初陵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深长的话:“这不过是个开始,现在就急着为我安上这个头衔,还太早了。”

      伏昼蹙起眉头:“你想做什么?你几乎杀光了白家上一辈和与你同辈的人,那都是你的亲人,如此还不够吗?”

      “不够。”白初陵将三杯茶依次推到他们面前,唇角微微上扬,温温柔柔地说:“我要彻底斩断白家的根,让这个庞大世家沦为仅剩小猫三两只的草芥之门。若不如此,难消我心头之恨。”

      说罢,他饮了一杯茶。

      “那你为何愿意留下……”伏昼看了一眼船外,“……他的命?”

      “因为我很需要你今夜带来的东西。”白初陵微笑着说道,“留下它,然后,你们便可离开了。”

      ……

      再度上岸,不过一转身的功夫,白初陵的乌蓬小船早已没了踪影。

      玉无晓背着又被打昏的儒生,问:“先生,我们这就回书院吗?不盯着白先生,以免他再造杀业?”

      “白家如今离他口中的仅剩小猫三两只的境地已相去不远,只余他的大哥算是顶梁柱。”伏昼叹气,“如果他铁了心要兄弟阋墙,我们还能管人家的家事吗?何况那白家做的,在他眼里,也确实不是什么人事。”

      玉无晓垂头不语,想来也赞同他的说法。

      秦福落在两人身后,似有所想,半晌,止住脚步问道:“伏昼先生,你与他交换了什么?”

      “一瓶药。”伏昼说,“保命的药。”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五十二、幻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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