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C339爱情传奇》竹之桃

24、天意弄人

　　2002年，对张国荣来说是个多事之秋的年份。
　　这一年发生的事情，正应了那句——天意弄人。

　　原本，唐鹤德辞职后，就一直在张国荣身边照顾他。虽然交往多年，但是两人关系依旧亲密得像热恋期，让身边的朋友艳羡不已。但也正因如此，只要唐鹤德偶尔没有出现在张国荣身边，媒体马上给他们编排分手戏码，让人烦不胜烦。

　　唐鹤德已经做得很好，他后期几乎没有了个人社交，全心全意照顾张国荣。但他也是个人，也有自己需要处理的事务。不过，在媒体和某些极端粉丝眼里，早就把他当成工具人，当成张国荣的附庸，根本不用正常的生活逻辑来看待他了，似乎他可以不吃不喝不睡，完全不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看待。

　　前面有提到，97后的张国荣就已经很需要唐鹤德陪在身边，更何况是2001年生病后，他对唐鹤德的陪伴需求只会更高。甚至可以说，病中的张国荣，他的安全感有很大一部分直接来自唐鹤德。可是偏偏无巧不成书，一向贴身照顾他的唐鹤德，在他患上抑郁症的时候，却有不得已的理由需要离开他一段时间。

　　因为，唐父病危了。

　　有些人站在上帝视角，马后炮地批评唐鹤德没有在张国荣抑郁症还比较轻的时候好好照顾他，这种批评是不成立的。到2002年3月底，张国荣虽然已经患病，但是状态还算可以，他还在积极工作。当时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张国荣的病情会恶化得那么快。

　　比如，2月22日，张国荣还在香港中文大学由中国语言及文学系、香港文学研究中心合办的“文学与影像比读”讲座上做了演讲。当时，“新亚人文馆沸沸腾腾，座无虚席，各系的教授讲师也来了，站满了人”。李碧华在后来的悼念文里说这一天是他“3月底发病前非常灿烂、迷人的日子”。

　　那时的他还不遗余力地支持香港电影，出钱又出力地为即将上映的《异度空间》掏腰包赞助部分宣传费，并邀请日本fans包机组团到香港。3月23日，400名日本fans到来，举行一场“张国荣之旅”。他们先在海运戏院包场看哥哥的新片《异度空间》优先场，晚上在九龙湾国际展览中心筵开31席共享晚餐。张国荣还特意到现场，当时他身穿一件火红皮衣，神采奕奕，十分帅气，在照片里笑得非常开心。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个病会那么迅速地恶化。

　　因为明星身份，张国荣不太方便直接去医院看医生，但他还是积极主动去求医。从去年9月开始，他设法去大家张绿萍家中和医生见面。在2002年上半年，他还能去北京和内地投资商谈合作，当时的他对工作还是很主动积极推动的，因此可以反推，张国荣当时的病情还算可控。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唐父病危，身为人子，唐鹤德选择离开张国荣，只身前往美国看望父亲，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不用后来发生的不幸苛刻地要求当局者未卜先知，这是文明人的教养。

　　唐鹤德的陪伴相对少了，张国荣安全感缺失，加上和内地投资商谈的合作又不顺利，多种因素让本就患病的他心理更不好受。张国荣当时很想圆自己的导演梦，他对自己的导演处女作非常认真，不想捞快钱，想做的是有理想有艺术性的电影。据李碧华回忆，当时因剧本不够商业化，张国荣找不到投资者。但张国荣没有放弃，还是努力寻找。

　　终于，《胭脂扣》的导演关锦鹏介绍他认识内地投资商，内地投资商答应支持他开拍。内地投资商在2000年11月成立北京宝石影业投资有限公司，关锦鹏是公司董事。如果没有突发事件的话，这次合作的概率是很高的。因为内地投资商当时如果能通过和张国荣的合作建立和香港演艺圈的关系，拿到香港艺人在内地的经纪权，这对于刚成立的影业投资有限公司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发展机会。张国荣是跟内地走得比较近的港星，又是天皇巨星，非常符合内地投资商想合作的条件。所以，内地投资商合作意向很高，这原本是一件很快就能顺利完成的事，可是，偏偏事与愿违。让他没想到的是，内地投资商突然出事了，4月因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被海南省公安厅处监视居住。投资没了，张国荣的导演事业再次受挫，前期洽谈的努力付之东流。

　　这里要提一下，除了电影合作方面的洽谈之外，张国荣和内地投资商并不熟。但由于传闻内地投资商喜欢男色，而张国荣有男友唐鹤德，张国荣和内地投资商有过很有限的交流，仅仅如此，张国荣就被传过和内地投资商的绯闻，这是很不公平的。这其中隐藏了媒体对小众恋情的歧视。从时间上来看，内地投资商在2000年底才成立北京宝石影业投资有限公司，张国荣2000年底和2001年上半年心思也还放在热情演唱会上。2001年9月开始看病，怎么可能有精力发生什么另外的瓜葛？

　　原本，合作失败是很正常的事，张国荣的事业也经历过比这糟糕得多的低谷，但那时的他身体健康。在正常情况下，他的抗压能力是足够消化这件事的。只是，同一件失败的事情，在同一个人身体健康时和患抑郁症时给他造成的心理压力是完全不同的。张国荣当时有抑郁症了，他病了，这个失败在他心里被放大，他更需要安全感。

　　偏偏这种时候，唐鹤德又得香港、美国两头跑，没有像以前那样时刻陪着他，他得分出一部分精力处理父亲的事情，自然没有办法时刻关注张国荣的情绪变化，这就让病魔钻了空子，真的是天意弄人！

　　4月6日晚，张国荣和唐鹤德出现在好友上山诗纳婚宴，张唐的到场引起一阵轰动。张国荣露面后就独自赶往红馆担任梅艳芳“极梦幻演唱会”的压轴场嘉宾，演唱《芳华绝代》《缘份》。他那天身体已经很不适，手震得厉害，还胃痛，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带给了我们颠倒众生的演出，王者风范展露无遗。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公开演出。但一下舞台，他就去了医院。他的病痛已经很严重了。

　　5月，张国荣的情况明显很不好。5月1日，李碧华说自己千方百计把张国荣约到徐枫家中，谈重拍《我家的女人》的事情。那天晚上，张国荣眼神惊恐、有气无力、紧张不安，蜷缩在沙发，像个虚淡的影子。徐枫看出他的抑郁症，说他很不对劲，叫他一定要看医生服药。

　　5月17日，张国荣在马会俱乐部用完晚膳后被偷拍，从照片里可以看出，那时的他很瘦很憔悴。18日，他与唐鹤德在尖沙咀半岛酒店旁被狗仔拍到。23日，张唐和好友在半岛酒店吃过晚饭后，开车在路上被狗仔偷拍。身体早就不堪重负，还要面对密集偷拍，压力可想而知。5月份，外界已说他因病调养。差不多这段时间，张国荣的工作进度变得很慢，这也引起合作伙伴陈小宝的注意。陈小宝说张国荣以前录歌的速度很快，但新碟《Crossover》却推进很缓慢。

　　6月3日，因病调养的张国荣在唐鹤德的陪同下复工，为搁置月余的新碟《Crossover》跟拍档黄耀明及环球唱片高层开会。面对记者关于身体的追问，张国荣面带微笑地解释是胃炎的关系。这个月，张国荣还出现在美国三藩机场，唐家就住在三藩。唐父很可能就是那段时间过世的。张国荣去唐家，或许是唐父即将临终，或许是已经去世，他去参加葬礼。唐家的家世条件优越，大家长没了，一定会有遗产处理的事宜需要跟进。大家族的遗产处理，一般会涉及到各种合同，也就是说，在唐父去世后，唐鹤德又得在美国处理后事和遗产分配的事情。所以，美国和香港两地跑的状态，唐鹤德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有人说，如果唐父病故的事情不是发生在这一年，或许情况会完全不同。是的，这就是命！

　　从唐父去世的时间往前推，如果不是突发病，而是正常病故死亡的话，在去世前2、3个月，家里人就会常陪在跟前，算一算时间，4、5月份的时候应该是唐鹤德花比较多时间在美国的时候，而这段时期正好是张国荣病情急剧恶化期。另外，张国荣自己对抑郁症这个病的了解不多，甚至可能存在误解。确切地说，不只是张国荣，在那个时候，大多数人对抑郁症的误解程度比现在深得多。一方面，是处于病中，对这个病，他也在不断调整自己的看法。因为不了解，就容易害怕，甚至可能会怀疑这个病是不是不治之症；另一方面，这一年，媒体对他的逼迫已经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有段时间，张国荣的助理一直跟着他，反而不见唐鹤德身影，港媒就推断他俩吵架分手，编造张国荣和助理的绯闻。看似逻辑缜密，实则恶意造谣。后来真相才水落石出，唐父病危，唐鹤德短暂离港，两头跑的他精力有所分散。

　　陈小宝在后来的采访中提过张国荣这段时间与媒体交恶的程度。他的言语里充满了对张国荣的埋怨和不解，甚至觉得是他故作神秘以及不出来澄清才炼成后面的问题，在他看来，是张国荣让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然而，我们可以劝说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出来澄清，但不能无视一个人的身体状况，要求一个生病的人像身体健康的人那样处事。陈小宝的采访，透露出最后两年张国荣的一些情况，但他的采访只能挑着看，可以看他描述张国荣的病情，而不要看他分析张国荣处事的部分，因为他的分析很明显是不公正的，在他的分析里极少考虑张国荣的健康状态，言语中处处透露着以对一个身体健康人的要求来要求张国荣。作为张国荣相识多年并且靠着张国荣把事业做起来的“老友”，居然能做到一边描述张国荣的病情，一边在分析他的行为时又把病情忽略。把张国荣的病情和他的行为一分为二，确实是非常在商言商。

　　这时候，港媒的无良在张国荣身上越来越没有底线，这个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因为张国荣的小众恋情而更加嚣张，似乎觉得自己得了免责金牌，可以大肆骚扰他。曾经，同.性.恋被认为是精神疾病，在那个年代，很多人对此有偏见。香港对同.性.恋去罪化不久，许多人的意识还没有转变的时候，张唐就公开了，歧视无处不在，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在张国荣身体健康时还好，他还能撑住，因为唐鹤德确实很好很配合，他俩共同构建了一个堡垒，两人互相依靠互相取暖，是可以顶住压力继续生活的。但张国荣得了抑郁症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在那个环境下，完全可以预见无良港媒会怎么把他的病和张唐之恋相联系。同.性.恋是精神病这样的无礼说法必定再次甚嚣尘上，这是张国荣完全无法接受的。

　　在他心里，他和唐鹤德的爱情美好、纯粹，但这份爱情却一直在遭受诋毁。如果他再被大肆报道患有精神疾病，这段美好的爱情只会面临更多恶意，会被公然拉到舆论刑场上千刀万剐。他不允许因为身体健康的缘故，让这份爱情落到如此不堪的境地。

　　再加上，他深爱唐鹤德，但是病中的他状态断崖式下滑，不仅精气神不好，到后期甚至需要人压制他发作。病中的丑态，他怎么会愿意呈现在爱人面前？心理和身体互相影响，这段时间他的胃液倒流情况也越来越严重。从阿根廷回来后，被阿米巴病毒折磨一个多月的后遗症一直没有远离他，他的肠胃变得很脆弱。种种原因叠加，导致他的病耻感很重。

　　张国荣在最后两年，最害怕的就是两件事，一件是病情被媒体报道，一件是失去唐鹤德的爱。虽然，过去了二十年，我们都很清楚，他不会失去的，唐鹤德的爱一直都在。但是对于身处其中的当事人来说，张国荣很没有安全感，病耻感让他越来越不相信病态丑陋的自己能一直占有唐鹤德那么美好的爱。

　　偏偏这两件最害怕的事，不良媒体都不予余力地触碰。
　　一是关于他的病情，不良媒体使用了跟踪手段，跟踪到唐鹤德在2002年9月18日出现在中环的精神科冯顺荣医务所，并偷拍到药袋上的名字是“张XX”，因此传出张国荣精神有问题。这些跟踪偷拍得来的报道一直在刺激张国荣的神经，不断给他施加压力，让他无法安心休养，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强迫自己打着镇定剂出席活动，以求破除这些言论的不良影响。
　　二是不良媒体不断写花边新闻编造唐鹤德变心。即使他们偷拍到了药袋，猜测到张国荣已经患病，他们还是对一个病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手造谣，说他变心说唐鹤德变心，说两人各玩各的，这无疑在不断攻击张国荣此时本就脆弱的安全感。

　　比如，这一年张国荣生日，唐鹤德陪着他一起过，他们在家中开派对庆祝46岁生日，这是所有蹲守在他家外面偷拍的媒体都知道的事情。张国荣许愿“世界和平”，也事先表明只收现金、不要礼物，后将所有人情捐至护苗基金。他在病中依旧这么善良，可是蹲在外面的媒体却不忘继续给他捅刀子。

　　张国荣出门送朋友，还送巧克力给屋外记者。唐鹤德在里面招待客人没有出来，无良媒体看到了商机，就拍了张国荣和朋友的照片，然后看图说话编造唐鹤德没有陪同过生日，两人情变等谣言。多年后，才有朋友放出这一年的生日合照，上面明明有唐鹤德，是蹲守的媒体睁眼说瞎话。张国荣好意送他们巧克力，他们转头就开始写谣言，怎么不叫人心寒？像这样没良心的事情，港媒做的太多了。

　　再比如，张国荣跟助理出去谈个事，谈完事之后就跟唐鹤德一起约在羽毛球馆打球。唐鹤德这边和司机阿康一起过去。跟着他们偷拍的港媒很清楚是这么个情况，但他们故意给他们分别拍照片，然后说他们各自约会，给他们编故事。事实是司机和助手只是陪着他俩去打羽毛球，是他俩在那打。有人说，张国荣这一年一直在否定两件事，一是病情，一是绯闻。在当时的粉丝看来，病情是假的，但是绯闻倒有可能几分真。可事实却是，病情是真的，绯闻才是假的。

　　下半年，他公开出席的活动很少，本应该静养，但媒体的偷拍从未停止，期间还是拍到许多他和唐鹤德出门，吃饭、打羽毛球，这样私人的空间都没有。到了10月9日，梅艳芳在其港岛豪宅“恒安阁”内举行私人生日会，70多个好友到贺。张国荣和唐鹤德结伴前往，第一个到达。梅艳芳就外界抑郁症传闻问张国荣，他却予以否认。

　　10日下午，张国荣应英国名牌Dunhill总公司邀请，出席中环新旗舰店剪彩嘉宾。此时他已被抑郁症严重困扰，但一身自己搭配的Dunhill西服，尽显高贵优雅，风度翩翩，可被Dunhill列入百年最佳造型之一。由于他太长时间没有出席活动，此次露面吸引了上百传媒，被媒体称为“妈祖巡街”，可见他受欢迎的程度之高，影响力之大。虽然病得很不舒服了，但他依旧保持风度、依旧那么帅气好看。

　　他不是在逞强，在他强撑的意志力下，我更多的是看到他想保护这份爱情，想让这份爱情体体面面所做的努力。同.性.恋曾被粗暴地认为是精神有问题，他的病耻感这么重，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不想和唐鹤德相亲相爱的浓重感情被污蔑为只是一种精神病。

　　面对巨大压力，张国荣不止一次想过轻生。大姐张绿萍在后来的采访中提到，在2002年11月，他就试过一次。所幸，11月那次，救了回来。谁能想到，同样是11月，应该是在第一次轻生之前，他还和唐鹤德去铜锣湾看家具，一切表现都很正常。他看中了一张椅子，对人说：“我很喜欢这把椅子，不过要问问‘老板’的意思怎么样。”一边说着，一边眼神很甜蜜地看着身边的“老板”唐鹤德。

　　他们的感情始终没有变过，依旧很甜蜜。但是病魔的折磨也确实让他无比痛苦。人再厉害，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病”一个字就可以摧毁生命。

　　对于《异度空间》这部最后的电影，我的看法和李碧华一样，认为他的病情与“不能抽离角色”关系不大。他是非常专业演员，演戏时演戏，生活是生活，他早就人戏两分。写到这里，最让人心痛的还是因为天意弄人，一切都好像为了某个既定结局反推设定好的情节一样，一环扣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