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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持续凌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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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和平谈判转为革.命抗争之后,张国荣的自我更有力量,艺术气质更上一层楼。
98年底,他以1元片酬接拍诚意电影《流星语》,这是他对香港电影事业的大力支持,即使只有1元片酬,他仍然全力以赴,又导又演,不是客串露个脸就作罢,而是真正全身心投入,耐心地教女主和小朋友演戏,没有脾气又敬业。这份真挚,在当时的香港娱乐圈绝无仅有。
因为看透越来越多的事情,他和唐鹤德共筑安全堡垒,两人世界越稳固,对外界的名利越淡薄,所以张国荣对演艺的看法会越纯粹。日本《读卖新闻》在晚报中以极大篇幅刊登香港影星张国荣的专访,对张国荣的演技颇为赞赏。张国荣借此谈及对好莱坞的看法,他直言好莱坞对亚洲充满无知和偏见,所以他不接好莱坞的片约。这在当时的香港越来越也是独此一份。他的这些看法,在后来都被证实了。
以上种种,都表明张国荣在艺术表演上已经远超同代香港艺人,再次将“异类”坐实。
在当年那么多香港艺人对好莱坞抱有幻想滤镜的时候,为什么张国荣能依旧目光敏锐,见解独到,不被“能去好莱坞拍戏”这样的“风光”迷惑,能够坚持主见呢?因为他现阶段演戏已经不为名利,更看中的是演戏的艺术本身。所谓无欲则刚,当他想从“演戏”上得到的东西越少,他越能超脱,越能通透地看明白相关的事情。然而,他这样简单、纯粹的艺术追求,却在香港的媒体环境下屡屡碰壁,不公正的羞辱一再到来。
为了拍出优质的写真集,张国荣在98年底就和日本志摩千岁的摄影团队有来往,双方不断探讨,只为了能出一本经得住考验的回馈粉丝的写真集,从后来的成品来看,确实诚意满满。但在这过程中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后来志摩千岁在《张国荣的时光》里详细记录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引用如下:
《不能忘记《太阳报》的卑鄙无耻》(志摩千岁)
进入4月,就在写真集的印刷已经完成,广告设计已交稿,东京和香港的签名会也已筹备完毕的当口,发生了一件十分荒唐的事情。
写真集《LESLIE的所有》预定在日本于4月 15日发售,4月12日就向各经销商发了货。而在此之前已经提前5、6天,通过海外经销商给香港的西洋书店“PAGE ONE”(签名会预定在此举行)发送了300本,同时也给通过经销商发来订单的香港日资百货店内的书店发送了数本写真集。这是因为每周只有两班货船前往香港,且运输要花10天左右的时间,加上在海外销售办理手续也需要时间,出于以上种种考虑才提前发货的,即便如此香港的发售也是定在比日本晚一周时间的4月23日。计划中货船到达后接受海关检查应该是21日,所以写真集到达百货店内的书店里最快也得是21日下午了。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有一家书店,不知为何据说在4月8日就已经在出售写真集了。
后经查问才知,这个书店固然是通过正规渠道取货的日系书店,但为了赶在其他店之前抢先上市,竟自掏腰包用空运的办法捷足先登了。
原定在4月23日发售的书籍如此快的出现,而且是破例采取了空运的方式先期取货并发售,这本身就已经够出格的了,而因此发生的另一件事就更加令人难以置信。
这本比预定发售日期提前了两个星期的写真集,被香港的新兴报纸《太阳报》买到了。然后第二天9号,写真集里的照片就擅自被大张旗鼓地刊登在《太阳报》早刊的彩页上。转载照片有十几张,而且都是LESLIE在床上半裸的照片、还有这本写真集里首次公开的他童年时代的照片等,公然堂而皇之地刊载了出来。
不仅如此,连我写的访谈内容也被转载了一部分,但仔细读来却又不完全是转载,内容竟然似是而非。特别是关于唐生的内容被大肆截取出来,例如在我的原稿中写的唐生对LESLIE来说可谓“终生的朋友”,而在《太阳报》上却变成了“终生的爱人”,等等不一而足。
只从那么短短的一段转载内容中却专门将关于唐生的记述挑选出来,单看这种报道倾向,该报的品味便已经暴露无遗了,而且还貌似转载实际上偷梁换柱改写内容,更有甚者,没有对 LESLIE和本出版社打过任何招呼,将正式发售之前的书籍买到手后便将其中的文稿和照片擅自刊登出来,所有这一切都是太过无耻和违反规则的行为,而对香港报社竟然若无其事地做出这种事情的态度,让我非常气愤之余,更令我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第一个发现《太阳报》这个消息并及时通知我的,是那位经常在LESLIE和我之间负责联络的香港朋友Y。9号早上,她在街边的报摊上看到那些异常醒目的彩页竟然全都是她曾见过的那些照片,大为震惊,立刻给我打了电话,并把报道的复印件马上传真给我。我请她立即前往《太阳报》社,向他们转达本出版社对此事的正式立场。结果正如我们所料想的,其实本来我们也没抱什么希望。对方辩解说,我们登出来有什么错?新闻报道本来就是先睹为快嘛。负责这篇报道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记者,关于写真的擅自刊载,她竟然不能理解这是根本不允许的事情。而关于转载的文字,Y质问她“你们这不是转载,报道的内容根本与事实不符”时,她居然恬不知耻地坦言“因为那原稿写得没有意思嘛,娱乐报道不写得怪趣一些根本没人看的”。Y给他们的上司也打了电话,但同样毫无结果。
尽管我明白,如果他们肯道歉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擅自刊登了,因此根本不必指望他们会有合乎常理的反应,可听了Y的汇报,我的心还是彻底的凉掉了。俗话说小偷也有三分理,可是《太阳报》连一分理也不占啊!不仅不占理,这简直就是对所有相关人物都造成伤害的,带着新闻报道面具的暴力行为啊!
LESLIE曾经告诫过我,你对香港一点都不了解,日本的常识在这里是行不通的。此时我真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了这样的事实。而 LESLIE本人无疑又是这一事件最大的受害者。我不禁为LESLIE非常担心起来。我请Y尽快去见LESLIE,替我去安慰安慰他。
果然不出所料,LESLIE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情绪大受挫折。“以后我再也不接受香港媒体的采访了。再也不跟他们合作。就算举办签名会也不会有什么像样的报道出来,香港的签名会干脆取消。再也不在香港搞任何活动了。我受够了!实在是受够了!”——任凭Y怎样安抚他,LESLIE只是重复着“受够了”的话,执意要取消香港的签名会。
后来等他稍微平静下来之后,Y苦口婆心地劝他说,签名会是为了他的FANS而不是为媒体举办的,把对太阳报的怒气转移到香港的 FANS身上未免让一直期待着签名会的FANS太伤心。他总算听从了我们的劝告,同意签名会如期举办。但LESLIE坚持不让所有媒体进入签名会场,也断不接受采访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这个态度甚至影响到了东京的签名会。
东京的签名会已经同意了日本和香港的电视台、报社以及杂志社的采访申请,时至今日已是无法拒绝的了,只好规定只允许对签名会场进行十分钟左右的拍摄,专访和记者见面会一律不搞。
其实在这个时候,LESLIE之所以会说出绝不接受任何采访的话来,除了《太阳报》事件之外,还另有原因。那是不久前LESLIE为《星月童话》做宣传来到日本,当时也有一条茶余饭后的八卦新闻被香港的媒体大肆报道了一番。说什么他深夜在银座还是什么地方的大街上,和一个过路的男子亲吻。太阳报事件发生之前,LESLIE因为这个报道每天被媒体穷追不舍,他越是否认,他们就越是津津乐道地添油加醋,没完没了。
然后,又发生了这次的太阳报事件。我终于痛切地明白了他“对媒体什么也不想说,再不愿给他们提供任何新闻线索”的心情。20多年来,LESLIE为香港的娱乐记者们提供了无数的新闻话题,若说到为媒体所做的贡献, LESLIE应该是贡献最大的一位明星了。传媒与明星之间,说到底还是互相支撑的关系,即便有时你骗我我骗你,但仍是互相需要对方的,这样才有可能共存共荣。但看看LESLIE和香港媒体的关系,你会发现这种平衡完全失调了。其他的明星有正面报道也有负. 面报道,相比之下,LESLIE好像总是被媒体做负. 面报道,而且这些负. 面报道多多少少是带有恶意的。连旁人都能感觉得到这种恶意,LESLIE本人就更是深有体会的了。
从这篇文里可以看出,志摩千岁是敏锐的,自从97公开后,香港媒体大多数对张国荣和唐鹤德带有恶意,除了少数《明报》之类还有点底线的媒体,更多是为了制造耸人听闻、博人眼球的八卦消息而胡编乱造。
尤其是这一段:“传媒与明星之间,说到底还是互相支撑的关系,即便有时你骗我我骗你,但仍是互相需要对方的,这样才有可能共存共荣。但看看LESLIE和香港媒体的关系,你会发现这种平衡完全失调了。其他的明星有正面报道也有负. 面报道,相比之下,LESLIE好像总是被媒体做负. 面报道,而且这些负. 面报道多多少少是带有恶意的。”对张国荣和媒体关系的总结非常精准。
原因我们之前也提过,张唐当时就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偷拍的、偷盗的、蛇鼠一窝的,随口都能鄙视张唐,就因为他们是同.性。虽然哪哪都不如张唐,但仿佛只要不搞基就可以站在制高点鄙视他们。有些人心中有“恶”,但是受社会约束,大多数时候还能有些顾忌,表现比较正常。但一旦让他们发现有人处于主流的另一面,不受主流的庇护时,他们的恶意并不会有什么社会约束,他们就狂欢了,就肆无忌惮了。
同样是4月份,张国荣又一次感受到被不公平对待。4月13日,他陪同白雪仙前往香港演艺学院,观看讲述粤剧界传奇人物任剑辉、白雪仙和唐涤生三人生平逸事的舞台剧《剑雪浮生》。其实,张国荣此前很希望出演男主角,并主动引荐高志森担任监制,但高志森却起用了谢君豪。
具体经过在《随风不逝》中有提及:
在拍摄《九星报喜》之前有一天,张国荣和陈宝珠打麻将,在麻将桌上,陈宝珠向张国荣透露有意复出做舞台剧,并问张国荣现在的哪些舞台剧监制比较可靠,张国荣向陈宝珠推荐了高志森。第二天,张国荣便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高志森,让高志森赶紧去找陈宝珠,并对他说:“呐,算我一个哦!”
高志森在张国荣的穿针引线下联系了陈宝珠后,开始筹备舞台剧《剑雪浮生》,但最后高志森“过河拆桥”并没有邀请张国荣出演。
高志森说:“我知道Leslie好想参与此盛会,但我公司有谢君豪,刚拿了影帝,我签了他三年,他做与不做我都要支人工(工资)给他,而事实上谢君豪演唐涤生是ok的,张国荣当然好,但张国荣加陈宝珠,我的成本要多少钱一场呢?当时对我来说是不能舍谢君豪取张国荣。如果用张国荣,整件事会变得更盛大,但我会蚀本,为什么我做生意不选择件事既ok而又profitable(有利可图)呢?当时杜国威坚持用谢君豪,因为他们合作过《南海十三郎》……一直我没有找张国荣是这个原因。”
在商言商的高志森之后也未致电或亲自找过张国荣,解释没法让张国荣出演的原因或者咨询是否可以减片酬,后来高志森说:“当宝珠姐落实到演出后我忙到晕,不过我估(猜)就算我跟他(张国荣)说,他仍然会生气……”
如果高志森亲自向张国荣说明一下原因,张国荣不一定会生气。如果张国荣知道不能找他演出其中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成本会太高,说不定张国荣还会主动减低片酬或者以另一种合作的方式参与演出,1998年片酬600万港元的张国荣就以象征性1块钱接演了“创意联盟”的电影《流星语》,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高志森算盘打得噼啪响,但他根本不懂张国荣,在这件事上,他们的出发点很不一样。
从高志森后来对这件事的说明中,也可以看出他对张国荣的傲慢与轻视,以及完全没有感恩之心。
非常遗憾,我们没能看到张国荣表演舞台剧。虽然谢君豪也是影帝,演技有可圈可点之处,但是张国荣有着丰富的演唱会舞台经验,而且他私下也很喜欢粤剧,从他留下的粤剧表演片段,比如《帝女花》来看,他的粤剧演唱非常有吸引力。实不相瞒,我小时候,第一次喜欢张国荣就是在电视上看到他在《九星报喜》里唱《彩云追月》,当时真的惊为天人。声音太迷人了,即使当时的我并听不懂他在唱什么,就被他的声线、音质,还有传递的感情深深迷住。
不知道高志森接手后是用了什么手段撇开了本来很想出演男主角的张国荣,不过从他后来的访谈中可以看出,高志森早就对张国荣也是恶意满满。2019《南海十三郎》重映,高志森来广州有个小的座谈会在电影后,说了很多对张国荣有恶意的话。他提到张国荣输给谢君豪时,说张国荣脸色难看,所以,他对张国荣说的是:“你让让后辈啊!”根本就毫不关心张国荣为角色的付出,而且他当时在金像金马受到的遭遇,心情不好非常正常。是真朋友的谁能说出这种不顾及他心情的话?凭什么有实力不能拿奖?以让后辈让前辈这种蹩脚的理由轻巧地抹去张国荣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但张国荣直到这次被高志森如此明显的无礼对待,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样的人。之后,高志森与张国荣一直没有联系,直到再次在公开场合遇上,高志森后来说:“大概两年后,在CASH(香港作曲及作词家协会)的dinner大家再见面时,他(张国荣)已经很冷淡,我知他对我生气,这是很无奈的事……他很帮我,甚至那个重要的消息都是他告诉我的……记得当年《壹周刊》访问他,他还向那记者透露将会参与高志森一个大project。”
高志森的傲慢和恶意通过他无视对张国荣的伤害,事后没有主动解释等等细节都传递给了张国荣,但他也只有一句“这是很无奈的事”就帮自己开脱了。
如果张国荣那次不是引荐高志森,而是引荐另一个更加知恩图报且对他没有恶意的人,那么或许他们在不断交流碰撞中能够及时沟通,信息不会断节,事情就能成。可惜没有如果,我们看不到张国荣的舞台剧。
张国荣身边的所谓“好友”,有好有坏。他对于合作过的人,只要合作的过程还算可以,他都愿意多次合作。可惜,他不太会看人,多次看走眼。在识人方面确实不太成熟,屡次被他所信任的人背后中伤。
他真的容易对人非常信任,虽然能遇到志摩千岁这样对他有种包容和尊重的朋友(据说后来志摩千岁出书前要先给唐鹤德看过,同意的才会出),但也有很多高志森这样的小人。所以有遇到坏的也有遇到好的,他自己没有掌控,全靠运气、靠对方的人品。
那个时候的张国荣,对艺术表演更加尊重内心想要的,而不是为了赚钱,所以,他对好的机会很珍视。不知道当时坐在台下看粤剧的他,心情作何感受。我们对于看不到他的舞台剧无比遗憾,而他呢?后来香港电影没落,靠谱的剧本越来越少,他看着台上那个角色,是否更是满心遗憾?是否想过,如果是自己演,这个细节怎么处理……
前面,我们说到张国荣的爱情虽然小众但是非常真挚,这打了多少卫道士的脸!优秀的异类,让卫道士非常不满。如果金马和金像奖上的公开羞辱,是卫道士们对他的大型宣战,那么,《太阳报》的肆意和高志森的傲慢等恶意就是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小人,在他身边进行持续性缓慢凌迟。
这场对抗赛,非常不公平。张国荣和唐鹤德以少对多,以弱抗强。
为了守护爱情,张国荣不肯向不合理的主流规训低头,因而成为了异类。不管他多么用心做事,能力多么出众,尊严和真诚只会一次又一次地被踩在脚底下。因为并非足够优秀,就能减少主流对异类的排挤。
但他还是不想服输,他想进一步应战。他早就和唐鹤德结成了联盟,建起堡垒守护这份纯粹美好的爱情。如果服输,低头的不只是他,还有这份爱情,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于是,不公平的遭遇越多,他心中要表达的东西越多,“热情·演唱会”因运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