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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路灯下的孤勇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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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划过海风,发出清脆的鸣叫,海浪冲刷着泛黑的礁石,破碎的晚风又将玻璃做的风铃吹起……
薄薄的乌云在天边聚集,滕籁骑着自行车从盘山公路飞驰而下,MP3播放着美式的吉他曲。“十一,快下雨了,上哪去啊?”李婶骑着三轮。
“婶儿,外婆去搓麻将去了,我要去店里看看,晚上还有一个订单!”滕籁朝着身后大喊,夹杂着怕被海风吹散的无奈。
剪花包纸,渐渐昏下的天色让他感觉光线有点暗,三两个操作下来,两株蓝白色的绣球荚蒾就被老老实实地包在了复古的羊皮纸里。直起身板滕籁才发现,外面在下雨,不是很大。虽说春雨贵如油,但二月下旬海边的雨就没那么金贵,偷着浓浓的寒意。
“我看看,地址是……桐像路三松园二十八号。”滕籁念着客人留下的地址,又看了看窗外的雨,果断抽出架子上的透明雨伞起身,锁店门的时候,他才发现门后面掉着枝艳色的月季,应该是今天送来时拿漏了,花瓣被雨水沾湿,反而显得更加妖艳。
“小滕,谢谢啊,麻烦你这么晚跑一趟了。”订花的是周姨,“我这不上网学插花呢嘛,你看着这天说变就变,这早知道下雨就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周姨您太见外了!”
“唉?你手上怎么还有支月季?这个季节有月季吗?”周姨瞟到滕籁手上的月季,眼睛一下子亮了,“唉,要不这样,我用一支绣球换这月季行不?”
滕籁被这操作吓的一愣,一下子不知所措,“嗯……嗯。”
还没等他回过神,周姨就拿过了他手上的月季,取而代之的是那因为被抛弃而看起来楚楚可怜的绣球荚蒾。
出来时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滕籁撑开透明的伞走出巷子,摸出手机看了一眼。
电量不足请及时充电——
滕籁:……
得,现在他只能认命地往家里走。
路过一个街口,他看见前面有个人在路灯杆后面的屋檐下,坐着行李箱应该是刚淋过雨,雨渍在灯光下发亮,看不清脸。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跟个孤勇者似的。
“你……需要帮忙吗?”
滕籁爱心泛滥,但他走近才发现对方身上透着疲惫与狠唳,闻声抬起头来,目光打量了他一下。
滕籁撑着透明的雨伞站在路边,穿着白蓝条纹的衬衫,袖子被挽到了手肘上,没有撑伞的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上拿了一支球状的花。
见对方没有说话,滕籁有点尴尬。
对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请问梅花南北路香柳院……怎么走?”他的声音有点哑,是很疲惫的那种。滕籁愣了一下,这不是自己家吗?这人和他住一个地方,是新来的邻居啊?
“知道,我就住那,正好,咱们一道!”滕籁笑了笑,帮对方拉过箱子,箱子轻的令人有些意外,不像是来这边旅行的,更不像是搬家。
“我叫滕籁,藤蔓的藤没有草字头,籁是天籁的籁。”听到这个名字,对方顿了一下,目光偏转向他,欲言又止,半晌才回答。
“席世煊。”
“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姓呢,话说你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里?来找朋友?”
席世煊微微皱眉,淡淡道:“朋友说找了个人来接我,不过对方电话打不通。”
“太不厚道了,居然让自己的朋友在雨中苦等,简直丧尽天良!”
此话一出,席世煊的目光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甚至有点……无语。
滕籁抿了抿唇,看向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席世煊,“接你的人叫什么名字?我应该认识,这块我就没有我不熟的。”席世煊嘴角抽了一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着滕籁一米七几的身高费力地给自己撑伞,下意识拿过了伞柄。
……
“什么玩意?!阿婆,你有没有搞错!你确定你没有在开玩笑吗??”
“我干嘛和你开玩笑,是你自己忘记给手机充电的,发短信也看不见啊。”唐秋芳打开熬粥的锅盖,热腾腾的水汽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出现在四十平的小房子里。
十分钟前。
滕籁带着席世煊进了香柳院。院子不大不小,有些破旧。有七层,每层有两户,都住满了人,此时都亮着白炽灯。“到了,就是这里!”
而席世煊表示,他已经很累了,但一路上都在听对方讲解关于这座小县城的故事和来历,包括为什么这里要叫梅花南北路……此时终于到了地方,他也仿佛看见了解放的曙光。
“你住哪层?”
“好像是五楼。”
“巧了,我也是啊!”
“你住几号?”
“502。”
“我靠!这么巧?我……嗯,你刚刚说啥?雨太大我没听清。”
席世煊看了看小的犹如蒲公英花絮一般细丝的雨点,又听了听静的连几公里外的海浪都听得见的环境,沉默了。
偏偏这个时候,唐秋芳从外面回来,看见了两人,激动地快要跳起来,“哎呦!小煊啊!你可来了,想外婆了没?”
“想。”见到她,席世煊的疲惫消失了一点,露出轻松的微笑。
见唐秋芳抱着席世煊抹眼泪,滕籁整个CPU都烧烂了。
然后就有了刚刚那一幕。
“所以说……那个丧尽天良的人我?”滕籁僵硬地指了指自己。
“我没说,你自己说的。”席世煊成功被他这一连贯操作逗笑了,傲娇地抬了抬头。滕籁也有点愧疚,都怪自己忘记给手机充电才让人家在雨里等那么久的。想来想去,目光最后定格在那枝绣球荚蒾上。
席世煊刚想喝一口唐秋芳熬的桂花银耳莲子羹,就看见一大个球状的花捧来到了眼前,蓝白色的小花佣簇成一个大花球,小花瓣上挂着水珠,淡淡的香气给人一种空山新雨后的感觉。
滕籁双手献上这枝花,语气虔诚,“席世煊小朋友,请原谅我的过失!这花代表着我的心意。”
小朋友……,席世煊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
“阿婆说了,我比你大的。”滕籁猜到他要说什么,先发制人。
席世煊皮笑肉不笑地呵呵,接过花看了一下,“这叫什么名字?我在书上见过,没有真实碰过。”
“这是绣球荚蒾,它的花语是……”
“十一,来帮阿婆一下。”唐秋芳在厨房叫到。
“哎,来了!”
席世煊看着手中的花,垂眸。
“十一?”
房子小,只有两间卧室,席世煊奔波了一天,确实很累了,滕籁让席世煊去自己房间睡,“咱两晚上挤一挤,你先去睡吧。”
见他倒头就睡,滕籁泡两包咖啡坐到茶几前,沙发都是木制的,咯的骨头疼,他就搬了个小板凳来,拿出铅笔和白纸。
关于设计,他是有天赋的,但没什么机会发展,可天赋太久不用就会被老天爷收回。平时为了照顾外婆,他也会把图纸发到网站上,在网上接一些单子,稿期满的时候,可以赚的多一点,自己也可以多攒攒,有些家底总是好的。
收好东西,墙上的老摆钟已经显示凌晨两点了,窗外的世界沾着湿气,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海浪的声音,未眠。滕籁比较瘦,躺在窄窄的沙发上还算勉强,长腿没办法伸直,他用外套盖着上身,抽出一只手遮住眼睛。
就这么将就着吧,他也不想打扰席世煊休息,反正他从小就这样,困了树上墙头哪里睡不着。
刚闭上眼睛,就听见房间门打开的声音,他以为席世煊半夜尿急或者想喝水,手也没拿开,懒洋洋开口“厕所在你左手边,饭桌上有水壶和水杯,你自己倒一下……”
“为什么不来屋里睡?”席世煊打断他,他半夜醒来发现滕籁没有进来睡。
为什么不来房间睡?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他这个鸠占鹊巢的人有了危机感吗?还是说他被嫌弃了?
“啊……啊?哦哦,我刚刚在忙,怕打扰你休息嘛,你累一天了不是?”滕籁看他紧皱的眉,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眸光让人难以捉摸,以为对方在关心自己。
席世煊沉默了一下,没在管他,回房间关上了门,没有一丝犹豫。
……
有关心,但不多。
翌日,席世煊是被窗外的喧嚷声吵醒的,打开门就是抬着牛奶准备敲门的滕籁。
“……醒了啊?”后者有点尴尬,于是又神使鬼差地加了一句“怎么没在睡会?”
对方被他这句话问的太阳穴一跳,“再睡一会,等你来叫我?”说着,没好气地拿过牛奶,两口就解决了。
滕籁反应过来,玻璃杯已经空了,他有点哭笑不得,“哎?哎,这是我的。”
“……你喝过了吗?”
“还没有。”
“那不就得了?你自己再倒一杯吧!”席世煊绕过他去洗漱。
“怎么还有起床气呢?”滕籁有点好笑,“唉?空腹喝牛奶你不怕窜稀啊?”
回复他的是一阵沉默,但空气中充满了起床带来的怨气和无语。
席世煊洗漱完只有唐秋芳还坐在方桌旁,带着老花镜,手里拿着剪子在修剪一小枝冬樱花,旁边放着精美的早餐——纯手工制作三明治。
三明治卖相不错,还精心地用番茄酱画了个笑脸,席世煊拿起来打量了一下,看向唐秋芳,希望对方告诉自己这不是滕籁做的。但好像偏偏事与愿违。
“阿煊,你尝尝,十一特地为你做的。”
“十一?为什么叫十一?”席世煊疑惑不解,难道他是十一月的?
唐秋芳顿了一下手上的事,笑了笑,“你为什么不自己问问他呢?”
又是一阵沉默,或许是太久没有相处,真的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了,余光扫过花瓶里的绣球荚蒾,他眼眸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亮意,“外婆,你知不知道……绣球荚蒾的花语是什么?”
“好像是……希望,忠贞和美满。”
席世煊伸手抚摸了一下绣球的花瓣,不管是希望,忠贞还是美满……
他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