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非石》五更雪

48、岚星时空

　　岚星时空，永川城。

　　“阿言？”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言扭过头一看，只见萧暮还有一见他就浑身别扭的林棠，两个人坐在角落的桌子处。他笑着招了招手，转身告诉小二不必再带他去楼上，牵着一袭青衫的叶尘潇走了过去。

　　岚川酒楼生意很好，客流量大，这个时间正坐的人满客满。

　　“阿言，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萧暮一边给他们倒茶，一边笑着询问。

　　苏言无奈地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叶尘潇，道：“才到不久，在城中转了一会儿，听说这座酒楼美食多，名气还大，就过来了。”

　　萧暮没有问他们为何来这里，苏言也未提，只因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方氏，而岚星时空的永川，正是方氏世代所居之地。

　　“小二！”苏言看了看桌上的菜，没几样是叶尘潇爱吃的。

　　小二热情地跑过来，见桌上四个人都衣着不凡，必然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态度也更恭顺了些：“请问几位公子要加点儿什么？”

　　苏言接过菜单翻了几页，在他说的那一堆招牌菜里挑出几道偏甜口的。

　　等菜都上来，叶尘潇看着特意摆到自己面前的几道菜，转头去看苏言，想问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口味。

　　不等他开口，苏言就先抢答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怎么发现你爱吃这些的是吧？”苏言阁主对此似乎非常得意，眉眼间都带着笑，他夹了块糖醋鱼放到叶尘潇手边的菜碟中，继续说：“你每次在家里吃饭，筷子都不自觉地伸向甜食，然后又总是别扭地转了方向。虽然人类总是说，生在皇家，不能轻易表现出自己的喜好，免得遭人迫害，可在我这里，你只管怎么开心怎么来，不用有那么多负担，凡事都有我先扛着。”

　　听他旁若无人地说了这么多，叶尘潇忍不住想，如果时光暂停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他压下心底情绪的波动，点点头道：“言哥，谢谢。”他知道苏言不喜欢听他说谢谢，可在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苏言好像听懂了他这声“谢谢”的意思，笑着看他一眼，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叶尘潇放在腿上的手不断摩挲着指间的戒指，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苏言，仿佛这样就能把这个人永远留在自己的视野中。

　　莫名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林棠嘴角一抽，他可是头一回听见苏言说这么一大堆人话，实在惊讶。

　　不过，老天有眼，可算有人肯收了他了。

　　苏言注意到林棠往自己对象那边看了几眼，转头对林棠挑了下眉，对方面无表情地回了他一记白眼。

　　其实叶尘潇不喜欢甜食。

　　小时候吃不到的甜味糕点，长大了之后再吃，才发觉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味道。只是得不到的，总是多加关注。

　　苏言夹给他的菜，入口是腻味的香甜，余味带来的却是欢愉的满足感。

　　少年那双好看的眼睛偷偷弯了弯，心里想着，以后他大概真的要喜欢上甜食了。

　　平日里苏言看起来不着调，但其实他并不擅长讲什么情话，所有缱绻泛酸的词句，都只是为一个人绞尽了脑汁才想出来的。

　　他的小男朋友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所以，他会尽可能顾及到方方面面。

　　这是记忆里第一次谈恋爱，他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合格的恋人，至少，也要让彼此都感到安心。

　　自他历劫回来，在很多个夜里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可每次醒来都只是有模糊的印象，声音相貌通通记不得。

　　叶尘潇生日那晚，他睡得很晚，短短的睡眠时间，却做了迄今最清醒明晰的一个梦。

　　这一次，他记住了梦中少年的声音。
　　喑哑，一点也不悦耳，甚至可以说是难听。

　　“公子，你会不会有一天，喜欢上一个人，一个能让你甘愿放弃公正的人？”

　　突然想到梦中的声音，苏言下意识抬手按在心口的位置，这个地方很疼，疼到了骨髓里的那种。

　　“怎么了言哥？”叶尘潇见他举止异常，担忧地问。

　　苏言摆摆手，喝了口茶，说：“没什么，就是在想待会儿去方家，万一逮不到人怎么办。”

　　“阿言，先不说这些，”萧暮停下筷，皱眉看向他，“上次在林公子的溯源阵法中，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后来又耗损了血气，真的没有大碍吗？”

　　苏言招手让路过的小二去添新茶，笑着回答他：“东方都检查过了，当然没事，有什么能逃过东方先生的法眼？哈哈哈……”

　　林棠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最好多长个心眼，别把自己嘚瑟死了。暮暮，既然他血条这么厚，那自然不会有大碍，你也不必过度担心。”

　　“我……只是这么随口一问，你又乱吃什么飞醋？”萧暮压低声音，嗔怪地拍拍他的手背。

　　苏言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趴到叶尘潇耳边小声说：“你看姓林的又这么欺负我，我是那种随意招惹人的人吗？很明显不是。”

　　叶尘潇努力让自己忽略掉耳边传来的热气，附和道：“哥哥不是那种人，是林棠大哥占有欲太强。”

　　“就是就是，他这人真的是……”

　　两对小情侣各自说着悄悄话，如果叶尘澜知道，大概要庆幸自己没跟过来，不然这一路怕是不用吃饭了，狗粮管饱。

　　苏言出声叫住了来给他们送新茶的小二，一脸假笑非常平易近人：“小兄弟，占用你一点时间，跟你打听件事情啊，你们这里有没有一户人家姓方？”苏言笑呵呵地看着他，从桌下伸出的手里放着一锭银子，来回颠了两下。

　　果然，这小二瞬间便换下了方才略显不耐烦的表情，只是眼中隐隐的厌恶依旧不减。四人了然，看来这方家的名声可不怎么样。

　　“几位公子是外地人吧，你们打听那家人做什么？不瞒各位说，那方家人啊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小二说这话时有意无意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到，“不过啊您可真是问对人了，我跟着我家里人在这一带生活很久了，您是不知道，这方家现在的当家人啊，名叫方未嗣。”

　　对上了，方宇父亲就叫这个名字，看来说的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方家。

　　说到这个人，小二脸上添了几分鄙夷：“这个当家人啊，以前有个儿子，好像是叫方…方宇，唉，这孩子也是挺可怜，亲娘还没咽气，他爹就给他找了个后娘，还带了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儿，这后娘跟带来的儿子，对方宇是又打又骂，一点儿不顺心就都撒在方宇身上……”

　　林棠现在的脸色不是很好，明确来说是很阴沉，他们都听说过方宇家里情况不太正常，如今不过才听了个开头，便能猜到到底有多差。

　　“被后娘欺负，你这是打哪儿来的消息，能信吗？”苏言亲自屈尊倒了杯茶推到小二手边，又状似无意地搭上叶尘潇的肩膀。

　　他知道叶尘潇幼年时的遭遇，担心尘潇会因为这些事想到那些不开心的回忆。

　　叶尘潇抓住他的手，在手心里写下五个字，“我不在意了”。

　　过去的事，就当忘了吧，反复回忆，也只会带来更多的不顺心。

　　上天像是不公，又像是极为公正的。年少时承受的苦涩，都换成了此刻的温暖。

　　他只是预支了宿命舍给他的全部善意。

　　“公子也别不信，那时候我去他们家隔壁的富户送过货物，大半夜都能听到方家的院子里传出来小孩儿的哭喊声，我们隔壁街的老人啊，都知道这事儿，真是可怜……”

　　听到可怜这个词，叶尘潇在心底做了否认。

　　他并不觉得方宇可怜，正如他从不觉得自己可怜一样。
　　不过是命不太好罢了。

　　只可惜，他向来不信宿命。

　　“怎么样，都听出什么了？”苏言的目光略过其他两人，最终停留在叶尘潇身上。

　　叶尘潇看他对着自己眨眨眼，忍不住弯了嘴角：“方氏的上一任家主，方珏，也就是方未嗣的叔父，二十年前开始闭关，不久前即将出关之际，突然走火入魔，体内灵气暴涨，活生生爆体而亡。”他瞥了一眼萧暮，见对方对入魔二字并无排斥之意，于是便继续说了下去：“事情牵扯到了方珏，又与萧衍前辈同为入魔，再加上先前碰到的嗜血蛊，这两桩事之间必定有所联系。”

　　此话一出，几个人都沉默了。

　　苏言突然夹了口鱼肉放到嘴里，道：“我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想。”一时间，几人的目光都聚到苏言身上。苏言笑了一下：“你们说方珏会不会没有死，所谓爆体而亡也只是障眼法罢了？”

　　.

　　“方宇，你干嘛呢，怎么下场了？”林舟把手中的球抛给队友，小跑到方宇身边停了下来，气息有些不稳。

　　方宇回过神，抬手压下他头上翘起的呆毛：“没什么，有点累了。”

　　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少年顿了一下，转身朝后面的朋友摆了摆手，跟着方宇一起下了场。

　　他们也是实在无聊，刚好被几个朋友约了过来打球。

　　体育馆的更衣室里，很安静。

　　一个少年把另一个高一点的男生抵到墙上，一双手不老实地上下摸索着。

　　方宇无奈地承受着来自男朋友的关怀，嘴角不知何时带上了笑。这么闹了一会儿，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便弃在了脑后。

　　昨天林棠给他发了通讯，说这几天要去方家查探，还问他要不要一起过去，他拒绝了。

　　也许有些事情，该让它过去了。

　　曾经过分在意的东西，如今都因为眼前人的到来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也没有必要再去寻麻烦惹自己不开心了。

　　这头，苏言四人已经问过路摸到了方家的宅子。

　　“方府…看来就是这儿了。”苏言跟另外三人互相看了看，老办法，直接绕到了后院墙外。

　　等都翻过去之后，苏言才悠悠地问了一句：“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翻墙，隐身它不香吗？”

　　叶尘潇：“……”

　　林棠&萧暮：“……”

　　靠，翻墙业务太熟练，把正大光明的手段给忘了。

　　苏言噗地笑了一下，打了个响指，四人的身形瞬间消失了。

　　【林棠：如果方珏没死，就直接抓回去审问。

　　苏言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这么直接？

　　林棠冷笑：是他自己先作死，怪不得别人。

　　苏言：也是，不过若真是诈死，那这老狐狸可真够狡猾的，死遁把自己往外撇的干干净净。

　　萧暮叹了口气：如若不是他，那线索就又断了。

　　林棠牵住他的手，和声道：无妨，总会全部查清的，放心。萧言，你认为，方珏的嫌疑大吗？】

　　听到这个陌生的称呼，叶尘潇垂眸看了看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心想苏言在人间行走已久，应当用过许多化名。

　　只是，苏言对这个名字也有点不习惯了，近百年他用真名的次数挺多的，林棠这么一喊，倒令他心底生出些莫名的感觉。

　　【苏言：我觉得，此人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