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非石》五更雪

4、临溪学院

　　次日，叶尘澜醒来时，身旁便是面上带着疲惫的叶尘潇，一时间的兴奋都显在脸上，也没心思去管旁人，拉着叶尘潇便开始东问西问。

　　昨夜被蒙在鼓里的少年寻遍了桃林，天微亮时才带着一身的潮气回来了，身上的衣物也擦破了好几处，带着几处伤痕的手上紧紧抓着一株血珀草，看到苏言安然无恙地坐在屋里，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苏言猜想自己这次怕是要招人嫌了。

　　“哥，我渴了。”叶尘澜撒娇似的趴在叶尘潇肩上拱了两下，有气无力地喊着。

　　叶尘潇淡笑着准备起身，苏言就已经把水递过来了，他愣了愣，叶尘澜却自发接过去喝了起来。

　　“谢谢。”叶尘潇低着头闷声道谢，有点不想搭理人的意思。

　　苏言也不恼，好脾气地笑了笑:“你们先聊，我就不在这儿碍事了。”说完他就出去了，非常有眼力见儿。

　　一直不放心所以守在门外的东方俞见苏言出来，立刻迎上去检查他的状况，随后两人又觅了个小凉亭坐下说事。身后的秦暮云看了二人一眼，猜到他们有事要说，便往旁边走了几步，翻身到桃树枝上闭眼躺下了。

　　“阿言，你现在感觉身体如何？”

　　苏言闻言笑了笑，答道：“我能有什么事，好的不能再好了，放心，这点儿毒我还压得住。”

　　东方俞点点头，又道：“那就好，若是不舒服，记得立刻告诉我，方便我继续研究。”

　　“嗯，我知道了。”苏言转头看了看半掩着的房门，问，“亏了你一株灵药，
　　用赔吗？”

　　“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呐，”东方俞抬手幻化出一颗灵丹，传到苏言面前。

　　苏言一挑眉，不确定地问:“这不会是昨晚那棵草吧？”

　　东方俞:“……正是。”

　　“啧…”苏言抬手接过灵丹，左手拇指拨了两下戒指，“人家给自己弟弟找了一夜的药，就这么给了我，不大合适吧？”

　　东方俞摊开手摆到他眼前:“要不还给我？”

　　“嘶—”苏言往后退了一步，颇好笑地看着他，“我家小侄子辛苦找的药，给你作甚？老东西，想得倒挺美。”苏言阁主说完就悠悠转身走了。

　　东方俞十分无语地立在原地，等秦暮云走过来，他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个老东西，居然明目张胆贪污我的灵药……”

　　少年模样的人微微勾起唇角，安静地听着。微风吹过，桃花翩翩落了满地。

　　全都折腾完了，苏言带着两个小侄子回了星言殿。

　　“主人，沈知先生在等您。”一进门，三号就迎了上来，对着并肩的两个少年笑了笑，先带他们去了各自的房间。

　　坐在亭下的沈知朝这边眯了下眼睛，面上不露声色，目视着他们进屋，才对着走过来的苏言露出一个微笑:“阿言去了何处，那两个孩子……”

　　“是衍初的儿子。”

　　沈知愣了一下，淡笑着:“凌云之事我也听说了，他……你没事吧？”

　　苏言下意识地蜷紧了手:“我能有什么事，生死有命，人之常情。”

　　“是吗……”沈知的目光虚虚的落在他身上，又忽地转头看向西南角的位置，

　　“我以为你会放不下—”

　　“沈知，”苏言忽然打断他，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苏言才又出声，“你觉得，我和他之间，有什么？”

　　沈知抬眸看了他许久，淡淡道:“叶衍初妻儿双全，阁主大人什么都不该想。”

　　“……”苏言低垂着眼眸，嘴角平压着。

　　看到这副模样的苏言，沈知仿佛有一瞬的恍惚，又很快压下，那一丝波澜好似不曾起过。“抱歉。”他依旧是妥协的一方，先开口护好了苏言阁主的自尊。

　　“很明显吗？”苏言忽然很干脆地问了一句。

　　对面的人手一顿，挥手除净洒到桌上的茶水:“不明显，只是，你待他太好。”

　　一个生性凉薄的人，待所有人都该是一样的。

　　“这次战乱来的突然，衍初…”索性起了新话题，却依旧是不想提及的，苏言伸手转了转戒指，“昭国没有防备，大周起兵又猝不及防，下属叛变，根本所在，不好解决。”

　　沈知放在腿上的手微微缩了起来，抬眸看向苏言，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苏言继续说：“从目前查到的线索来看，幕后操控大周皇室的，极有可能是俞家。”

　　“可我听三号说，叶小公子是在韵川找到的。”沈知适时地露出疑惑表情。

　　苏言盯着手上的星凌戒，淡淡地开口：“那几日云深一直在北堂皇城，剩下两个小姑娘也早在前些时候便去了凌云大陆，想来操盘的并非云家。”找到叶尘澜之后，苏言让手下的人继续查周昭两国的事，多少也查出些东西。

　　沈知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问道：“阿言，那两位小公子，你打算…如何？”这话问的实在极了。

　　正准备出门拿些吃食的叶尘潇隐约听到这句话，犹豫了一下，将快要迈出的脚收了回来，垂眸立在原地。

　　“交到我手上的人，自然是留下来好生养着。”苏言说着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也没什么小辈，照顾两个小孩子也不麻烦。”

　　正在偷听的少年眸光一闪，似是在思考此人的话是否可信。

　　两个累赘，又是烫手山芋，想必没人愿意管的。

　　送走沈知，苏言去了凌忆殿。

　　苏忆正在书房坐着，余光看见兄长走进来，扯着唇角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一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苏言瞥了眼自家妹妹桌上那一堆关于重塑神魂的典籍，一时不知做何表情：“忆儿，或许也该放下了。”

　　“哥，”苏忆突然出声打断了苏言的话，“哥，你昨天在东方那儿抱着的人是谁呀，我都没仔细看呢。”醉醺醺的，自然是记不得什么。

　　苏言也清楚，千年前那次意外，一直是苏忆心中的疙瘩，换句话说，大抵是他们整个星凌阁的心结。

　　人总要有些过往，怎样都忘不掉的。

　　“一个故友的孩子，你若有时间，就去我那边看看。”苏言随手将桌上被风吹动的书合上，又沉默地陪着苏忆坐了一会儿。

　　过了几日，苏言收到了大昭新帝叶衍秋的回信，当初离开凌云大陆时，苏言便以叶尘潇叶尘澜的名义给叶衍秋传了消息，至于回信来的如此晚，大抵是朝堂那些琐事碍了眼。

　　星言殿里，三个人加上一个AI，正坐在一起赏着月，颇有老年人那一套生活作风。远离了战事，一切烦忧仿佛都可以暂时忘记。

　　即便清醒地知道，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可人活一世，总要学着如何给自己制造欢笑。

　　“你们皇叔的回信，”苏言将信递过去，抿了口茶又托着腮继续道，“看他这意思，应该是说现在大昭局势不稳，各路人马虎视眈眈，好不容易才在周国围攻下获得一丝生机，还需要些许时日方能夺回政权，所以希望你们暂且留在这里。”

　　看不到的平静，还是被尘世的喧嚣打破了。

　　“行啊，”经过这些时日，叶尘澜已经跟苏言混熟了，“嘿嘿，言哥，我跟我哥商量过了，我们想找个学院继续学习。”

　　苏言满眼怀疑地看着他，学习这个词能从叶尘澜嘴里蹦出来，还真是稀奇：“我们家叶小公子什么时候这么正经了，真是难得。”

　　叶尘澜往嘴里抛了颗葡萄，把头凑过去：“言哥，像您这么英俊潇洒，风华正茂的美男子，莫非就没有经受过学习毒打？”

　　苏言磨着戒指的手一顿，随后又笑道：“我看你是缺少我的毒打。”

　　听到这话，叶尘潇还点了头表示同意，嘴角也不自觉弯了起来，目光转到苏言身上，静静注视着月色下满脸笑容的白衣男子。

　　叶尘澜送了他一记白眼，可惜苏言阁主脸皮太厚，没什么感觉。

　　次日一早，苏言带着尘潇尘澜直接传送到凌云大陆现世，十分地入乡随俗——开车去学校办理入学手续。

　　古界与现世学校所教的东西有些微区别，苏言一直觉得古界那边更侧重武力，也有点文邹邹的意思，虽也有诸多治世之理，但这些他自己也能教。而现世之中则更倾向于为人处世，这是苏言单独教不了的。因此经过一番商讨，三人一致同意选择一个现世的学院。

　　虽说几个人身份都不差，但苏言还是没有给他二人选什么贵族学校，很显然，
　　贵族之间琐事只会更多，倒还不如寻常些，也少了诸多麻烦。

　　临溪学院，凌云大陆现世的一所中等学院。

　　“萧暮，那我这两个小侄子可就交给你了，”苏言笑着说道，“要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就先拜托你了。”

　　对面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笑着应下：“放心，这些事我一定办好。”

　　苏言的手搭在尘潇肩上，介绍了一下萧暮的身份：“这位是星凌大陆萧家最出色的灵术师，萧暮，说是整个星凌大陆最出色的也不为过，就是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在这小地方待着，不过也刚好，还能顺便帮着照看一下你们，在学校不方便联系我的话就找他，别嫌麻烦。”

　　“阿言，你怎么也这么啰嗦了。”萧暮又看向叶尘潇两人，笑着说道，“你们小叔叔说的没错，有事就来找我，我平时也不是很忙。”

　　按照两人现有基础分了级，办完手续，苏言便离开了，一路上还在想着方才尘潇他们进入教室时，讲台下面传来的压不住的尖叫声。苏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家这两小只，长得确实不错，一个高冷一个阳光，感觉都是现在小女生喜欢的类型。

　　一级五班教室，最后两组各有一空位，恰好是前后桌，为了防止叶尘澜作妖，尘潇抢先坐在了后面的位置上。

　　两人坐下的一瞬，各自的同桌不约而同地往墙那边挪动了一下。

　　前桌同桌：这俩哥们儿长得挺帅呀，可比那什么狗屁校草顺眼多了。
　　后桌同桌：这家伙冷着脸，真是打扰我休息。

　　尘潇发觉同桌看着自己，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刚准备转身，就见对方又趴下了。

　　叶尘潇：“……”行吧，真是高冷。一坐下来，他便转头看向窗外，一道熟悉的人影正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吊儿郎当的模样，并不像一个活了千万年的星凌阁主。

　　“唉哥你看什么呢！”叶尘澜一转身，就见自己哥哥看着窗户，跟着看过去，也没看见什么东西。

　　收回目光，叶尘潇拍了拍他的肩：“没事，转回去，要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