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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正人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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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处向下俯瞰,下面的村落安安静静,明明是青天白日,却不见炊烟。
楚潇和萧言与其他弟子们分开后,直接来到了上官晨说的那个妖物作祟的地方,似是重卿与梵洛交界处的一个靠山的小村落。
到村子里随便找了一户人家,大门紧闭,萧言抬手敲门,没人应声。
村庄周围有妖气,他们两个早就察觉到了,但不会是什么难对付的角色,否则上官晨不会随便丢给他们。
“有脚步声,一定有人在。”静了一会儿,楚潇低声开口。
萧言点头:“嗯,应该是山中妖邪作祟,村民害怕,不敢轻易开门。”
又接连换了几户人家,终于有个敢开门的了。
不巧,竟是熟人。
开门的卫岚华有些惊讶,但还是先把人请了进来,招呼着楚风给人倒茶。
分别已有两年,这么猝不及防地重逢,方觉出几分想念。
萧言看出他们不像是陌生人,心想也许是楚潇在苍云山外的家人朋友。
“小叔怎么突然来这里?”虽然楚潇还是年轻的模样,但辈份上这么叫没错,卫岚华觉得怪却也不敢随便叫,毕竟楚潇的脾性可不大好,尤其登基后君威更重,她都不敢造次了。
楚风提着一壶新沏的茶水,坐到卫岚华身边:“小叔,还有萧先生,千万别介意,荒山野岭,没有什么好茶,且将就一下。”
萧先生?萧言扭头看向楚潇。
楚潇看清他的眼神,就知道他肯定是在想:此人竟然把我的名字告知他的家人,必定居心叵测。
无辜被冤枉的楚潇沉默着接下这口大锅。
萧言轻抿一口茶水,便放下了。
奇怪,他好像对茶似乎很挑剔,尽管并不知道原因。就像他看到楚潇的第一眼就有奇怪的情绪产生。
萧言压下心头怪异,问道:“方才几户人家都不敢开门,敢问二位可知为何?”
他的语气微冷,楚风觉得陌生,下意识朝楚潇看了一眼,收到对方的眼色后暂且搁下了这份疑惑。
“我同岚华也是前几日才到这里,这村子似乎本就不太好客,不过隔壁住着的姑娘很是客气,她让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说山里有东西抓了不少村里的孩子。”
“隔壁的姑娘?”楚潇转向楚风,“若真是妖怪,你们还是好好待在屋里,别出去乱逛了。”
“我们知道,到底不如年轻人能打了,而且还可能是妖怪,所以我们才给凌门送了信,没想到来除妖的竟是你们。”卫岚华不知是什么时候端来了一碟子芙蓉糕,自己拿了一块,又往楚潇那边推了推。
“那我们去隔壁看看?”楚潇看向萧言。
萧言点头。
等到隔壁敲开门,开门的是位容貌张扬的姑娘。
楚九歌微笑看着二人:“上官晨没来么?”
楚潇:“……”虽然没见过这位姑娘,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认识了。
而没有记忆的萧言则是一头雾水,没记错的话,上官晨好像是门主的名讳。
“不说笑了,二位请进。”楚九歌侧开身,让出一条道,“阿夜,阿霜,过来见见两位叔叔。”
两个五六岁的少年从院子一头跑过来,矮一点的跟在后面,乖乖捧着些糖果。
“阿夜,怎么糖都在你手上,弟弟吃什么呀?”楚九歌蹲下身,轻轻捏着上官夜的脸。
“阿…阿姐,”一旁的上官霜抓着楚九歌的袖子,“是我自己把糖都给哥哥的。”
“不要什么都给哥哥,自己也要留着吃,知道吗?”楚九歌揉揉他的头,让两个小家伙自己去一边玩,这才转过来低声道,“大的叫上官夜,上官晨的弟弟,小的是我前两日在山脚下捡回来的,他身上放着只香囊,绣着一个霜字,应该是他的名字,我现在叫他上官霜。”
楚潇道:“如果山上真的有抓小孩儿的妖怪,那这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楚九歌转头看看两个小家伙:“我也奇怪,我觉得,他不像人。”
萧言看着一静一动的两个孩子,突然说:“孔雀,而且是高阶灵怪。”
潜渊属于中阶时空,其中的灵气不足以孕育出高阶灵物。
楚潇捏了捏指尖,然后就看到萧言一脸困惑,似是在疑惑自己怎么知道这些。
他只好帮忙转移话题:“此事暂且不提,村子里孩童失踪是怎么回事?”
谈到这个,楚九歌神情有些微妙:“我……属于外来人,不便插手。”
萧言没明白她的意思,但也没多问,就和楚潇一起往山上去了。
不是什么大妖怪,二人上山没多久就顺着妖气摸到了妖怪的老巢,万幸,十几个孩子都没事。
下了山回到楚九歌这里,楚潇说:“是个狐妖,她的孩子被村里一个猎户杀了。”
狐妖和凡人生下一个半人半妖的孩子,凡人知道她是妖怪后并未负她,抛下家中父母,与狐妖在山中生活了十几年,后来男人过世,她便独自带着孩子,不料生出如此祸事。
若说可怜天下父母心,狐妖可怜,那男子的父母也是可怜。
至于上官霜,狐妖说这个孩子身上有大妖气息,她不敢靠近。
此间事了,楚潇和萧言便要离开。
临别前,楚风忍不住落泪,他知道这该是最后一面了,这位只大他几岁的皇叔,往后便再难相见了。
楚潇不擅长面对离别,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去看萧言,可是此刻的萧言比他更不懂这些,面上毫无波动。
于是楚潇只好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喝一场酒,然后,没有告别,离开。
“你刚才一滴酒都没喝。”楚潇微有醉意,不甚清明的双眸落到前方萧言沉默的背影上。
他们已经从那片村子出来了,带着装着狐妖的乾坤袋一起回苍云山。
萧言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他,星夜很漂亮,柔和的月光映照出他一双好看的眼睛:“我不会喝酒。”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楚潇忍不住笑起来,带着点朦胧醉意。
萧言心口的位置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频率。
他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挪开眼。
然后,他听到半醉的人说。
“萧言,你那天为什么亲我?”
萧言在惊雷般的心跳声中听到了楚潇的问话。
深夜的荒原蔓延着无边静寂。
为什么亲他?
因为想着,因为念着,因为根本抛不开逃不掉那些杂乱下流的暧昧心思。
因为第一眼见你,我便想与你拥有明天。
萧言剧烈地喘.息着,颤抖的手抵在持续钝痛的心口,他眼底发红地望向那个令他痴缠于欲.望的身影,挺立的身形终于半跪到地上。
在所有克制逃避溃散于一句带着酒气的问话后,他只能选择沦陷。
楚潇静静看着他,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而后蹲下身。
他嗓音有些哑,说不清是喝多了酒还是什么。
“萧言,你现在要亲我吗?”
萧言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将距离拉的更近。
楚潇隔着月光看清他的眼睛,里面仿佛盛了一朵盛放的血红色曼珠沙华,叫嚣着想要冲破禁锢。
他觉得,自己似乎醉得更厉害了。
无声的对视,良久,楚潇感觉自己受到了蛊惑,他伸出另一只手想要遮住苏言的眼睛,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猛地拉开。
现在,他的双手都在萧言的掌控下了。
被咬破嘴唇的时候,楚潇尚有些迷糊,直到齿间的铁锈味将他唤醒。
他两只手被人抓在一起,萧言的另一只手按在他的后颈,他被动地承受着对方发泄出的急切汹涌的欲.望,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肚的架势。
星空下的荒野上,两个被欲.望操控的人紧密相贴。
不知过了多久,楚潇才从那股窒息感中得以抽离。他喘.息着倒在萧言怀里,整个人都有些颤栗。
他近乎混沌地想着,这大概就是苏言藏的最深的一面,会被本能支配,会让人难以控制地感到畏惧。
“你说过的,”萧言半跪着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声音发沉,裹着一丝喑哑,“你说过要来娶我,不让我孤单一人,永远都陪着我。”
半眯着眼的楚潇从他的话中惊醒:“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长大了娶你,我们就会有一个家,这样你就再也不会孤单一个人了……我娘说通常娶的一方必须保护好嫁的一方,我想保护你,所以当然是我娶你了……”]
楚潇忽然用了力气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又跌在地上,他眸中似乎含着泪光,执拗地问着:“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萧言目光发狠地将他按倒在地,欺身而上:“你不准离开,不许食言!”
楚潇眼角蓦地滚下一滴泪,又很快渗进泥土消失不见:“是你…原是这样…我那时等了你、好久,你没有再来看我,后来我发现你在、从我的记忆里一点点消失,我以为是我爹喂给我那些毒的问题,我不肯再吃,他就打我…后来我又听他的话…在我把你彻底忘掉之前,我在那棵树下藏了一棵留音石…我以为有一天你会来找我的,可我却…忘了你的样子……”
原来,原来南宫皇城不是初见,我们早就见过的,在我少年时,在我被废掉修为之前,在我还只是毒谷里用来试毒的药人时……
可,那却是属于你前世的经历……
所以我会渐渐忘掉你的样子,因为你进入下一个轮转,所有关于你的事情都会被模糊掉。
[“小朋友,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他们不喜欢和我玩,我也很讨厌他们。”
“哦,那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听风。”
“听…风的声音吗?”
“嗯。”
“好听吗?”
“好听。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潇,你叫我阿潇吧。”
“你是—你叫潇?我叫…萧言。”]
萧言着了魔一样死死拥他入怀,不知有没有听到楚潇这些喃喃自语。
楚潇从他的拥抱中想起自己作为独孤潇死后的事,他的残魂待在一个漆黑不知何处的地方,他听得到苏言对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能看到一些画面。
他看到苏言抱着自己的身体坐在地上,抱得很紧很紧。
[“我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了,我学会了,阿潇,你怎么,不说话?”]
可他无法与外界联系,甚至到后来直接失去了所有意识,再醒来就已经是叶尘潇了,只是他不记得从前的事。而苏言也因为苏浅与独孤潇的约定而忘掉了一千年前所有的事。
在星月时空方氏祠堂里,独孤潇一缕未融合的残魂短暂地出现过,很快便被叶尘潇的神魂吸附融合。
而作为叶尘潇的短暂一生,他还是和苏言纠缠在了一起。
噬魂箭穿透身体的一刹那,他知道自己还是伤到了苏言,他后悔了,如果最初没有贪恋和苏言的缘分……
支离破碎的魂魄在那个无名境域中逐渐拼凑起来,这次他只有一丝昏昏沉沉的意识,他隐约听到了苏言的声音。
[“你总是太懂事,我其实…很讨厌你这样。
阿宿说人都会生老病死,可你我未能白首。
我从来没有怪你,就算你喜欢别人也好,只要你醒过来。
潇潇,阿潇,叶尘潇,你何时能入我梦……”]
在苏言为他戴上星凌戒的时候,楚潇就恢复了所有的记忆,从独孤潇,到叶尘潇,他清楚记得和苏言之间的所有回忆。
他也猜到了那个无名境域是哪里,凌幽石,但没想到这颗凌幽石竟然是苏言前世亲手送给他的。
独孤潇死在南宫皇城后,残魂被凌幽石留住,而凌幽石则意外遗失在南宫皇城附近。
后来,大昭先祖在南宫皇城附近得到这颗凌幽石,几经辗转,最后还是落回了叶尘潇手上。他临死时将凌幽石放在了星凌戒中,而星凌戒和凌幽石又同时扣住了他的残魂。
直到那天苏言把星凌戒戴到他手上,星凌戒才感知到他的神魂残缺,所有被扣留的碎魂也终于与他的神魂融合。
而今,楚潇才知道所有的重生契机,都源自少年时那个消失在他记忆中的大哥哥,这教他如何能冷静。
“萧言,那天你亲我,是因为喜欢我,对吗?”他声音哑着,听不出心情如何。
萧言抱了他很久,鼻息间满是他眷恋的气息,也逐渐从发疯中重回沉默。
“是,老师一定觉得,我很无耻。”
楚潇:“……”他忽然觉得,有时候苏言和他很像,脑子都会不合时宜地转不过弯。
萧言大概是自暴自弃了,他的唇贴在楚潇的脖子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老师不说话,果然是这么想的。”
“……”楚潇忽然想明白了,这人大抵是还在发疯,他顺从地回应着,“那你想怎么做?”
萧言抬起头,眼睛里的血色褪去,一双黑眸凝望着他:“我在藏书阁看到过一种阵法,我把老师封在那道阵法里,我不破阵,你永远都会被我困在里面。”
楚潇眼皮子一跳,直觉萧言真能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
“你……冷静。”说完他自己就闭麦了,简直是废话中的废话,哪有变态犯病能瞬间冷静下来的。
萧言俯身在他唇上轻啄:“老师,如果你听我的话,我不会把你关起来。”
楚潇被他弄得快没脾气了,浑身卸力躺着任他摆布,心想你要是真的疯到没人能拦住,我就把戒指给你戴回去,让你自己看看自己的发疯实录。
乱七八糟地想了会儿,他耳垂一疼,被萧言咬的,顿时脱口而出:“你不是正人君子吗,为什么今天突然不装了?”
萧言在他身上蹭蹭,楚潇被蹭的难受,抬腿就踢了一下,又很快被压回来。
“因为你刚才勾引我。”
“……”楚潇自闭地不动弹了,他觉得按楚潇的性子,现在应该跟苏言打一架,但按叶尘潇的性子,他又会闷声受着或是卖惨避开,若是独孤潇,打不过一点只能开嘴炮。
他脑子有点乱,不知道三个想法应该先落实哪一个。
“你哭了。”萧言忽然说,他抬起头略微惊讶地看着楚潇,后者面无表情地掉了几滴泪。
楚潇忍不住吸了下鼻子,看来身体自动选择了自我伤害最小的招数——卖惨。
萧言摸摸他的眼角:“为什么哭?你这么讨厌我吗?”
楚潇看着他,心里却在想等苏言恢复记忆,他一定给苏言报个阅读理解的班。
“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能是在这里。”
荒郊野外做那档子事,太上皇宁愿去边关打仗。
萧言的眼神开始疑惑,很快又恢复正常,他低头亲了亲楚潇的眼睛:“当然要回去,在你的房间。”
“……”
在楚潇耐心即将告罄前,萧言掐着点似的从他身上离开,又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回苍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