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夏天的尾巴》种瓜

5、Chapter 5

　　方枳夏发表完她的新生讲话，台下再次想起雷鸣般的掌声。

　　她脑袋已经一片空白，内心长舒一口气，挺直背走向主席台另一侧的台阶。

　　下面有负责开学典礼后勤的学姐等着接她。

　　学姐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笑着道：“表现得太棒了，你一上台讲话，我看下面的同学都精神了，全都盯着你看。”

　　方枳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学姐。其实没搞砸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太谦虚了！果然，谦虚是所有学霸的习惯。”
　　学姐提醒道：“一会儿还有几个流程，大概十多分钟。你可以先回班跟同学们一起，也可以去刚才候场的办公室歇着，等所有流程结束直接回教室。”

　　方枳夏当然选择去办公室歇着。
　　小心脏悬了一早上，她想一个人静静。

　　-

　　开学典礼结束后，各个班级排着队，按照年级往不同的教学楼走。

　　实验一中校园面积很大，各个楼之间都隔着好宽的距离，避免不同年级之间互相影响。
　　除了教学楼之外，还有行政楼、供住校生居住的宿舍、食堂、实验楼、各种运动场等等。

　　今年的高一生比较幸运，被分到的教学楼是离校门最近的，否则每天上学都要再提前个十分钟起床。

　　等草坪上的人走得差不多，方枳夏跟刚才高三发言的代表一起，往教学楼区域走。

　　高一一班教室就在楼栋侧门的第一间，非常好找。

　　她从后门进去时，整个教室都闹哄哄的，陌生的同学们靠在桌椅旁边，在七嘴八舌地聊天。
　　当然，一班也不愧是一班，有一小撮同学已经安安静静坐在位置上，开始背高中的英语单词或者语文古诗。

　　班主任还没有进教室，现在大家坐得位置应该都是临时的，每个位子上都有一摞全新的课本和习题册。
　　嘈杂的人群中，方枳夏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祁奕。

　　教室的座位都是双人桌，祁奕面无表情坐在那，看起来又是一副生人勿进的臭脸，方圆一米之内一个人都没有。
　　他把书包放在旁边的空椅子上，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方枳夏走过去。

　　祁奕余光看见她，很自然地把自己的书包挪开。

　　方枳夏很自然地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怎么样怎么样？”

　　开着窗户，有风吹进来，拂起她额前的碎发。

　　祁奕抬手把头发压回去，瞥她一眼，微弯了下唇，破天荒升高了一级评价：“挺好的。”

　　方枳夏“嘁”一声，没意识到自己也翘起来的嘴角，“我讲话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忘词，肯定回来会被你嘲笑。还好，没让你有这样的机会！”

　　刚说了几句话，身边就有同学围过来了，都是找她闲聊搭话的，男生女生都有，女生居多。
　　十六七岁的年纪，大部分男孩子都还是挺害羞的，尤其成绩好的更是如此。私底下说得再天花乱坠，见到本尊就在面前，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女生之间可聊的话题就很多了，譬如——
　　“你这条裙子好可爱啊，有链接吗？”
　　“啊我暑假的时候也买了条差不多的，但裙子长度不太合适。”
　　“你初中是桐外的吗？听说桐外毕业的英语口语都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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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大之后，方枳夏虽然不是会主动找陌生人聊天的性格，但如果女生热情地找她说话，她当然也会表现得很友好。

　　班里女生过来跟她说话的时候，大多会偷偷瞄几眼坐在她旁边的祁奕。

　　祁奕没兴趣参与这些话题，就冷着那张脸，转头看向窗外，给围过来的同学们留下一个傲慢的后脑勺。

　　没过多久，早读的铃声响起。
　　教室里的学生都像条件反射似的，到最近的空位上坐好。

　　踩着铃声的末尾，教室门口出现一个中年男人。
　　方枳夏也抬起头。
　　不出意外，这就是他们班的班主任。

　　十分符合刻板印象的尖子班班主任——
　　发际线很高，身材微胖，穿着黄绿相间的条纹polo衫，上衣扎进裤子里，腰间有个闪闪发光的长方形皮带扣。

　　他站到讲台上，先不说话，拿起笔转身在白板中央写上他的名字——袁友方。

　　袁友方转回来，往下面扫视一周，清清嗓子，一脸严肃地开口：“我姓袁，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这个班的化学老师。”
　　“先恭喜你们在座的四十个人成为实验一中的一员。能进入一班，证明各位中考都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但我要提醒大家，千万不能因此沾沾自喜，以后每学期的期末考试后，都是要根据成绩排名重新分班的。”
　　……
　　说了大概二十分钟，他把手里的一张纸拿起来：“好，在正式上课之前，我们先来排一下座位。”

　　座位表应该是袁友方提前排好的，不知道根据什么标准，所有同学站起身，他从靠门第一个座位开始，依次念名字。

　　排到快一半，同学们就大概看出了规律。
　　基本就是女生和女生坐，男生和男生坐，成绩排名靠前的在中间，小个子在前排。

　　方枳夏被安排坐在了整个教室正正中央的位置。
　　好巧不巧，祁奕就在她后排。

　　她也正式拥有了高中阶段的第一个同桌。
　　是一个皮肤很白，瘦瘦的，戴着眼镜的女生，看起来特别安静。

　　她这个同桌应该是有点社恐，跟她说话的时候目光都有点躲闪，声音也很小。

　　在第一节课上课前的课间，方枳夏犹豫再三，还是主动跟她说了话。
　　她偏过头，低声：“你叫林言心？”

　　林言心点点头，很轻声应道：“对，你是方枳夏吧。刚才看到你在开学典礼发言了，好厉害。”

　　“没有没有。”
　　方枳夏轻抿了下唇，简单找了个话题：“你初中是哪个学校的？”

　　林言心手里攥着一支笔，小声道：“我是二中的。你呢？”

　　“外国语中学。”
　　“哇，好棒…”
　　“嗯…”

　　话题又一次到了尽头。

　　方枳夏觉得她也没多会找话题聊天，就还是不要为难社恐了，反正做了同桌，以后还有的是时间互相了解。

　　她转头，又瞅了一眼坐在她斜后方的祁奕。

　　祁奕的同桌看起来也不怎么健谈。
　　他同桌叫王康林，看起来就挺老实的，带着黑框眼镜，穿了身酷似校服的朴素运动装，正埋头背一个小本子上的单词。

　　祁奕也压根没有要跟人家友好交流的意思，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半张脸埋进胳膊里。

　　这个课间只有五分钟，第一节课是语文。

　　祁奕这人就好像是天生要睡懒觉的体质，从小学到初中，早读和上午头两节课总是迷迷糊糊的。
　　尤其语文课，老师一开口他就犯困。

　　他初中时的语文老师又是个快退休的佛系大妈，也懒得管学生，他早上的语文课大都是睡过去的。
　　也难怪他偏科。
　　平时刷数学、物理题的时候，整个人就精神得像连喝了五罐红牛。

　　高中的语文老师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看起来就不太好惹。
　　祁奕睡到了上课铃响，语文老师开始讲学习方法和学习任务的时候，他还没抬头。

　　实验一中的所有教室都用白板了，老师没法发动传统的砸粉笔头技能，拧着眉毛走下来，到祁奕的位子旁边，用白板笔敲了下他的脑袋。

　　祁奕这才坐直身子。
　　全班同学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陌生面孔的中年女老师正注视着他。

　　祁奕翻开语文书，轻抿了下唇：“…对不起老师，刚没我听到上课铃。”

　　语文老师瞪他一眼，这才回到讲台，又补充强调了语文在高考中的重要性。

　　祁奕抬起手，揉揉刚才被敲疼的头顶。

　　方枳夏趁老师写板书的时候转过头，幸灾乐祸地笑着盯他一眼。

　　-

　　上午的大课间，班主任袁友方进来，告诉大家今天不用跑操，抓了几个男生当壮丁，让他们统计同学们的衣服尺码，然后去后勤办拿校服。

　　祁奕就是被抓的壮丁之一。
　　而且袁友方还把统计尺码的表格也递到他桌上。

　　祁奕迫不得已起身，耷拉着眼皮，从教室门口开始游走，挨个让班里同学填衣服尺码。

　　经过两节课，方枳夏同桌的社恐症状好像减轻了点。
　　因为要统计尺码，虽然是大课间，班里的同学也都没出教室，就坐在位子上聊天或者写作业。

　　林言心正在本子上画小漫画。
　　方枳夏余光看到她画的小人，内心震憾了一下，忍不住主动开口：“你学过画画吗？”

　　林言心放下笔，腼腆地笑了下：“小时候学过，现在没在学了。”
　　她垂了下眼，捏着笔杆小声说：“爸妈觉得会占用学习的时间…”

　　方枳夏又看了看她的画，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但你画得真的很好诶。”

　　而且林言心画得就是刚才上过课的班主任、语文和英语老师。
　　都是q版的小人，脑袋大大的，并不写实，但特征都很明显，一看就能认出是谁。

　　林言心看她两秒，移开目光，摸了摸鼻子，“那我再试试画个你。”

　　“可以吗！”
　　方枳夏有点兴奋道：“好啊好啊！”

　　能苦中作乐，高中生活好像也挺有趣的。
　　林言心很有可能成为她高中三年交到的第一个新朋友。

　　方枳夏正专注地盯着她同桌画画，祁奕已经拿着表格游走到她们的座位旁边，一脸懒倦，像是谁欠了他两百块钱似的，把表格往桌上一放。

　　林言心低着头在表格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填进去尺码。

　　她填好，祁奕就把表格拿走了，继续往前走，给他同桌王康林填。

　　林言心抬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她把头低回来，轻声问方枳夏：“他怎么不给你填啊…是不是把你漏掉了。”

　　方枳夏摆摆手，“没事，他会帮我填的，他知道我衣服尺码。”

　　林言心愣了一下：“咦，原来你们之前认识。那怪不得了…”

　　方枳夏疑惑：“怪不得什么？”

　　林言心小声说：“我看第一节课间的时候你们吵了两句，还以为他是因为这个记仇，所以故意不给你填…”

　　第一节课间的时候，祁奕要出去买水，方枳夏伸腿挡了他一下，让他帮忙带瓶草莓味酸奶。后来他记错了，带回来的酸奶是蓝莓味的。
　　他们就因为这个小小绊了两句嘴。
　　常态中的常态罢了，如果林言心不提，方枳夏这会儿都已经忘了。

　　方枳夏笑起来：“怎么会。他这人虽然有点小心眼，但还没到那种程度。”

　　林言心性格内向敏感，很容易听出别人语气背后的情绪。
　　又也许，社恐大都具有这样的特征。
　　她听出方枳夏提起祁奕时是特别熟络的态度，猜测道：“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吗。”

　　方枳夏趴在桌上，侧脸枕着一直胳膊，歪着脖子一边看她画画，一边应道：“对，他就住我家对门，二年级就认识了。我们两家人关系也蛮好的。”

　　林言心轻叹道：“真好啊。可以有人陪着一起长大。”
　　她声音更小地说：“而且，他真的长得好帅，早上报道的时候我就听到班里的女生都在说。”

　　方枳夏笑：“一起长大，翻译一下，就是一起吵架、一起打架。”

　　林言心也笑了起来。

　　方枳夏发现，她好像蛮喜欢这个新同桌的，话不多，聊起她和祁奕的关系时不会八卦或者探听。

　　赶在大课间结束前，林言心把画好的q版小人给她看。
　　方枳夏直夸可爱，激动得就差当场飙泪。

　　林言心就把那页纸扯了下来，把画送给她。
　　方枳夏很爱惜地夹在了她笔记本的最末一页。

　　-

　　开学第一天什么都是新鲜的，时间也过得格外快。
　　实中从高一开始就有晚自习，到每天晚上十点半结束。

　　下午最后一节下课，袁友方在门口守着，赶在大家冲去食堂之前，进教室，点了四个人的名字。
　　“方枳夏、林言心、王康林，还有祁奕，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正好就是他们这两排的四个人。

　　四人站起身，在同学们疑惑的目光中，一起出了教室，跟着袁友方去他的化学办公室。

　　方枳夏走在前面，跟林言心并排，脑袋凑在一起猜测老师找他们有什么事。
　　两个男生跟在后面，都是一路安静。

　　这个时间，其他老师也都去教师食堂或者回家吃饭了，办公室里只有袁友方一个人。

　　四个人并排站好，方枳夏左手边是林言心，右手边是祁奕。

　　袁友方清了清嗓子，坐在椅子里看着他们，缓声道：“根据中考的排名，方枳夏、林言心、王康林是这个班的前三名，不出意外的话，你们高中三年都会在一班。今天叫你们过来，是跟你们沟通一下班委的事，让你们能更好地在班里起带头作用。”

　　方枳夏偷瞄了一眼旁边的祁奕。

　　那叫他是干嘛？

　　接近着，袁友方的目光也落在祁奕脸上，开口：“祁奕同学的成绩我看过，也知道初中的时候在理科的竞赛里取得过相当优异的成绩。虽然根据目前的排名不在班里前三，但老师知道，你是很有潜力的。”

　　“…”
　　祁奕只能点头。

　　袁友方皱眉，表情稍微严肃了些：“不过这个偏科确实是大问题，虽然明年就文理分科了，但这个语文是所有人都要考的。今天唐老师还跟我反映，说你开学第一节语文课就在课上睡觉，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还是那句老生常谈的话，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一科掉队，其他几科拉也拉不回来。尤其尖子生之间，最后拼得就是那么一两分的差距。”

　　祁奕：“…嗯。”

　　方枳夏憋着笑瞄他一眼。

　　袁友方又跟他们说了半天学习方面的事，切入另一项正题。
　　“现在高中了，一切都应该以学习为先。我是觉得，花时间搞班委竞选，不如让你们多上一节仔细做点题。你们觉得呢？”

　　四个人从善如流地点头表示同意。

　　尖子生果然是尖子生，袁友方露出满意的表情，继续道：“根据你们今天的表现和其他情况，这个班委的安排我大概也有数了。”
　　“王康林来当班长。怎么样，可以胜任吗？”

　　王康林推了推眼镜，很老实地说：“我可以的，老师，谢谢老师信任。”

　　“嗯，不错。”
　　袁友方：“林言心来当副班长吧，高中班委工作都不会太多，你跟王康林一起配合。你家长今天也找过我，说你性格太内向了，正好借这个机会锻炼一下，也不会影响到学习。”

　　林言心惊慌了一下，咬咬牙，还是点头：“…好。老师，我试试。”

　　袁友方：“方枳夏来当学习委员，带领班上的同学一起努力。祁奕先当体育委员，看你在系统里填的资料，以前还是校篮球队的。”

　　方枳夏、祁奕：“好。”

　　就这样用最快的时间敲定了四个最重要的班委，袁友方今天的谈话还差最后一个主题。

　　“还有件事，咱们实中的早读原则上都是不安排任课老师进班的。周一三五英语、二四六语文，惯例是让学生负责管理，带着大家早读。一个人就行，也没必要搞那种形式化的什么轮岗制。”
　　“这个也不用按照班委职责来分工。但按照任务量来看，班长和副班长要处理的事肯定会更多一点。我想着，负责带早读的人就从方枳夏和祁奕里选一个好了。你俩看看谁来？”

　　方枳夏和祁奕对视一眼。

　　“老师。”
　　沉默两秒，两人同时开口，都是满脸的正经和诚恳。

　　祁奕：“让方枳夏来吧。”

　　方枳夏：“让祁奕来吧。”

　　“……”

　　袁友方的目光从他们俩脸上划过，很和蔼地笑了下，“欸，同学之间这么谦让，好事，好事。”

　　他犹豫片刻，看向祁奕，语重心长道：“那就祁奕同学来吧，正好监督大家也是自我监督，好好早读，顺便就把你偏科的问题解决了。”

　　那一瞬间，方枳夏在旁边忍笑快要忍出内伤。

　　祁奕安静好半晌，然后，心如死灰般挤出一个字：“…行。”

作者有话说

　　“谦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