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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梦境 ...

  •   许令仪做了个冗长的梦,梦里说不上来是甜蜜还是酸涩,一晌贪欢罢了。

      梦里许令仪身处昏暗阴冷的医学楼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不甚好用带窗木质门。门上写着“停尸间”三个字。

      门框上的白炽灯带时闪时不闪,逼仄的空间里压抑又诡异。

      然而许令仪却并不害怕。对于尸体的恐惧已经远离许令仪很久了。

      18岁的许令仪第一次见到的尸体是警校的大体老师。死者面容很安详,死因是心脏脱落,算得上寿终正寝。

      然而第一次直面死亡仍然给年轻的许令仪以巨大的冲击,她的胃翻江倒海,她冲出解剖室狠狠吐了一会,吐完的她当时竟没有勇气再回到解剖室。

      那时的她害怕尸体,害怕死亡,更害怕老师同学鄙夷的眼神。

      一个励志当刑警的人,竟然不敢看尸体。

      但此刻在梦里,她没有丝毫恐惧,因为习以为常。

      在得知许令仪害怕尸体之后,宋辞温暖的臂膀将她环住,轻声与她确认过“你确定要做刑警,对吧?”

      他柔顺发间淡淡的清新松木香气仍然萦绕在十几年后许令仪的梦里,许令仪清楚记得她当时坚定地回答:“是,我要做刑警。”

      “好。我帮你。”

      当时的宋辞还是一名医学硕士,在他的帮助下,许令仪顺利成为实验室的一名志愿者。

      宋辞引导着许令仪做起简单的收殓仪容的工作,循循善诱,逐渐增加难度。最终,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许令仪可以进行器官组织摘取保存的工作。

      那是一个冬日的傍晚,太阳的余晖洒在实验室走廊的窗子前,像街边刚出锅的烤栗子,温暖又治愈。许令仪刚解剖完尸体出门,看见宋辞斜坐在长椅上看书,阳光在他轻柔的发丝上渡起一层金色浮光,眸光深沉安静。

      他在陪着许令仪。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梦境与回忆交错重合,许令仪感觉一颗心撕裂开来,一面贪享着宋辞带给她的温柔与宠溺,一面又急于挣脱双脚深陷的泥淖······

      倏忽间她觉得喉头发紧,她想呼喊些什么,却像被呛了酸涩海水一样发不出声来。

      “师姐,师姐,醒醒师姐······”

      声音熟悉又陌生,从远远的未知传来,飘进许令仪的耳朵里。

      梦境开始支离破碎,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骤然袭来,许令仪胃里又一阵翻江倒海——

      她睁眼,是粗糙的土坯墙。床边,坐着余苗余凉两姐妹和师弟黄真。

      三个人都长舒一口气,“你终于醒了。”

      “姐姐你梦见什么了?你哭了。”

      哦。原来不是溺人的海水。是她自己的眼泪。

      许令仪摇头:“没什么,梦见了一些小时候的事。”

      黄真体贴地对两个女孩说:“许姐姐刚醒,你们让她静一会。”

      余苗点头:“好。我去做点粥。”

      说罢,拉着还想看热闹的妹妹离开了。

      许令仪感谢黄真的体贴,但她需要感谢他的又何止是体贴。一时间有种大恩无以言谢的窘迫感,好在对方丝毫不介意。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许令仪最终也没将谢字说出口,只得转换话题。

      “是余老二报的警,”黄真说道,“他说你被隔壁县涝河村的村民抢走了,我就赶去涝河救你。进村废了好大一番劲,村民百般阻拦。好不容易进了村,听说你把人家民房炸了跑了出去。”

      说到这,黄真不自觉露出敬佩的神色,眼神中仿佛写着“不愧是我师姐”。

      许令仪听得迷糊:“谁是余老二?”

      “余苗和余凉的爹。你和他打过照面的。”

      岂止是打过照面。是真的“打过”。

      许令仪很难将那个满脸横肉满口脏话的男人与余苗余凉两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联系在一起,基因的不稳定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更不能相信当日与自己拳脚相向的男人竟然是报警救她的人。

      许令仪云里雾里,难以置信地看向黄真。

      “余老二这人,确实挺粗俗的。村里很多男人都这样,一时间根本改不了。不过那天你们之间确实有误会了。”

      “什么误会?”

      “余老二那天带着村民是去围堵女儿余苗的。余苗今年初辍学在家,用手机聊□□认识了一个男网友。男网友说要带她去城里打工,离开村子。那天余苗趁着雨大跑出去被余老二发现,他追到人以后被你阻挠,他就以为你是诱拐他女儿的骗子,和你打了起来。后来真的骗子赶过来了,也就是涝河村那些人,他们见余苗被家里人追回去了,就把你给打晕抢走了。”

      许令仪这才听明白:“所以这时候余老二才知道我和骗子不是一伙的,就报警了?”

      黄真点头。

      一时间五味杂陈。人性着实复杂,但鲜少割裂至此。让许令仪不知该如何评价余老二这个人,但此刻都不是最重要的了。

      许令仪又发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素水村里呢?涝河的人也不知道我逃到哪了?”

      黄真:“你的手机定位时断时续,不好追踪。但你的手表有单独sim卡,我们追踪到了。”

      黄真解释得很浅显,毕竟人都找到了,过程不重要,他有更关心的事情:“师姐,你和我说实话。你一定要来素水村扶贫,真的只是为了慈善?”

      许令仪舌根泛起苦涩,但脸上仍旧笑着打哈哈:“你师姐我人美心善,不历来如此么?”

      黄真根本不吃她这一套,还和上学时一样怼人一针见血:“是为情所困,报复渣男吧?”

      渣男······从那件事发生开始,“渣男”两个字已经如同黥面一般烙在宋辞脸上了。许令仪从未为宋辞辩驳过,因为她无以辩驳。她对他的信任来源于十几年来他对她的呵护与培养,但那与旁人无关。

      在没有挖到真相之前,她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但她也从未有过的坚定,她一定能查清真相。

      许令仪仍旧不在意一笑:“花自己的钱报复渣男?放心吧,师姐没那么蠢。”

      黄真叹了口气,他知道在许令仪这听不到真话了,他也不在意,恰在此时余苗端来了热腾腾的粥。

      许令仪看着余苗清瘦的脸庞,生出一丝复杂的怜悯:“小心别烫着。”

      许令仪与黄真约好第二天上午一同去乡政府和乡里的小学对接,而她就被暂时安置在余老二家住下了。

      初秋已到,昼夜温差大,白日里还能穿短袖晃荡,晚上就得套上薄毛衣了。村庄里的夜色与城市截然不同,没有了绚丽却凌乱的光污染,夜空仿佛被星海所点燃,流泻着弥漫着,渲染起深邃又静谧的画卷。

      短短两日的时间,许令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余苗和余凉已入梦乡,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院子里去,虫鸣蛙叫混杂着夜来香清凉的香味还真勾勒出她与宋辞梦想中田园牧歌的景色来。

      21:30。村庄里已然静悄悄了,但对于城市而言才是繁华的开始。

      许令仪给侦办案件的警官谢隐发了条信息。

      许令仪:师兄,有新进展么?

      手机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但良久之后,没有消息发过来。

      她能理解,正在侦办的案件不能对外透露任何消息,更何况她是嫌疑人的直系亲属。

      她又给自己的闺蜜软软和妹妹许姗姗发信息报了平安。两个人早就急疯了。

      软软:你哪去了?昨天打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今天又关机。吓死我了。
      许令仪:没事,手机没电了,刚充上电。放心吧。

      许珊珊:姐,你去历险了么?挖到传世珍宝了么?
      许令仪:对,挖到传国玉玺了,后天登基。宰了你祭天。
      许珊珊:抱紧我的小被子。以咱俩的关系你不封我个镇国公主?
      许令仪:封你做太监总管。

      手机仍旧在嗡嗡响个不停,许令仪没再理会,因为余苗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递给许令仪一捧薄荷草。

      “驱蚊的。村里蚊子多。”

      许令仪笑笑:“没关系,我不太招蚊子,而且我包里有驱蚊水。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和你父亲,帮我把行李要回来。”

      余苗冷不防被感谢,略显羞赧起来,她别过脸不看许令仪:“我听黄警官说你被他们抓去差点配了阴婚。你这罪是替我遭的,如果是我,我回不来的。”

      说到这,余苗生生的大眼睛泛起了水光,她不住地呢喃:“谢天谢地,幸亏你回来了。”

      说到这,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显然已经止不住抽噎了起来。

      余苗弱小无助的样子一时间让许令仪有些失神,久远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涌来,她似乎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她心疼地挽住余苗孱弱的肩膀,轻轻拍打着:“别怕。都会好起来的。”

      女孩拿过许令仪手中的那一捧薄荷草,巧手翻飞,毫不费力地将薄荷草编成了一个环,抬手戴在了许令仪的头上。

      女孩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姐姐。你真好看,大眼睛,脸那么白,像······像庙里的仙女一样。”余苗脸上真诚的艳羡化作她眼里的星星,随后又暗淡了下来,“不像我。黑黢黢的,不好看。”

      许令仪没有违心去安慰她:“黑与白都是皮肤的颜色,有天生的,有后天形成的。没有人有权力定义白就是好看的,黑就是不好看的。”

      “可村里人都说我这么丑嫁不到好人家的。”

      许令仪仍旧没有直接安慰她:“那按照你们村里人的审美,我是好看的吗?”

      余苗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诚实地说:“不是。他们说女人长得太高克夫。”

      余苗小心翼翼去观察许令仪的表情,生怕会惹怒她。

      但让余苗惊讶的是许令仪一点都没有生气,反而耐心地劝解着:“就和白皙从来不该是美的代名词一样,瘦弱同样不是美的标准。只有想要奴役你的人才会希望你永远弱不禁风。”

      这是余苗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论调,霎时间如同一团火花掉进了她小小心灵的背阴处,轰然燃起一团难以熄灭的热烈来。

      她一时语塞,却又格外兴奋激动。那是一种一句话抵上万语千言的灵魂撞击,它迸发出的力量让余苗热泪盈眶。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许令仪,而许令仪同样温柔坚定地看着她。

      只有想要利用你奴役你的人才希望你弱小······年轻的许令仪第一次听宋辞说这句话时的反应与今日的余苗没有任何差别。

      她没想过十几年前宋辞为她种下的一颗种子长成了撑起她晴空的一棵参天大树。而今天这棵大树又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姑娘带来了一丝清凉。

      许令仪仍旧云淡风轻地笑了:“所以,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逃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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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完结系列文《诡秘档案》,欢迎移步。 下本开《山海侦探社》九尾萌狐vs高岭之花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