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神明》未悄

1、第 1 章

　　邵终原来不叫邵终，叫邵中正。

　　这个四平八稳的名字是他爷爷起的，结果临上户口，又觉得不妥，删了最后一个字，改了第二个。

　　后来邵终总觉得，可能就是从这个名字开始，注定了自己的人生一眼望得到尽头，哪哪儿都是凄凉的景象。

　　二十四岁其实还是个很年轻的年纪，早一点的呢，大学毕业两年了，晚一点的也在读研。
　　二十四岁的邵终是走社招进入这家公司的，那时候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非常匹配他的人生。

　　工资平平无奇，到手四千，房租一千八，再加上水电煤网通勤和日常开销，一个月基本剩不下来多少钱。

　　刚工作的时候邵终还想着要多存点钱，后来也就看开了，他既不打算结婚也不想买房子，下无抚育上午赡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人都不知道能活到哪天，还天天想着把钱留给未来，何必呢。

　　于是邵终改变了策略，每个月有多少花多少，以免哪天大马路上被车撞了，人死了，钱没花了，听起来太亏。

　　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个校招的男孩儿，比他小一岁，叫卓燦。名有点难写，他就一直记着对方的姓。

　　卓燦跟他有点儿像，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漂泊打拼，举目无亲。两人年纪、经历相仿，又住在同一条地铁线上，通勤时不时碰到，中午也会一起吃饭，一来二去熟悉了些。

　　他是个阴沉忧郁的人，卓燦身上虽然也有社畜的疲惫，却还是有压都压不住的年轻朝气。

　　卓燦模样清秀，性格又好，虽然不习惯成为目光焦点，但邵终知道他在公司里还挺受欢迎的。

　　卓燦有不少处得还不错的同事，但他是他在那个公司唯一的朋友。

　　这种时候，邵终又了解，他们还是不一样的。

　　后来有一天，一向风雨无阻全勤的卓燦忽然没来上班，也没请假。后来几个月都没来。
　　邵终问过人事，那边也不是很清楚，模棱两可地说好像是辞职了。

　　邵终有些郁闷，自己唯一的饭搭子就这么没了。同时也浮出一些有的没的伤感。
　　他还以为他们是朋友，没想到对方连离职都没跟自己提过。
　　连声再见都没有。

　　邵终又恢复到一个人。
　　父母相继离世后，他一直是一个人。

　　他的生活两点一线，日复一日，没有社交，没有牵挂。

　　就在他几乎要忘记卓燦时，这个人又回来了。
　　卓燦对自己过去几个月的“失踪”缄口不提，但邵终、不、是很多同事都发现了他的不一样。

　　卓燦以前是公司出名的倒霉蛋，倒没捅大篓子，但走得好好的忽然摔一跤啊、去接水喝完了才发现过滤器坏了喝的是生水啊、快递被当成垃圾扔掉了之类，小的倒霉层出不穷，仿佛天生背着霉运。

　　这次回来，卓燦焕然一新，运气从负值直线飙升，像开了挂，非酋一朝逆袭成了欧皇。

　　他回来上班没多久，他们这个病恹恹的小公司忽然被新岳集团收购了。

　　新岳是互联网巨头，重点大学的毕业生才敢投简历的那种，天之骄子们还得过五关斩六将，能拿到offer就是拿到成功人生的敲门砖。

　　要知道，他们公司就是个私家作坊，别说底下这些小员工了，就连老板，做梦都不敢梦到被新岳兼并。

　　公司挂上新岳的名头，所有员工都跟着鸡犬升天。

　　新岳派了个年轻的总裁来，据说是未来大集团的继承人，先下放练练手。

　　这些本来都和邵终没多少关系，直到他的饭搭子卓燦不再和自己一起吃饭，转而和新来的CEO一起。

　　邵终好歹是成年人了，不至于看不懂。

　　卓燦和CEO越走越近，升职加薪，坐到主管的位置。
　　公司里当然有风言风语，不过卓燦本人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倒也没人真的不服气。

　　邵终本来就孤僻，除了卓燦，没人会关心他，他也就没跟任何人提过看法。
　　他和卓燦同一年进的公司，同样的年龄，同样的背景。

　　他原本以为他们是同一类人，可没想到对方迎来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而自己依然在泥泞里徘徊。

　　人逢喜事精神爽，卓燦每日春风满面，到底是和过去不一样了。

　　有时候午休的时候见着邵终，卓燦的眼神里又有讶异、又有歉意，还有一些邵终不想看到的同情。
　　邵终冲他笑笑，什么也不说，独自一人走在喧闹人群的最尾。

　　有好几次卓燦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拿着饭逆流而上去顶层的总裁办公室。

　　邵终感谢他的沉默，也是真心实意祝福他过得好。

　　……说到底，这些和邵终还是没什么关系。

　　他想，他的人生就是这样，好听点叫古井无波，难听点叫一潭死水。
　　或者更形象点，一滩烂泥。

　　不过也没关系，能活着就挺不容易了，他不奢求什么。

　　直到两周后，那个看似平常的周一例会，一个人的到来，将他死气沉沉的生活掀得地覆天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