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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当日晚上崔灵安上了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推推房艾,但房艾好像睡着了,没动弹。
      不过崔灵安觉得,房艾没有睡着,也许是听到了晚上周华说的话,不太想搭理他。

      次日一早,周华就收拾东西走了,临行前再三叮嘱灵安:“你若想好了,务必要在下个礼拜前前往。”
      崔灵安“哦”了一声,然后转过去看房艾,发现房艾低着头,神色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周华一走,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就更加明显了,就像是一片孕育着浪潮的湖水,内底里愈是漩涡池沼,外在就愈是安寂。
      崔灵安不愿跟房艾这么僵着,上午忙完农活,不等房艾做好午饭,就从身后圈住他,死死抱住,任房艾怎么挣脱也不撒手。
      “我在炒菜,你别胡闹了。”房艾挣不开,只好松下来,静静说道。
      崔灵安摇摇头:“你在不开心。”
      “我没有。”
      “有,”崔灵安单凭一只手,就箍住了他,而另一只手拿起锅里的菜铲,替房艾炒菜,“你是不是以为我要进城了,咱俩要分开了,所以一直不开心?”
      说到了房艾的心坎上,这让房艾眼皮子一酸,紧接着又开始发烫。
      “其实我自个儿还没想清,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房艾突然扭过来头,在崔灵安嘴巴上轻轻啄了一下。
      这显然有些出乎身后那人的意料,他甚至连锅铲都没拿稳,咔嚓一声,掉进了锅里。
      “先吃饭。吃完饭再说,好吗?”
      崔灵安松开了房艾,后退一小步,用万分依顺的语调,轻声道:“好。”

      一顿午饭,却被两个人吃出来几十种味道。
      先吃不下的崔灵安。
      他放下筷子,从柜子里拿出来剩下的一两酒,又回到桌边坐下,默默地酌饮。
      房艾也有点吃不下了。不是饱了,是没胃口,明明是新鲜的饭菜,在他眼里,就好像是落了苍蝇,看着直犯恶心。
      几乎就是在房艾放下筷子的同一时刻,崔灵安开口道:“我去不去都听你的。”
      见房艾没有回声,他抿了口酒,又道:“我去也是想多挣点,城里一年挣的,都赶上咱们辛苦劳命四五年的了。”
      “这么多啊。”房艾说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寻常的语气。
      “其实我想去,最大一部分,还是想带你过更好的日子。”
      房艾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他不再流离失所,不再受尽折磨,不再低眉顺眼,不再饥寒交迫,而且,他还有一个待他千般好万般好灵安哥。他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比当下更好。
      “什么样才是更好的日子?”他问。
      再没有进城之前,崔灵安也肯定描绘不出美好生活的模样,但在那年四妹生孩子后他去过,待了一阵子,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滋润的小日子”。
      “就是——能睡在软软的床上,穿好看的衣裳,在家里就有茅厕上,还有一个可以洗澡的煞白大池子,不用一分钱一分钱算着过日子,肉买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房艾有点听痴了,他想不到,以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也可以奢望这样的生活。
      那简直是神仙过的生活。
      崔灵安长篇大论地描述了许多那几日在城里的所闻所见,但话到最后,他还是给房艾留了后路:“可我要是真去了,你起码就要等上我一两年,我舍不得让你等,我也甘愿陪你就现在这个样子走下去……反正我听你的,你不要我去,我便不去了。”

      房艾把崔灵安手里的酒挡下了。
      从他有记忆起,面前的这个男人就一直在,最长的一次别离,还是去年此时,分开足足一月。那段日子他有多难熬,有多想念,那种肝肠寸断的感觉,他没齿难忘。

      “不好喝就别喝了。”房艾把酒盅里剩的酒倒回酒瓶里,然后抬起头,对上那一双藏满纠结的眼睛。
      崔灵安抬手,揉了揉房艾的脸:“不好喝,辣的。”
      本是苦情的场面,房艾却突然间笑了。
      不是无奈的笑,亦不是嘲讽的笑,只不过是心上人摸了自己的脸颊,他就想笑,于是便笑了。
      “怎么笑了?”崔灵安问。
      房艾摇摇头,不告诉他。
      阿黄循着饭香,溜进了屋里,房艾就把剩下的菜端给它,剩的有点多,今儿也算是给它加餐了。
      崔灵安把手搭在大黄的背上,捋着狗毛,抚了三下。

      “灵安。”
      房艾突然这样叫他。
      崔灵安心尖上颤了两颤,连眼神随着为之一晃。
      “嗯。”他应声的同时,眼眶里就挤出来一些泪,热烘烘的,熏得他鼻尖发酸。
      “我才不怕你进城呢,我会一直等你的。”
      房艾用极其轻松的声音说出来的话,甚至还是笑着说的,但却让崔灵安在陡然间击溃了防守的底线。他猛地站起身,二话不说,就拎着阿黄走到了院子里。
      身后的人浑然不觉,还在笑语:“你天天黏着我,日子久了都不觉新鲜了,进城多好呀,冷一冷你,再回来,你就又新鲜我啦。”
      崔灵安单手捏住鼻子,想止住嚎啕的冲动,可声是止住了,泪却大把大把地往下砸,沾湿了身前的一大片衣裳。
      崔灵安想不透,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房艾还故作轻松地对他笑,是想让他走得更轻松些吗?以为这样他就能少一些牵挂,少一份离愁了吗?哭着吵着闹一场不好吗?这般听话懂事,实在是让人心疼得窒息啊……
      房艾还是毫无所察,嘻嘻笑着,跑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掏出来两条粉色的结绳。
      “还有你不要以为你走远了,我管不着,你就能背着我跟别人热乎了,”房艾拿着两根手绳,举在太阳底下比对了一番,才取了左边长一点的那根,朝崔灵安走去:“你要带着这个,旁人要问你是咋来的,你得说,这是你相好的给你编的。”
      房艾没有注意到崔灵安的神色异常,而是聚精会神地为他系上手绳,就像曾经他为自己挑脚底的石子那般,认真得宛若供奉。
      崔灵安背对着房艾,把胳膊抽回来,低下头瞅一眼他为自己绑上的手绳。
      被泪水淹没的模糊视野里,呈现出几朵粉嫩的小花。崔灵安脑子顿时一片空白,随后他才猛地意识到,曾几何时,他跟房艾提起过,想要两个编有桃花结的手绳。只是当时房艾没应下来,他便也就此做罢,没想到这个傻瓜,居然背着他,把东西偷偷做了出来……
      崔灵安再也忍不住了,把头埋在双手间,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可吓惨了房艾,颤着手就要帮他把绳子拆下来:“你,你要是不想戴就算了,别哭啊。”
      “傻瓜……戴桃花是招桃花运的啊……”崔灵安把胳膊举高,到房艾够不着的地方,“我就算这辈子桃花败尽,只余你一人,那便也够了。”
      房艾没太听懂,但差不多也明白,就是崔灵安说稀罕他的意思。
      “你想戴就戴呗,我不拦你了,不要哭了哦好吗?”房艾探探手,帮他擦去眼角的泪。
      崔灵安还是很想痛哭一场。像是人在青年时期总要经历的一场暴雨一样,淋到尽兴才是痛快,放在崔灵安这里亦然,哭到满腔的心疼与不舍都随眼泪迸发出来,才算他妈的痛快。
      但是自己痛快了,房艾瞧见自己这样,一准儿是会心酸的。
      仰面朝天,把眼泪往回逼,睁开眼时,崔灵安看见湛蓝的天,他又想到,曾经他趴在房艾耳边,许下的那句承诺——这一辈子,我都会对你好。
      “别哭啦!”房艾匆忙地把另一只手链给自己戴上,然后也学着崔灵安,手过头顶举高高,就好似两个人在对天宣誓一样。
      “你看我,我也有个一模一样的!”
      崔灵安扭头看过去,想念叨他一句傻瓜,话到嘴边,却成了:“小艾,你怎么这么好。”
      突然被夸一句,房艾脸蛋儿刷一下就染上了红边。
      崔灵安举在高空的那只手,一把攥住了房艾的,两根粉绳便碰在了一起,成一双,为一对。
      对于情绪这东西,崔灵安的自控力很弱,一旦上来了,就很难压制下去。憋回去的眼泪就顺着他四肢百骸,于血液里蔓延生长,灌入到身体里某个隐秘的地方。
      几乎是没有任何征兆地,两个人就突然亲在了一起,一方带着他的情难自禁,一方带着他的恋恋不舍,以另一种放荡的肢体语言,在洋洋洒洒的烈日下,竭力地告诉对方:自己并不怕时空阻挡,一腔深情厚意便可抵岁月漫长。
      情到浓处,他们甚至都懒得回屋了,崔灵安抱着房艾,一脚踢开了柴房的门,把房艾放在了柴房的门后。
      嘭一声,柴门被崔灵安粗鲁地踢上了。
      这里是两个人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了,曾经他们相拥着卧在柴堆里睡觉,如今,他们也要在这里睡上翻云覆雨的一觉了。
      房艾怕地上太硬,会硌得后背疼,想趁崔灵安脱衣服时找点柴草垫着,但崔灵安却拦了他,说不用。
      “今儿站着做。”
      房艾倒吸一口气,感觉身上某处的血在体内回流,与正向的血流相撞,撞得他一整个人都发软,几乎要站不住。
      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崔灵安在托着他,到最后他貌似都直接悬了空,具体房艾自己也记不得了,每次做到最后,他就累得头晕,有时候崔灵安忘了加点水润润,他还会疼得发紧,反正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再一醒来,自己就是一身舒爽地,躺在被掖好的被窝中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
      醒过来的时候天是红的,晚霞的颜色。
      崔灵安一只胳膊搂着他,另一只则是摆在脑后,垫着当枕头。
      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崔灵安轻声道:“你都睡一下午了。”
      “啊,”房艾小声地惊呼了一下,“睡了好久。”
      “真有那么累吗?”崔灵安笑着调戏他,“为啥我感觉,应该是我更累才对,怎么每回都是你先累趴下。”
      “那还不都怪你。”房艾哼唧了一声,就把脸缩进被子里,这是害羞了。
      自己闷了一会,情事前那些不好的回忆又涌上心头。房艾伤心地在被窝里瘪了瘪嘴,才冒出来一双眼睛,悄声问身边那人:“要是你一年到头都见不到我,会不会把我长啥样都忘了?”
      “怎么可能——”崔灵安说道一半,尾音还拖着,脸上的表情却突然一滞:“哎呀,我滴妈。”
      房艾见崔灵安突然面露窘然之色,不由担心:“咋了呀?”
      崔灵安脸上表情越来越过意不去,他抬手挠挠脸,露出一个很牵强的笑。
      “呃……也不是一去就是待一年的啦,早上姐夫跟我说来着,一个礼拜一歇,我就能回来待一天……而且,咱其实还能写信的,你不识字没事儿,可以让春苗姨帮你读……”崔灵安脸上的笑越来越尴尬,“哎呀,中午那气氛实在太好了,我一激动,把这事给忘脑后头去了。”

      房艾搞明白这一圈子乌漆麻黑的圈套,气得牙齿根上痒痒。他狠狠瞪了崔灵安一眼,然后阴着脸,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小艾……”崔灵安的语气恍如卑微到了地底,“我不是故意不说的,我是真给忘了这事儿了……”
      过了一小阵,被子里突然传出某人掺杂着羞耻的咆哮:“崔灵安!你又戏弄我!你这个人!简直是忒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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