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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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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灵安还以为荣阳叔只是在吓唬桩子,毕竟荣阳叔平日里的为人还算温和宽厚,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砍人手掌的血腥事儿。
但是崔灵安却忘了,平日里踏实做事的自己,也是杀过人的。
这人啊,被逼急了,就不是自己了。心里的怨也罢,怒也罢,一旦被那种极其强烈的情绪迷住双眼,便会失了自我。
今天晚上的张荣阳就是这样。
一觉醒来,发现枕边的媳妇被人捂住了口鼻,身子也被用衣服捆绑住,根本动弹不得。而扑在媳妇身上的那个偷腥的男人,就是一个月前被自己救回家的桩子。
人心不古,世态炎凉。
张荣阳是真的被火气冲昏了头。
他抓过来桩子的右手,狠狠一刀剁了下去。
家常菜刀都偏钝,一刀下去没把手切断,倒切出了一声如杀鸡一般的尖叫。
一时间惊动了周围几家邻居,临近的几家都点了煤油灯,出来一看究竟。
崔灵安和房艾看到这一幕,都吓得呆住了。
桩子用左手抓住半耷拉着的右手,跪在地上哇哇叫。张荣阳大抵是被他的尖叫声惊醒了,拿刀的那只手逐渐发抖,最后终于拿不住刀——咔哒一声,菜刀就好似使命完成般,被遗弃在地。
“滚出去。”
张荣阳的声音都是一颠一颠的,抖得厉害。
而地上的桩子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根本顾不得手腕上的剧痛,因为此时他内心里的恐慌更胜一筹。
“我就该下地狱!”桩子疼得说话都像是鸡叫,“但我真不能出去啊!我出去就真死了,我不能出去啊!”
张荣阳还是重复着刚刚那句:“给我滚出去。”
漆黑的夜里四野俱寂,一声尖叫唤起了多少浅眠人,早就有人听出来了端倪,循着声音赶来了。
桩子还在挣扎着,恳求眼前一对夫妇收留自己,而春苗家门外早已有赶来的村民。打头的一人敲敲门,吆喝着问:“荣阳,你家是咋了?”
听到门外的声音,桩子脸都被吓成了惨白色。他也顾不得自己是否是废掉了,还试图伸过去,想抓住张荣阳的衣角,结果却蹭了张荣阳一身的鲜血。
“求求你了,”桩子用另一只手抱住张荣阳的脚,声音低哑,宛如闷在翁中,“只要你救我这一回,我就告诉你我地里埋的银子在哪儿,还有金条和传家宝,全都归你,全都归你了……”
门外的人听不清里面具体说什么,只能听到一些低诉与哭泣。
“荣阳,你家到底咋了?没事吧?”
毕竟刚才那一声尖叫非比寻常,这些村友们还是很担心他这一家子的,别出啥事才好。
张荣阳别过头去,看向春苗。媳妇受委屈的模样是那样可怜,张荣阳看在眼里,痛在心口。
但是春苗没有看他,她捂着脸,避开了来自丈夫的视线。
张桩子还在苦苦央求——
“我一点都不留,全都给你!只要你别把我兜出去,留我一条狗命,我所有的家当就全都归你!”
门外的村民还在急切询问——
“春苗?春苗你在吗?你家咋了这是?刚刚听着有人叫啊,你俩没事吧?”
桩子:“所有都是你的,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都是你的!只要你收留我,我就都告诉你在哪儿!”
门外:“怎么回事?你俩没事吧,怎么不开门?你俩在吗?到底是咋了啊?”
桩子:“你们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只要有那些银子,就是一辈子荣华富贵,我都不要了,我就求求你了,收留下我,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求求了……”
门外:“荣阳?你搁家里呢么?开门啊,你不赶紧开门我们都挂念得慌,可别出啥事,再不开门我们可就硬闯了啊!”
张荣阳闭上了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扬声对外说:“都别挂念了,没啥事,就是跟媳妇闹仗了。刚刚闹挺凶,光顾着吵,忘跟你们说声了。”
门外的人将信将疑:“小两口闹脾气啊……”
“现在没事了,”张荣阳感觉自己说话有些不自然,喘了口气调整一下,才接着说,“半夜里衣衫糟乱,也不方便开门,你们都回去吧。”
邻居们还是不放心,有人问张荣阳刚刚那个尖叫声怎么回事,桩子听到这问题,吓得浑身都在战栗。
“春苗拿刀砍了我一下,现在已经不碍事了。”
“噢噢……”村民们这么一听,也就都放心了。其中几个凑热闹的都摇摇头走人了,只剩两三个好事者还留在门口叮嘱了几句,让他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不要闹。
桩子跪在地上,好像一根没了绷紧带的破布条。
院子里一时间清冷了下来。
许久后,张荣阳突然踢了一脚桩子,问他埋银子的地儿在哪。
这桩子藏着个心眼儿,当初埋钱时,他分了十几个地方,藏的金额数也各不相同。他也不是什么至善之人,自己的宝贝怎舍得拱手让给他人,于是便只说了一处藏钱最少的地方,张荣阳问他其他地儿在哪,他却止了声,不说了。
“你不说就把你撵出去。”
桩子虚弱一笑:“你大可随便撵我出去,只是我死后,那几两银子就永远埋在了土里。可是,你若留我俩月,俩月后,我自会告诉你别的埋藏之地。”
桩子恨得牙痒痒,但到底也还是服了软,就此作罢。
他伸出两根手指,对桩子说:“好,那就俩月。”
凉风习习,吹过十里万里,吹不灭两个小少年心里燃起的亢奋与狂热。
终于憋不住了,崔灵安翻了个身,面朝着躺在一侧的房艾,问他要不要趁着黑夜,去后山挖银子。
其实俩人在听到桩子说出地点时,就都动了劫人钱财的心思。从墙头爬下来,到他二人躺回柴房,虽一直没明说,但彼此也都心照不宣。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房艾担心的是这个。
“他们又不知道我们在偷听,”崔灵安攥了攥房艾的手,企图给他传些勇气,“只要咱俩藏严实了,谁都不会发现。”
有了崔灵安的撺掇,房艾也渐渐地耐不住了,最后两人经过一致商议,决定趁着月黑风高,悄悄出发。
“今晚是咱们唯一的机会了,明天荣阳叔一准儿会去,他要是都挖走了,咱们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房艾点点头:“说的是,那咱赶紧走吧。”
埋钱的地方在后山腰上,桩子说,在一块标有红三角的巨石后头。
崔灵安跟房艾鬼鬼祟祟地溜进后山,瞅到一块大石头,就围着转一圈,看上面有没有红标记。
今晚的月光澄澈如水,照亮了一整个后山,可崔灵安和房艾借着这月光找了个遍,也没寻到哪里有什么所谓的红色三角标。
“桩子叔不会是骗人的吧?”房艾问。
“不该吧,”崔灵安想了想,突然转身,拍了房艾一下,“咱们不是还有个地方没看吗?”
是有个地方没有细看,当时房艾只匆匆瞥了一眼,瞧见那地方躺着俩人,然后崔灵安就拉着他跑开了,说是不能看,看了会长鸡眼。
房艾转身朝回走:“那等他们走了,咱回去再看看。”
那唯一遗漏的一处,极有可能就是藏有钱两的地方。想到这里,房艾又重新激动起来。
他跑在前面,崔灵安跟在他身后,所以房艾没有看到崔灵安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更没有注意到那笑里暗藏的异样。
逐渐靠近那个地方,房艾走路的脚步也逐渐放慢,他像一只夜猫,竖着耳朵仔细听了许久,并没有听到像刚刚那样的粗喘和叫嚷。
“没声儿,看来是走了。”
房艾转过身来,对崔灵安说。
随后他立马注意到,崔灵安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太对劲。
且不说崔灵安那挑着眉头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就只是那嘴角边儿噙着的笑意,就让房艾觉得,好似自己被愚弄了一般。
“你……你笑什么?”
崔灵安朝房艾靠近了些,侧在他耳边,哑声问:“你真不知道刚刚那俩人在干什么吗?”
这话把房艾问傻了。
他心思单纯,更不通男女情事,还以为那俩人是闹着玩的,可看灵安哥这个模样,这事肯定没想象中这么简单。
“我……知不道,”他伸了一根手指,戳戳崔灵安的手背,“你懂的多,告诉我呗。”
崔灵安抿嘴一笑。
他故意卖了个弯子,从房艾身后绕到另一侧,这才慢慢俯下身来,贴在房艾耳朵上,告诉他这是何等的情爱蜜事。
知道真相的房艾,刷一下,涨红了脸。
“就是说我我……我们长大以后也会做这种事?”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房艾,连话都说不顺溜了。
崔灵安看着那一张熏红的脸蛋,感觉自个儿心里软得跟块面似的。
不逗房艾了,这人脸皮儿薄,再说下去就要羞成红柿子了。
于是崔灵安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只简单说了句“成了婚是要跟媳妇做的”,就立马转了话题,拉着房艾去看那石头上有没有红标记。
崔灵安一提红标记,房艾瞬间回过神来,记起自己半夜上山的目的。
他跟灵安围着一块大石头转了一圈,终于在背风面找到了一个红色三角标。
“就是这了!”房艾激动得眼睛都在冒光。
房艾与他不相上下,蹦蹦跳跳了好一会,看到崔灵安开始动手挖土了,房艾才稍微安静了些,过去帮崔灵安一起翻土。
但他嘴上还不消停,喳喳歪歪说,要是有了银子之后,他要先怎么怎么样,然后怎么怎么样,最后怎么怎么样,直接把整个后半生都给安顿好了。
就在俩人挖土挖得不亦乐乎时,背后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俩在干啥?”
崔灵安和房艾听到声音后的反应都是一样的,立马挺直了腰身,齐齐地回过头去,看向张荣阳。
张荣阳肩膀上扛着一根粗长的锄头,整个人背着月光,看不清脸色,只能看到一团黑罩在他的脸上,阴森森的,实在吓人。
不过,真正让崔灵安和房艾怕到腿脚虚软的,并不是张荣阳和他的锄头,而是在他身后,一只缓缓向这边走近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