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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赤魔之地8 ...

  •   秦肖肖不想跟黑衣去看月亮了。

      数不尽的杀戮,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虽然她全程闭着眼,但魔物的嘶吼,舞动的劲风,喷洒的血液,就在她的身边。

      明明月下只有他们两个人,黑衣还抽出一只手抱着她,他们对上的有数不尽的魔物,但到底谁在虐杀谁,完全无法评价。

      黑衣明明早能够突围出去,却一定要把大片魔物杀完才肯走。魔物已经被杀得逃窜惨叫,黑衣却还是没有放过它们的意思。

      秦肖肖心碎地闭着眼,手紧紧抱住黑衣的脖梗,无数次想松手,到底没敢。

      终于,黑衣好像是倦了,动作一点点变慢,最后停下。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所有魔物的惨叫声在同一时间消失,天地一瞬间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明显的是秦肖肖如鼓的心跳,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

      秦肖肖知道黑衣这时低头看了她,她尽力了,但真的压制不住。

      她好怕。

      黑衣的怀抱如此冰冷,她怀疑前几日感受到的温暖是错觉。

      黑衣将她放下,秦肖肖仍处在被震慑的情绪中,闭着眼,挺直背,一动不动地站在黑衣面前,冷汗沾湿鬓发。

      黑衣目光如有实质,秦肖肖颤抖得更厉害,像位发病的病人,怎样都控制不住。

      望她半日,黑衣道:“我没有杀人。”

      这句话中情绪极淡,品不出是辩驳还是陈述,是安抚还是怪罪。

      黑衣说完这句,抛下她径直往前走了。

      直到被呛鼻的腥臭味包围,秦肖肖才缓缓睁开眼。原来她脚边的是残肢和头骨。

      血液染红了黑土地,血月为其镀上地府冥夜的光晕,这是一个绵延无尽的坟场,仿若人间炼狱。

      黑衣并未等她,秦肖肖一面干呕,一面小心翼翼地绕开残躯,再抬眼时,寂静的夜空下只剩了她一个人。

      “黑……”秦肖肖张了张嘴,发现她不知道黑衣的名字。

      后背的伤口好疼,如一条带毒液的长足爬虫在腐肉里钻来钻去,从脖梗钻出,爬满整个背部,扩散撕咬着。

      心也涩得难受。

      秦肖肖独自走了几个时辰,路过数不尽的尸体。

      月色将尽时,漫无边际的赤色巨幕下出现了一个黑色身影,黑衣单屈着膝,坐在枯木上,静静望着那轮即将消失的血月。

      没有太阳接替的血月,孤独地守候着极夜。

      秦肖肖远远望着黑衣的背影,望了许久。一直等到月亮消失,黑衣低下了头。

      秦肖肖往前迈步,不待她走近,黑衣道:“你的同伴在反方向。”

      他跳下树,继续往前走。秦肖肖提步又要跟上,黑衣道:“你的伤口再有一日便恶化,你此时折返,努力些还能赶到营地。”

      秦肖肖停住,“可是……我还没有报答您。”

      现在要是不跟着黑衣,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呵。”黑衣轻轻嗤声。秦肖肖脸红了,黑衣这一声仿佛在笑就她这样还能报答什么东西。

      黑衣停住脚步,“我留在阵里,是为了等引魔阵聚起足够多的魔物,一次性杀个够,关你什么事?”

      “可是你一开始喊我闭阵。”秦肖肖望他背影,认真道。

      黑衣吃瘪,不说话了,继续前行。

      秦肖肖迟疑几瞬,还是选择亦步亦趋地跟着黑衣走。

      四周的景致都一模一样,秦肖肖也不知道他们是在去哪个方向。一路上,没遇到一只魔物,大抵是被黑衣杀怕了。

      一语不发走了许久后,秦肖肖埋着头说:“对不起。”

      黑衣没什么反应,秦肖肖继续道:“在被辜负和辜负别人中二选一,我选被辜负。我信你的话,但我不能闭阵。”

      黑衣语气平静,“你是菩萨吗?那么慈悲。”

      秦肖肖摇头,摇了几下发现走在前面的黑衣也看不见,遂就停下,“我不是慈悲,他们只是带着我的意志去做更重要的事,再者,我相信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阵法的另一种解法,与我相识十年的搭档也在其列,她不可能会放弃我,她说会去给我搬救兵。”

      黑衣无所谓地应了一声,看向侧面,“顺这方向前行四十里地,就此别过。”

      “……啊?”

      秦肖肖抬头,面前已经空无一人。广阔的天地间,目之所及只有她一个活物。

      虽然,四十里地,相较于赤魔之地的万里死域,黑衣几乎是给她送到了家门口,但是——

      哪个方向啊她刚刚没抬头啊!!!

      应该是正前方……吧?

      秦肖肖还拿出自己低价购入的罗盘,四处都绕了绕。

      她迟疑地迈出第一步,再几步就觉得颇有把握,继续往前走。她怕自己走的不是直线,还每百米就找一个标志物。

      她不知道自己起始的方向选错了,后来走的也不是直线,越来越偏,与目标地南辕北辙。

      后背伤口又疼,秦肖肖快走虚脱了,前面还是一望无际的天与地,没有出现什么营地。

      她终于承认,她好像是迷路了。

      还好这一路运气好得稀奇,一只魔物都没遇上,不然看这阴森的枯木丛——魔物聚集地,她早被吃了。

      秦肖肖倔强地往前走,后背像是被撕裂一样的疼,黑衣说伤口明日恶化,而现在血月又高悬空中,最后期限好像要到了。

      秦肖肖步子越来越沉重,灌了铅一样,思绪也慢慢迟钝。被一棵枯树绊倒,摔得亲密接触大地。

      委屈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她就趴在黑土地上,不起来了。

      营地不知道在哪个方向,四周一个活物都没有,让人怀疑是不是又进入了什么奇怪空间,后背好疼也来不及找人治,临死又是孤身一人……

      秦肖肖趴了半天,想了想又努力翻了个身,仰躺看着血月。

      月亮圆圆,血色始终,她无端想到吸血鬼……秦肖肖忽然惊喜地跳起来,开始干劲十足地锄地,挖坑。泥土很硬,她就边浇饮用水边挖。

      储物袋里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几块本来准备做成橱柜的木板,秦肖肖将其搬出来,开始兴致勃勃地安装敲钉。

      她把木板围成的长方体仔仔细细地放置于坑里,然后把一应被褥全部放进去,她再脱了鞋袜,认认真真摆放在旁,理理衣服褶皱,两手提起裙摆,微低头,一脚退半步,两膝微弯,朝着土坑鞠了一躬。

      她一脚迈入土坑里,而另一脚,忽然被奇怪触感缠住。

      秦肖肖回头,发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带尖刺的藤蔓,一圈一圈地绕在她光裸的脚背上,刺得白皙的脚背满是鲜血。

      而另一边,她精心准备的棺材板也被刺穿,另一只脚也被缠绕住,藤蔓吸了血更加猖狂,已经绕到了她的小腿肚,若是再往上,膝盖,大腿,秦肖肖觉得会很不妙。

      她不上不下,被困在土坑和陆地之间。

      比起惊吓,秦肖肖更觉得稀奇,自她来赤魔之地,还未曾见过活着的植物,这是精怪了吧?

      旁边忽然多了位黑衣小少年,被藤蔓托举着,杵着脸看她。

      “我叫鬼徊,我主人喊我不要让你躺到坑里。”

      秦肖肖打量他,小少年白皙的面上长了许多虬曲的藤蔓,像花纹一样装饰了他半张脸,有种诡异的美感,他眼珠子是墨绿色的,头发极长,编了发还拖在地上,发尾有点点绿色荧光,黑色衣服也并不普通,上面有许多绿色藤蔓作装饰。

      这确实是个精怪,还是个极其漂亮、一眼让人难忘的精怪。

      鬼徊跳下藤蔓,走到秦肖肖面前,藤蔓从鬼徊脚底托着他升起来,慢慢与秦肖肖平齐。

      鬼徊凑过来,闻闻秦肖肖,肯定道:“我见过你。是你把我从母体摘下,所以理论上讲,你是我新娘亲。”

      “阿徊,母体在哪?”秦肖肖脸不红心不跳地认下这个好大儿。

      鬼徊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离这里很远,在……不知道在哪里。”

      秦肖肖没忍住摸摸鬼徊的头发,竟然是像树叶一样的触感,带有许多细绒毛,软软的。

      “那你主人呢?”

      鬼徊舒服地眯起眼睛,面颊泛起红晕,头发上开出小花,回答:“在旁边呀。”

      !!!

      秦肖肖立即环望四周,什么也没看到。

      鬼徊愉悦地加上,“我们跟了娘亲一路,主人跟我说,他服气了,娘亲你总能精准避开正确方向,我们指了好多次路都没用。”

      秦肖肖想起一路上遇到的奇形怪状的枯木,树枝或树干莫名其妙朝向某一边,鬼徊说的该不会是这个吧?

      她怕是什么陷阱,故意反着走……后来实在找不到方向,又跟着走了一段……

      秦肖肖汗颜,“辛苦你们了。”

      同时她将腿从藤蔓里抽出,这回没有再遇到阻碍。

      “就此别过?”她问空气。

      一人身形慢慢显现,果然是黑衣。黑衣深深望着鬼徊,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秦肖肖憋着笑,原来黑衣说了就此别过,还一路跟着她,看她实在找不到路,还打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实在忍不住才喊了小精怪来拦下她,没想到小精怪两句话就抖出自己。

      秦肖肖眼角眉梢都带笑,走近一步,含笑看着黑衣,“我们,原来认识?”

      黑衣侧过脑袋,不搭理她。秦肖肖则继续望着黑衣,细细思索哪里遇到过这号人物。

      黑衣动起手来像个恐怖分子,如果见过,没道理记不住啊。

      僵持之下,黑衣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秦肖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还真认识?对不起,我有点记不起来了……”

      她遇到过太多人了。

      后背到内脏忽然一阵绞痛,秦肖肖面颊一瞬间失了血色,她抱着身倒下,重新恢复意识时,正蜷缩在地上,手壁上缠了细细的蔓条,轻轻安抚着她。

      黑衣蹲在她身前,想要拉她,却无从下手。

      她唇角的笑意都还没有淡去,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已经糊满了脸,灰尘也被融化沾在面颊上,狼狈不已。

      秦肖肖侧仰看着天空,“已经……明天了吗?”

      疼得很难形容,她都想自己没出生过在这世上。

      “嗯。”黑衣半抱着她坐起身。

      “那我快死了吗?”

      黑衣望着女孩清澈的眸子,沉默了。许久后他又开口,“我帮你看看伤口。”

      后背的伤从脖颈到腰尾,秦肖肖瑟缩了一下,不是很想被人看,“如果……我都要死了,就不折腾了。”

      明明疼得满眼泪水,她却小心翼翼地看着黑衣,装着可怜,乞求着,“看,我棺材都准备好了。”

      手臂上的藤蔓委屈地收紧了些。

      “为什么?”黑衣问。

      秦肖肖垂下眼睛,“我们……那个,礼数……”

      黑衣忽然靠过来,动作在秦肖肖眼里放慢,却不容拒绝,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什么礼数?”黑衣距离她如此之近,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包围着她。

      手臂上的蔓条开出粉色小花,秦肖肖脸红得冒蒸汽,她哑了,什么也不会说了。

      但没两息,面颊那红晕迅速褪去,变得惨白。少女怀春很快散去,秦肖肖内心充斥满巨大的不知所措。

      眼泪忽然汹涌而出。

      她死死埋着脸,不让黑衣看见,“对不起……对不起……我又麻烦你了,你给我指了路,我还是没找到方向,你都给我送到门口了,我还能找错,你陪我守阵,我都没报答你,还把你气走了……对不起,我、我,呼,抱歉,伤口真的有点点疼,我同伴都不要我,你却愿意留下来陪我,我要死了,我都没有报答你,你还安慰我,亲我哄我……”

      女孩哭得抽抽噎噎,泪水断了串一样流,黑衣都沉默了。

      “姐姐。”看女孩哭了半天,黑衣忽然道。

      秦肖肖慢吞吞地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疑惑道:“你……比我小吗?”

      黑衣垂眼望着她,那眼神,真的好像柔和了岁月般。黑衣又凑近了些,秦肖肖想后退,但却受了蛊惑似的,舍不得退。

      黑衣亲了她第二下。

      面颊依然先变红,这回没有再变得惨白,眼泪不再汹涌,只剩下一点没收住的细细泪滴仍在面颊上滑着。

      黑衣的声音变了,从沉稳变成少年音,“姐姐,我不需要你报答我。”

      秦肖肖心跳如擂鼓,面颊可以蒸鸡蛋了。

      同时她意识到一点点不对,黑衣的声音为什么变了……还有黑衣对她的称呼,为什么是姐姐……黑衣的唇瓣可真好看啊,涩气满满,等等,刚刚是这个样子的么?

      “因为我是曲欢。”

      黑衣最后一句话落下,秦肖肖傻了。

      那张脸已经完全变幻成另一副样子,熟悉又陌生。眉眼如画,秦肖肖已经秀逗了的脑袋还能蹦出一句诗——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其解意在烟视媚行。

      绝色美人不衬面前这张脸,因为其眼睛里的孤傲及冷意和一听就很动人的“美人”沾不上边,他看人的眼神好像有点情意,但不多,更多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睥睨感。

      但他现在看秦肖肖的眼睛,那情意好像又可以酌情加一点点。

      他慢吞吞靠过来,第三次,像傻乎乎的亲嘴鱼,像蜻蜓点水,轻轻触了秦肖肖嘴唇一下。

      秦肖肖依然傻愣,但慢慢连上了他的话——

      【我不需要姐姐回报我,因为我是曲欢。】

      秦肖肖忽然一推曲欢,侧过脸去呸呸呸好几下,还一直擦嘴巴,力气之大看起来是要把嘴巴擦烂一样。

      看见旁边有刚刚挖土浇水用的水壶,秦肖肖提起来就往自己嘴里灌,一面漱口一面呕。

      手臂上的蔓条都被吓得缩了回去。

      好不容易觉得清理得差不多了,秦肖肖转过脸去,曲欢正幽幽地看着她。

      秦肖肖抖了一下,迟疑一瞬,取出另一个水壶递过去,“……你也洗洗?”

      曲欢:“……”

      “别这个眼神,我再离谱没有你离谱,解释一下吧。”秦肖肖一副畏畏缩缩,但“我就看着你说”的样子。

      曲欢他真的,秦肖肖活了三辈子,就没见过比曲欢更离谱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赤魔之地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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